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隨城一時語塞，喉嚨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一般，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小小年紀還小，不懂那些，做的方式不對，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您怎么能讓她給洗了呢？”

    想起剛才自己不分青紅皂白讓她親手把衣服上的烏龜給洗了，委屈的眼神和砸在水盆里的眼淚，霍隨城五味雜陳，從未有過愧疚情緒涌上心頭。

    客廳里的哭聲愈演愈烈。

    陳伯勸道：“您去哄哄吧?！?/br>
    霍隨城手上握著筷子，哪里還吃的下去，擱了筷子起身。

    霍小小哭得慘烈，房頂都快被掀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咱們再也不給爸爸畫畫了，以后你就給爺爺畫，他不喜歡，爺爺喜歡?！?/br>
    霍老先生瞪了霍隨城一眼，眼神示意他還不過來哄一哄。

    霍隨城伸手想去抱霍小小，哪知霍小小轉頭一瞧是他，連忙鉆進霍老先生懷里，抱著脖子不撒手，并哭嚎道：“不要爸爸！爸爸走開！”

    霍隨城雙手尷尬停在半空中。

    “行，不要爸爸?！?/br>
    “爸爸討厭！”

    “好，咱們不理他！”

    “我把爸爸的烏龜洗掉了嗚嗚嗚……”

    “洗掉就洗掉，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哭了啊?！?/br>
    “爸爸不能活一千歲了?！?/br>
    “……可以的，就算烏龜洗掉了，你爸爸也能活一千歲?！?/br>
    最后這場哭嚎，以霍小小哭累了收尾。

    霍隨城坐在客廳里，看著面前的三件畫有烏龜的衣服，微微出神。

    他的那件洗的差不多了，看不太出是個烏龜的模樣，另外兩件可以看出，這烏龜是小孩子一筆一筆專心畫的。

    ——“她說，希望老先生和您也能像烏龜老爺爺一樣，活一千歲?！?/br>
    霍隨城閉眼。

    一件襯衫而已，一只烏龜而已。

    不該那么沖動，應該問清楚再做決定的。

    霍老先生從樓上下來，看著沙發上的霍隨城，重重嘆了口氣，“睡了?！?/br>
    霍隨城回神，低低“嗯”了一聲。

    “你是第一次當爸爸我知道你沒經驗，但是對孩子，你至少得有耐心，不能不問青紅皂白就怪她，你讓她親手洗了給你的畫，她心里多難過？”

    “我知道了，以后……我會注意的?！?/br>
    夜深人靜，霍小小的房間悄悄被人推開。

    床頭橘色的暖燈在頭頂灑下，偌大的床頭上只拱起小小的一團。

    霍隨城腳步輕緩走到床邊，床上的小孩顯然已經入睡，哭得太兇，眼皮rou眼可見的腫了起來，小臉上還掛著淚痕，只是即使睡著了，也忍不住地抽噎。

    霍隨城伸手摸了摸她小臉，指腹摩挲在臉頰上，輕輕將臉頰的淚痕擦去。

    小孩濕漉漉的睫毛因為不住地抽噎而輕顫著，鬼使神差般的，霍隨城俯身在她臉頰上輕輕親了一口。

    霍老先生說得沒錯，他沒經驗，更沒耐心，很多時候用著自己的方式和孩子相處，沒有考慮過孩子的感受。

    說到底，小孩畫畫天性而已，對她何必那么嚴苛。

    床上的小孩動了動，悄悄睜開眼，小手抓著霍隨城的小指，不安地喊：“爸爸……”

    霍隨城微怔，看著她水洗過的通紅的眼睛，聲音放輕，“我把你吵醒了？”

    霍小小搖頭，打著嗝怯生生問道：“你……還在生氣嗎？”

    小指傳來的溫度，怯生生的眼神，試探的語氣，抽泣的鼻音，霍隨城的心腸哪里還能硬的起來，一把將霍小小抱在懷里，“今天是不是被嚇到了？”

    霍小小趴在他肩膀上，點了點頭。

    “以后……嗝……可不可以不兇我？”

    “那小小還愿意給爸爸畫只烏龜嗎？”

    霍小小睜著一雙水潤剔透的眼睛看著他，“爸爸……不是不喜歡嗎？”

