第178節
“累不?” “上房有剛煮好的烏梅湯, 小的給您盛一盞?” 云浠聽說程昶醒了,滿腹心思都在程昶身上,沒怎么在意張大虎的話。入得院中, 見到屋檐下那個蕭蕭清舉的人,疾步上前:“三公子何時醒的?身上可還覺得不適?” 程昶看了一眼張大虎,把他剛才風馳電掣迎出去亦步亦趨跟回來的模樣盡收眼底,倒是沒說什么,溫聲對云浠道:“早上就醒了。聽說你哥哥今日襲爵,怎么到王府來了?” 云浠道:“我擔心三公子,襲爵禮一過,沒跟著哥哥去西山營?!?/br> 云浠正說著,身旁有人喚了一聲“云將軍”,原來是張大虎自行去上房盛了烏梅湯,為云浠端了過來。 云浠來王府來得急,眼下確實渴了,接過烏梅湯徑自吃去一半,與張大虎道:“多謝?!?/br> 張大虎倒是沒忘了程昶,把手里的另一盞烏梅湯遞給他:“小王爺?!?/br> 程昶看張大虎一眼。 其實自從受了程昶一頓訓誡過后,張大虎這些日子已收斂許多,今日再度逾矩,大概是聽說云浠晉升三品云麾將軍,以少敵多力挫陵王叛軍所致。 程昶見張大虎滿心崇敬簡直要按捺不住,沒接他遞來的烏梅湯,反是拿過云浠手里的,極其自然地把她吃剩下的半盞飲盡,然后將空杯遞給張大虎:“下去吧?!?/br> 張大虎呆了呆,滿腹委屈地“哦”了聲,走人了。 正值午過,王府里很安靜,天際一團浮云遮去日暉,四下里涼風習習,程昶牽過云浠的手:“我帶你走走?!?/br> 程昶王府里的住所與望山居一樣,都喚作扶風齋,草木扶疏,亭臺樓閣,風光非常好。 云浠一路看過去,不由道:“這里真氣派!” 程昶道:“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園子,你先熟悉熟悉,哪里不喜歡,我找匠人改?!?/br> 他頓了頓,“或者你如果不喜歡和長輩同住,我們倆搬出去也行。望山居的演武場我已經找人搭建好了,改日我帶你過去看看?!?/br> 云浠聽了這話忙道:“不必了不必了,只要跟三公子一起,住在哪里都很好,而且如果要改建扶風齋,定然又要耽擱些時日,等到日子定下來,只怕都快入秋了?!?/br> 程昶似沒聽明白:“等到日子定下來?” 他看向云浠,一本正經:“什么日子?要定什么?” 云浠愣了愣,正待與他解釋,忽然反應過來他是明知故問,“你說定什么?!?/br> 程昶道:“你也不用這么著急,我算過日子,三書六聘一套禮數下來,最快也要到七月去了?!?/br> 云浠發現自己又被他用話套進去了,想起哥哥說姑娘家應當矜持,忙道:“我急什么?我不著急?!?/br> “真不著急?” “真不著急?!?/br> 程昶點頭:“行?!?/br> 他頓住步子,看著她,隨后俯臉在她唇上溫柔擦過,在她耳側輕聲道:“其實我挺著急的?!?/br> 云浠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唇上似乎被這世上最柔軟的清風吻過,清新溫熱的鼻息噴灑在耳側,癢癢的,麻麻的。 她抬目看向程昶,這么一個人,怎么說呢,眉眼間的溫柔如雨后青山空濛,卻是凌厲的,干凈分明的,他這一身舉世無雙的獨特氣質,連頰邊長出斑紋亦只能為他增色罷了。 程昶重新牽起云浠的手,拉著她往回走:“宮里怎么樣了?” 云浠道:“陛下從平南山回宮后便一病不起,所以這幾日的廷議都由望安……太子殿下主持。殿下回宮后,立刻讓三司、還有翊衛司、皇城司、殿前司一起追查陵王的案子,進展很快,很多陵王黨羽已經落網,不過殿下很公正,有些被迫跟著陵王,并沒有參與通敵案與謀逆案的,殿下只作罰俸與思過處罰?!?/br> 程昶問:“陵王的棺槨呢?” “也停在陵王府?!痹其坏?,“因為陛下病重,太子殿下擔心陛下思慮傷身,所以暫時沒有處置陵王的尸身?!?/br> 云浠說著,嘆了一聲,“陵王府已近日亂得不成樣子,舊臣與門客有的逃了,有的被知情人私下拿住,送去三司立功,太子殿下得知這事后,昨日已派翊衛司里外守住陵王府?!?/br> 程昶聽了這話,若有所思。 陵王既死,陵王一黨的人必然自危,有此亂象也在情理之中。 反是昭元帝,程昶了解這個人,這只老狐貍是那種哪怕明日命喪黃泉,今日也要把大權握在手里的脾氣,難道經平南山一劫,他竟心灰意冷至斯? 但程昶沒多打聽什么,問云浠:“云洛襲爵以后,打算回塞北嗎?” 