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王子騰那么湊巧去柴房做什么？

    “那些銀票都是城內的匯通錢莊的。據錢莊的記錄，是梁輝經手。連同那所宅邸戶主掛的也是他的名字?！?/br>
    梁輝本是街上一個混混，有幾分小聰明。后來被曹猛選做了女婿。當年也是稟過王衡知道的。曹猛乃是家生子，他妻女和老來子雖已經不在府里當差，卻一樣的都是奴籍，可梁輝不是。梁輝雖明面上有個小買賣的營生，卻是好吃懶做，游手好閑的。不過仗著曹猛在王家的體面，在外頭狐假虎威罷了。便是能得來一些人的奉承，有些小錢，也斷不會有十萬之巨。尤其那宅子乃是三進，位置十分不錯。價錢不一般。

    “奴才去曹猛家里查過。一應東西都在，卻沒了人。問過左鄰右舍，都說，昨兒外頭探親去了。奴才細問了具體時辰，乃是大爺毒發，書房里的人都被關押了的時候?！?/br>
    那會兒，耿大夫查出了芙蓉靨，內院忽然來稟，沈氏早產。王衡命王子騰去內院照看。然而女子生產這種事，王子騰也不過是讓閔氏守著些，他自己是不必也不方便呆著的。

    可王衡尋找暗格中的芙蓉靨，再請耿大夫，驚懼之下還愣了許久。這一段時間，王子騰都不見人影……

    白章心里涌起驚濤駭浪，低著頭，不敢去瞧王衡的臉色，他想到的，王衡自然也想到了。更不必說，昨日事發突然沒曾留意，如今回想起來察覺地那些細節。

    王子勝出了事，王子騰面上的神色十分難看，初時還以為是因為擔心兄長，如今看來比起擔心，那神色更像是驚訝和懼怕。

    審問曹猛之時，曹猛兩三次有意無意地看向王子騰。彼時王子騰面色平靜，他們都沒有多想?？赡欠N場合，太過平靜難道本身不就是一個問題嗎？曹猛可是殺害他親大哥的兇手！

    王衡一直沉默著，久久不語。

    白章更是不敢發出半點聲響，連站得累了挪個步都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王衡才終于開口，“大爺那邊怎么樣了?！?/br>
    “耿大夫說，雖然現今毒素已經清除，但是大爺先前身子本來就比平常人要弱些，如今受了這半年芙蓉靨的侵害，他也不知道會否有其他后果。他開了養身的方子，只能先用著慢慢看。耿大夫說，他會每隔七日過來診一次脈?！?/br>
    王衡面色難看得很，嘴唇一張一合，好半天才說道：“明白了，你出去吧?！?/br>
    白章卻十分為難，還有一件事，他不敢說，卻又不能不說。

    王衡倒是察覺出了他的異樣，“還有事嗎？”

    白章一咬牙，“昨天晚上，除了奴才，清和也盯了柴房一晚上。就躲在柴房對面的灌木叢里頭?！?/br>
    王衡大驚，身子一動站起來，手邊的茶杯在這突然的動作下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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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寧的面色看不到半點憤怒，反而輕笑著，一絲驚訝都沒有。仿佛他早已猜到了這個結果。清和更是驚訝，囁嚅著又道：“大爺，昨日白章也在，似乎發現了奴才。是……是奴才辦事不利?！?/br>
    林寧揮了揮手，讓清和退了出去。

    知道了更好。

    次子存了心要害死長子，而長子也知道了此事。如今兩個兒子只能是你死我活，斷無可能再兄友弟恭。

    王衡該怎么選？

    林寧心道：王子勝，你應該也很好奇吧！

    ********

    林寧抱著孩子滿臉堆著笑，滿月之后，小臉漸漸長開了，果然有了幾分美人胚子的模樣，只是到底還不能和林寧記憶中王熙鳳那張臉對上來。

    王仁雙手攀著林寧的胳膊，墊著雙腳，急切地道：“父親，給我看看，給我看看meimei！給我看看！”

    林寧似是存了心逗他，非但沒滿足他，反而把王熙鳳抱得更高了一分。王仁剛過了三歲生辰，小豆丁的身量不高，哪里比得過林寧，扁著嘴，眼見就要哭了。

    沈氏笑著走過來，將王仁抱起湊到林寧身邊，一邊嗔道：“大爺怎么現今老孩子脾氣，就愛逗仁兒?？窗言蹅內蕛杭钡??！?/br>
    王仁半點沒將父母之間的眉眼看在眼里，一心只有meimei，伸手去夠王熙鳳，等拉到王熙鳳的小手，那小手將王仁的手指頭握在手心里，王仁喜得什么似得，不停地回頭嚷嚷：“meimei喜歡我，meimei喜歡我，meimei喜歡我呢！”