    “爸爸喜歡，你再給爸爸畫一個好嗎？”

    霍小小咬唇，似乎在考慮。

    “不愿意？你和爺爺都有，只有爸爸沒有?！?/br>
    “是爸爸讓我洗掉的！”

    “再給爸爸畫一個，爸爸再也不洗了?！?/br>
    “真的？”

    “真的?！?/br>
    霍小小考慮了一會，勉為其難地說：“那……好吧，我再給你畫一個，但是，我有一個條件?！?/br>
    “什么條件？”

    “爸爸，你……你不能把我扔海里?！?/br>
    霍隨城一怔，沒想到她還能想起那天晚上他隨口說的話。

    “不扔你?！?/br>
    “也不能扔別人?！?/br>
    “行，不扔別人?！?/br>
    “還有……爸爸不能欺負我?！?/br>
    “好，不欺負你?！?/br>
    “也不能欺負別人?！?/br>
    霍隨城反問：“我欺負誰了？”

    “……反正不能欺負人?！?/br>
    霍隨城笑，“行，聽你的，不欺負別人，還有別的條件嗎？”

    “我的小書包……”

    霍隨城答應得干脆，“明天還給你?！?/br>
    霍小小將頭從他肩膀上抬起，滿懷著希冀看著他，“我……我可以不去幼兒園嗎？”

    霍隨城伸手擦著她眼淚，說：“不行，爺爺身體不好，不能每天都照顧你，小小去幼兒園能和別的小朋友一塊玩一塊畫畫，不好嗎？”

    “爺爺身體不好？”

    “爺爺每天都在吃藥，需要好好休息?！?/br>
    霍小小明白了。

    “那……那我去幼兒園，但是你要記得，要去接我?！?/br>
    霍隨城摸摸她后腦，“當然去接你，怎么會忘記?！?/br>
    霍小小吸了吸鼻子，似乎完全接受了去幼兒園的事實，趴回霍隨城肩膀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

    第二十七章

    ‘親子裝’事件最終在霍小小拿著馬克筆逛了一下午霍隨城的衣帽間而結束。

    畫了多少只烏龜不知道, 只知道第二天品牌工作人員送來不少嶄新的西裝襯衫。

    這段時間霍隨城依然早出晚歸，霍老先生的身體每況愈下，醫生再三叮囑必須得靜養后, 霍小小之后要上的幼兒園，經霍老先生和霍隨城商討后決定下來。

    惠靈頓雙語幼兒園是s市最貴的一所私立幼兒園, 一年學費高達十九萬八，即使學費如此昂貴, 這所幼兒園依然不愁生源, 是無數家長擠破了腦袋也要把孩子送去的地方。

    霍小小要去的就是這所幼兒園。

    事實上霍小小并不高興。

    從她知道自己即將去這所幼兒園上學后, 快樂就遠離了她。

    上輩子上了十幾年的學，這輩子才逍遙了兩年，又得開始上學。

    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真的還想再繼續逍遙一年。

    不過既然選擇接受，那就不能再有厭煩的情緒，霍小小調整心態，準備上學。

    “我們小小穿上這身校服真可愛，來, 把書包背上，待會乖乖的和爸爸一塊去幼兒園，晚點爺爺去接你?！?/br>
    霍小小點點頭，并背上爺爺給她準備的書包。

    小書包里其實也沒什么重要東西, 一些小玩具，一點小零食，還有一個奶瓶, 總之是些如果霍小小發脾氣了能哄住的玩意。

    上幼兒園的第一天，哪有小孩不哭鬧的。

    霍老先生也沒覺得小小不會哭。

    不過反正是霍隨城送她去幼兒園，自己眼不見心不疼。

    霍隨城在樓下等著，見霍小小背著書包下樓朝他跑了過來，彎腰順勢將人抱起。

    小小年紀還沒幾斤幾兩重，坐在霍隨城手臂上，一點也費勁。

    她回頭對霍老先生擺手，“爺爺，我走啦！你記得接我回家?！?/br>
    “去吧去吧，爺爺一定準時接你回家?！?/br>
    得到霍老先生的保證，霍小小這才抱著霍隨城的脖子，“爸爸，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