云浠聽了這話,尚未回答,只見宿臺匆匆從外院進來:“殿下,將軍,屬下適才接到消息——”他頓了頓,看了云浠一眼,“方氏自盡了?!?/br> 云浠愣道:“方氏?方……芙蘭?” “是,正是昔日方府的小姐,方芙蘭?!彼夼_道,“將軍把方氏逐出忠勇侯府后,方氏一直住在陵王府的一間別院之中,平南山兵亂前,她曾投過一次湖,但是被陵王救了。今次她是服|毒自盡,因為方氏曾經是忠勇侯府的人,陵王府上上下下都不敢亂動的她的尸身,只好差人去西山營問宣威將軍的意思,屬下得知這個消息,想著云麾將軍眼下在王府,便過來與云麾將軍稟報一聲?!?/br> 宿臺說罷這話,稍頓了頓,又道,“方氏的兩個庶弟眼下被關押在刑部的囚牢,,早上有人去牢里問過他二人可愿為方氏收尸,但他們得知陵王犯了大案,一心想撇清與方氏的關系,還說……如果能為他二人減輕罪名,便是把方氏的尸身扔去亂葬崗也可?!?/br>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給大家推薦一篇我好盆友的文 《二藍神事務所》by 明月聽風 想做偵探的娛樂圈總裁藍耀陽和黑客反恐女藝人倪藍成立了一家名叫二藍神的工作室,他們接到了一個案子——一位母親委托倪藍尋找自己死去女兒的“幽靈”。原以為是一位愛女心切的母親的執念,不料卻牽扯出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件。 藍耀陽一邊為倪藍收拾各種爛攤子,一邊想好好跟倪藍談個戀愛。在霸總和偵探,管老婆和怕老婆的模式中自由切換。 狗仔隊依舊努力工作,警察精英盡忠職守,為人民服務。 感謝在20200418 22:55:24~20200419 23:31: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inkmartini 4個;33880154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睡珠子 30瓶;限時鐘意、山靈園、。。。。 10瓶;123456789 8瓶;蕭空影 5瓶;hihihihihihihi 3瓶;破夢澤 2瓶;我不止三歲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一六九章 云浠聽了這話, 不由皺了眉。 方芙蘭生前待這兩個庶弟極好,而今大難臨頭, 這兩人竟是半點骨血親情都不念。 又想起陵王府的人去西山營找云洛。云氏一門愛憎分明, 云洛較之云浠更甚之,從塞北回來后, 云洛得知方芙蘭背叛侯府,面上不提,心中怕是早已對她厭之憎之, 眼下方芙蘭服毒自戕,云洛大概是不會管她的事的。 云浠想到這里,對程昶道:“三公子,我想去陵王府看看?!?/br> 程昶點頭:“好,我和你一起去?!?/br> 琮親王府離陵王府并不遠, 驅車一刻就到。陵王妃得知王世子與云麾將軍要來, 早已恭候在門口。 如今的陵王府比從前的忠勇侯府還不如, 府中仆從幾乎散盡,里外都有翊衛司把守,里面的人戰戰兢兢度日, 生怕一個不慎招來橫禍。 陵王妃迎到程昶與云浠后,將他二人往別院引, 一邊泣聲道:“方氏住進王府后, 殿下命貼身武衛把守住別院,大概是個偏護她的意思,妾身平日里便也不敢去叨擾她。也就昨日夜里, 她聽聞殿下薨了,一個人過來靈堂,說想見殿下一面,當時她還好好的,沒想到,沒想到……” 這個陵王妃體弱多病,向來是個沒主心骨的人,當年陵王愿娶她,也是看在她的父親是中書門下舍人,手中有些權柄,心中對她并無情誼。好在陵王妃只求安生度日,并不在意陵王的心在何處,這么些年下來,將日子過得無波無瀾。 陵王妃道:“其實殿下喜歡方氏,妾身一直知道,殿下剛娶妾身那年,皇貴妃娘娘擔心妾身太軟弱,無法在王府立足,便將陵王與方氏的事大致與妾身說了。妾身昨夜看方氏面色蒼白,想起她也病弱,唯恐她憂思傷身,便把當年皇貴妃娘娘的話轉達給了方氏?!?/br> “妾身對方氏說,那時她的父親,就是方家的老爺出事,殿下沒有棄她不顧,甚至為她去求過陛下,求過皇貴妃娘娘,她進宮見皇貴妃娘娘的時候,殿下其實就被人捆在屏風后,只是不能出聲罷了……” “妾身把這些告訴方氏,原是盼著她能好受一些,想讓她知道,這么多年過去,陵王殿下的心里始終只有她一個,沒想到她……竟就尋了短見……” 陵王妃說著,見別院已到,拿手帕拭干了溢出眼眶的淚,指著院中一名身著素服雙眼通紅的婦人道:“這位是方氏的小娘,姓秦,這些日子便是她陪方氏住在別院。