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她從他的眼里看得出。 程昶接過信,細看了一遍,然后俯下身,看著云浠,說:“我……從來沒有在皇帝面前諫過言,不確定自己可以做到幾分?!?/br> “但是我,可以幫你試試?!?/br> “你愿意信我嗎?” 云浠愣愣地看著他,仿佛難以置信一般。 好半晌,她像才反應過來他究竟說了什么,抿緊唇“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程昶于是將云洛的急函重新用荷葉包好,揣入懷中。 他把傘遞給云浠,說:“傘你拿著?!?/br> 然后淡淡一笑,“好,那我就去試試?!?/br>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更新24小時內隨機100個紅包~ 照之前說的,入v頭三天都有紅包,所以明天的章節也有噠 明天見~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小嬌嬌、?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飄然雨蝶夢 2個;蘇澤弈、聲聲慢無敵最俊朗、黃卻、32312391、現場表演一個豹笑、癡情司、yanthegreat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驚蟄kn、lsama、智苓子、甘木某 20瓶;從吾草、呆子、影汐 10瓶;壕 5瓶;cpc 3瓶;林碳盤不需要碳碗、魄、幕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二五章 云浠看著程昶的身影沒入宮門雨簾子里。 身前還放著他留給她的傘, 她默跪一會兒,沒有用傘, 而是將它小心翼翼地收起來, 擱在身邊。 雨絲急一陣,緩一陣, 過了不知多久,終于細了。 天邊云霾散開,天陽澆灑下暉光。 早朝大約也散了, 宮門口,往來著外出務事的朝臣大員。 云浠依然直挺挺地跪著,雙目注視著宮門,她仍在等,好在此一時, 她的等待與中夜大雨滂沱時分是不一樣的, 因為心中有所希冀。 程昶是在雨徹底停下的一刻出來的。 他步到她跟前, 說:“起來吧?!?/br> 云浠愣愣地看著他。 他又說:“你哥哥的事,雖然還沒能昭雪,好歹爭取了個重新徹查?!?/br> 云浠一時怔然, 仿佛溺水之人忽然自水下得來一團續命的氣,不敢輕易呼吸, 怕不能維系到浮出水面的一刻。 過了一會兒, 她才小心翼翼地問:“當真?” 程昶一點頭,露出一個極淡的微笑:“當真?!?/br> 他身上覆著雨后初晴的新鮮夏光,乍一展顏, 簡直攫人心神。 云浠忽然不敢看他,她垂下眸,抬袖揩了一把頰邊殘留的雨水,撐著地面站起身,想道謝,又覺得謝之一字太輕,躊躇再三,竟是不知當說什么才好。 這時,宮門右側的小角門微啟,一前一后出來兩個太監。 其中老一些,手持拂塵的,是昭元帝身邊的掌筆內侍官,姓吳,身旁跟著年輕些的,大約是他的隨侍。 走得近了,吳公公先是對著程昶一拜,喚:“三公子?!?/br> 目光落到云浠身上,笑道:“想必這位便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云浠小姐吧?” 云浠一點頭:“不知內侍官大人有何指教?” 吳公公道:“指教哪里敢當?今上就是派雜家來給您傳個話,云將軍的案子,重新徹查的旨意已送去大理寺了?!?/br> 這事程昶已提過了。 但云浠聞言,還是頗有禮地揖了揖:“煩請內侍官大人幫卑職拜謝今上,也勞煩大人費心了?!?/br> 吳公公和顏悅色道:“雜家為今上做事,如何稱得上是費心?倒是云浠小姐,您從前是進過宮的,那些杵在宮門口狗奴才竟沒認出您,叫您平白跪了大半日,實在是罪過。您快些回府上歇著,省得傷了身?!?/br> 他話帶到,人情做到,隨即將拂塵往手彎上一搭,辭了程昶與云浠,回綏宮里去了。 入得小角門,跟在吳公公身邊的小太監大惑不解,問:“師父,早上那侯府小姐剛來宮門口跪著時,您還說不必理會,怎么這會兒,怎么這會兒……” 怎么這會兒又殷勤起來了呢? “蠢東西?!眳枪珜⒎鲏m一甩,白他一眼,“雜家這些年教你的東西,你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又指點:“方才在金鑾殿上,今上是怎么提云將軍的案子,怎么提忠勇云家的?” 小太監愣住,不由仔細回憶。 其實今日早朝的時候,昭元帝的話很少。 便是琮親王府的小王爺將云洛的急函呈于殿上,稱是云將軍無罪時,今上也一語不發。 當時滿朝文武屏息凝神,滿以為小王爺從前胡鬧便罷了,這回實實在在地觸了昭元帝的逆鱗,等著龍顏大怒。 誰知昭元帝在龍椅上默坐了一會兒,隨后一揮手,那意思竟是讓吳公公把急函呈上來。 