    王熙鳳似是感受到王仁的情緒，裂開嘴笑起來。

    林寧看著，面色更柔和了幾分。沈氏言道：“還真沒見過大爺這樣的，人人都喜歡兒子，偏大爺更喜女兒?！?/br>
    王仁轉頭看過來，林寧微訝，小孩子竟然如此敏感。林寧忙笑著摸了摸王仁的頭，“咱們仁兒也喜歡meimei，是不是？”

    王仁眼睛一亮，“嗯！meimei可愛！”

    林寧抿嘴笑起來。他故意以各種方式培養兄妹感情，這一世，王仁還會賣了王熙鳳的女兒嗎？會造成那樣的后果，一方面是因為王仁本性惡劣，一方面也是因為兄妹感情淡薄吧。

    若是兄妹感情好，那么即便王仁再不堪，又哪里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就比如薛家。薛蟠也可說是個混賬，但他對薛王氏和薛寶釵卻都疼著護著的。

    所以，既然接了王子勝的任務，那么除了教養好兩個孩子以外，就必須還要讓兩個孩子相親相愛。那些自身能力足夠卻依舊將姐妹女兒當做工具的人不也大有人在？

    他不能讓王仁成為這樣的人。

    夫妻倆逗弄著孩子，沈氏感嘆道：“大爺似是有些不一樣了?！?/br>
    林寧一頓，讓奶娘將王仁和王熙鳳抱下去，這才握著沈氏的手道：“生死線上走了一遭，才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br>
    沈氏低了頭，良久才道：“云苓跟著大爺這么多年，我瞧著是個實心的孩子，不如我做主將她……”

    林寧忙堵住這個話頭，“一個翡翠還不夠嗎？”

    沈氏愣了會兒，嘴唇輕啟，卻不知道說些什么。成親四年，王子勝房里人極少。先前本有一個柳姨娘，是王子勝先去的母親給的，卻因為懷孕一尸兩命。后來便只有她。等到她懷了王熙鳳，才由她自己做主，給翡翠開了臉。從前看著翡翠挺好，可自打她做了姨娘之后，心就逐漸大了……

    如今翡翠也被處死了。王子勝除了她再沒別的女人，而她生產后雖保住了命卻傷了身子，不但往后再無法有孕，便是于房事上恐也不大能經受得住。

    林寧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言道：“咱們有仁兒就夠了。再說，我終究中過毒，雖然清除干凈了，到底也是傷了身子，恐怕……”

    沈氏一驚，急切起來，“耿大夫怎么說？可要緊嗎？可能治？”

    林寧一笑，知道她誤會了，但這也整合他意，搖頭道：“你別多想?？傊?，往后我只守著你和咱們的孩子就是?！?/br>
    這話一出，沈氏更加覺得是認證了自己的心思，越發悲愴，竟是哭了出來。

    林寧手忙腳亂地好一陣安撫，后來還是云苓過來有事稟報，沈氏不好當著外人的面如此，這才擦了眼淚。

    云苓倒不是說別的，只一句話，“二爺二奶奶他們已經上船啟程了?！?/br>
    林寧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再沒有別的話。倒是沈氏言道：“爺不去相送，不知老爺那邊會不會……”

    林寧輕笑，“無妨?！?/br>
    沈氏心底一顫，雖沒人同她說明實情，可林寧這段時間的態度似乎已經證明了一件事。想到那一場中毒之事，沈氏神色微變，閉了嘴，不再勸說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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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衡睜大了眼睛，“你說什么？你要從科舉？”

    林寧面色不改，“是！”

    王家老爺子好武，連帶著給王衡輸入的思想也是此道。即便王衡沒有這個天賦，可王家上下似乎都沒有往科舉這方面去想。并且王家畢竟草莽出身，沒有士林人脈，師資力量欠缺，雖然子孫也都讀書，但是對于科舉來說，終究不足。遠遠及不上書香清貴之族。

    王衡萬萬想不到林寧會說出這么一段話來，讓他更為難堪的是，他才將次子送走，長子就鬧這么一出，為的什么，他怎么會不知道！

    他想從科舉，想入京！

    林寧看著王衡，“父親以為將二弟送到京城去，我們兩個不在一處，他害不到我，我也報復不到他，便能萬事大吉嗎？”

    兩個多月了，這兩個多月，林寧對那場中毒之事只字不提，王衡也不提。父子倆就這么僵持著，今日是第一回如此開門見山不加任何掩飾的說出來。

    “父親敢說將二弟送入京不是為了給二弟鋪路？父親以為將手上的勢力交給我，再開宗族請了族中長老來擺明了我繼承人的身份，就是對我的補償？還是說，父親以為，這樣就代表了塵埃落定，就能讓二弟死了心？”

    王衡面色一白。

    “父親，二弟是您一手帶大的，若說這世上最為了解他的人，除了他自己，便是您。您自己養大的孩子，你寄予厚望的孩子，有多少野心，你不知道嗎？”

    林寧笑道，“他不會死心，不會罷手，而我，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