今早方氏服毒自盡,也是她發現的。因方氏曾經是忠勇侯府的人,妾身不敢擅自將她下葬,與秦小娘一起為她清理過尸身,便請翊衛司的人去西山營知會宣威將軍了?!?/br> 又對秦小娘說:“還不過來拜見王世子殿下與云麾將軍?!?/br> 秦小娘點點頭,與程昶和云浠見過禮。 她雖知道方芙蘭曾有負于忠勇侯府,見云浠愿來,仍不由松了口氣。她們不是陵王府的人,如今在這住著,算怎么回事呢?方芙蘭生時飄零,眼下死了,這具尸身也要看人臉色才能處置,云浠與方芙蘭曾經好歹是姑嫂,她來了,便算有人為芙蘭做主了。 秦小娘對云浠道:“其實陵王去明隱寺的前一日,曾來看過芙蘭。但芙蘭沒有見他,或許是因為還在為當年陵王棄她不顧的事負氣吧。一直到昨日,芙蘭都還好好的,聽聞陵王墮崖,只說要去見他最后一面,見過后,便和妾身一起離開金陵?!?/br> “可是芙蘭見完陵王回來后,忽然對妾身說她不想走了,還將一箱飾物交給妾身。就是這箱?!鼻匦∧飳⒃其慌c程昶引進一間書室,把柜閣上的梨木箱取下。 梨木箱很沉,里頭的飾物別致金貴,有的甚至萬里挑一,大概是承載著這幾年陵王每每相贈,方芙蘭拒之不收的那些余念。 “妾身以為芙蘭只是乏了,又或是犯了疾癥,原還打算今早去請薛大夫過來為她看看,沒想到她就……” 秦小娘說著,聲音哽咽起來,自責道:“都怨我,其實昨夜芙蘭見過陵王回來后,一直在書室中默經文,我那時便該覺察出她不對勁的,我那時便該一直陪著她的……” 程昶聽了這話,步去書案前,只見丈長的白宣上,來來回回只寫著一句話——若于一劫中,常懷不善心。 若于一劫中,常懷不善心。作色而罵佛,獲無量重罪。 這是方芙蘭與陵王初遇時,落在地上的經文。 可能這世上有些事當真是天注定,她這一生的諍言,早在初遇陵王的一日,便現于雨水滂沱的漣漪里。 可是等到她醒悟時,已是萬劫不復。 大約人都是這樣,在順境時守住本心很容易,一旦陷入劫難中,善惡困于一念,便難防凡心入魔了。 “對了,還有這個?!鼻匦∧镎f著,揩了揩眼淚,從袖囊里取出一盒胭脂遞給云浠,“芙蘭自盡的時候,身旁什么都沒有,只有手里握著這盒胭脂?!?/br> 云浠接過胭脂盒,仔細看了一眼,隨后愣住了。 這是她買給方芙蘭的。 那時侯府的光景尚不好,云浠也還在衙門當捕快,害程昶的艄公被人毒|死后,云浠為了找“貴人”內應,懷疑到方芙蘭身上,爾后內疚自責不已,便花光自己身上所有的銀子,為方芙蘭買了這盒胭脂,入夜后,擱在她的軒窗臺上。 方芙蘭后來收了胭脂,什么也沒說,云浠還以為她不喜歡這胭脂的顏色呢,而今想想,那時候侯府的日子那樣艱難,阿嫂如果僅是不喜歡這胭脂,便該斥云浠浪費銀子了。 方芙蘭聰慧如斯,也許在她看到胭脂,就已明白了它的喻意。 一生荒唐宛如一場笑話,來路去路皆是枉然,唯有在忠勇侯府的幾年得了幾分真心。 可惜,她在能回頭時沒有回頭。 秦小娘給云浠看過方芙蘭的遺物后,便引著她去看尸身了。程昶沒有跟去,他之所以陪云浠來陵王府,是因為想著這里還有陵王舊黨,擔心她的安危,眼下看府中里里外外都有翊衛司把守,便放下心來。 這里到底是女子內院,程昶在此呆久了不妥,于是帶著宿臺往前院走,打算去正堂等云浠。路過一截回廊,忽聽回廊外的一間靜室中有人私語。 程昶原本沒有在意,往前走了幾步,竟聽到自己的名字。 “醒來后第一樁事就是來陵王府,只怕要開始清殺異黨了?!?/br> “不是說他還要娶云氏女為妻?手上握著那許多大權還不夠,這就要染指兵權了?” “眼下你我這些陵王舊黨保得一命,不是因為太子殿下仁德,而是因為他孱弱,所以他需要吸納黨羽??赡憧纯此膶κ质钦l?那可是個了不得的煞星。從前御史臺的柴大人知道嗎?聽說就是他逼死的,這回陵王殿下墮崖,也與他脫不開干系?!?/br> “我聽過一個傳言,平南山兵亂的時候,明隱寺起過一場大火,當時三公子陷于烈火焚而不死,恐怕是浴火而生的真正帝星,是不是真的?” “管他真的假的,總之奪權一旦開始,誰還是他的對手,只怕他第一個就要拿我們這些陵王舊黨開刀,趕緊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