他默不作聲地把信看完,淡淡問:“這么重要的一份證據,何以漏失了呢?” 當是時,大理寺卿的腿已打起顫了。 好在程昶牢記琮親王的告誡,不要趟渾水,便誰也沒得罪,說:“回陛下的話,因這封信一早便落入了蠻子手里,近日才找著,快馬加鞭送來京城時,大理寺的卷宗已遞到了御前,是以晚了?!?/br> 昭元帝“嗯”了一聲,問裴闌:“有這回事?” 裴闌道:“回陛下,三公子所言不虛。其實急函的事,臣早先與大理寺提過,奈何未見實證,子虛烏有,大理寺結案在即,也不能為一封沒影的急函平白耗費時日。說到底,此事還是臣之過,若臣能再盡心竭力一些,早日找到急函,也不至于耽擱了大理寺斷案?!?/br> 昭元帝不溫不火道:“沒你什么事?!?/br> 大理寺卿見程昶與裴闌已為他留好了后路,順桿往下爬,連忙出來領罪:“稟陛下,此事確實不怪裴將軍,是臣急躁行事,急于結案,連多一日都等不了,這才導致了斷案有失?!?/br> 又請教,“只是……降罪云將軍的圣旨已發去了忠勇侯府,眼下忽然得了一份新的重要證據,接下來該如何行事,還望陛下明示?!?/br> 發出去的圣旨,總不能再收回來吧。 昭元帝的目光還停留在急函上,他似又把云洛的信看了一遍,半晌,悠悠道:“發出去的圣旨收不回來,那就再發一份,就說得了新證據,要重新徹查?!?/br> 他嘆一聲,擱下急函:“亡羊補牢,未為晚矣?!?/br> 此句“亡羊補牢”一出,眾臣心中皆是一凝。 雖不清楚昭元帝為何突然就對忠勇侯府寬仁起來,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一點,數年來,梗在今上胸口的心結,老忠勇侯犧牲,太子殿下之死,招遠叛變,正在一寸一寸地解開。 平生立下無數功業的君主老了,雖然犯了錯,尚沒有糊涂。 所以他說,亡羊補牢。 昭元帝看向程昶,問:“這份證據,你是怎么拿到的?” 程昶道:“回陛下,今日一早,忠勇侯府家的小姐跪在宮門口為云將軍鳴冤,臣路過,便過去問了問,她便把急函給臣看。臣想著自己是御史,大約能幫她諫言,便闖了廷議?!?/br> 昭元帝聽了這話,點頭:“云舒廣的女兒,小時候進過宮,朕記得她?!?/br> 他的目色冷下來:“方才你們中的人不是說,早上跪在宮門口的,是一名無事生非的捕快嗎?” 吏部連忙有人出來解釋:“回陛下的話,早上下著雨,眾僚都沒瞧太清,且那云浠小姐穿著一身捕快朱衣,時下正在京兆府任職,這才被誤認為是一名尋常捕快?!?/br> 昭元帝“唔”了一聲,喚過內侍官,把云洛的急函拿給了大理寺卿,又著中書舍人擬寫圣旨。 及至散朝時,才輕描淡寫地道:“忠勇侯的女兒,當捕快,屈才了?!?/br> 彼時朝臣們一半已退出殿外,一半仍留在殿中。 看著今上施施然而去的背影,一時竟誰都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小太監細細回憶著早朝上,昭元帝的一言一語,恍然道:“師父,您的意思是,咱們這些做奴才的,行事該順著今上的心意走。就好比早以前,忠勇侯府是今上的心結,咱們便不必管侯府的人,而今今上決定把這個心結解開,咱們再看到侯府的人,就要賣幾分情面?” “蠢東西?!眳枪凰Ψ鲏m再次打在小太監身上,“圣心難測,今上的心思,可是你這樣的下賤東西能揣摩透的?” 他伸出一只手,迎著拂過的風。 “你看,這宮里是有風的,咱們這樣的人,在哪兒都扎不了根,只能跟著這風走?!?/br> …… 吳公公走后不久,大理寺便來了人,把重新徹查云洛一案的圣旨念給云浠。 云浠得了圣旨,仍不能放心,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慢慢地,心頭懸著的堅石落才了下來。 宮門風聲漸勁,吹得日影浮動,她抬目看向程昶,笑道:“今次當真要多謝三公子!” 她肩上的擔子重,平日里幾乎不怎么笑,直至方才她還一臉憂色,這會兒忽然綻開來一笑,程昶不由愣了一下。 這笑容真是單純得很,仿佛就是為事情的本身而高興著,因此明媚灼眼。 程昶道:“沒事,其實我沒費什么功夫,把急函呈上去,說明原因,今上自然就說要重新徹查了?!?/br> 他又看向云浠,她一夜沒睡,跪了大半日,此刻臉色很不好,手心的繃帶脫落了一半,上頭還有斑斑血跡,大約她昨夜匆忙,沒來得及換傷藥。 程昶問:“你怎么回?” 又道,“不然我送你回府?” 他這話問得自然,可云浠聽了,卻像是才回過神來。 她頓住步子,不由上下打量自己,她淋了雨,衣裳才干了一半,鬢發濕漉漉地黏在頰邊,束在腦后的馬尾大約也亂了,還有靴子,靴上沾了泥,每走一步,便在地上踩上泥印子。 她忽然難堪起來。 心中想,自己怎么能這么狼狽地站在他面前呢? 她抱著父親與哥哥的牌位,抱著圣旨,慢慢垂下眸,輕聲道:“不、不必了。侯府不遠,我自己走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