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鶯姬想,這也許是她最后一次依偎在公子懷里。 曾幻想的天長地久、滄海桑田,到頭來竟不過都是鏡花水月。她只是一只小小的焰雀,卻做起了不該做的美夢。 可如今,夢要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宣布,女主倒追結束~ 第52章 與雀 祁安視線下移, 看著懷中纖細的身影, 不由露出疼惜之色。 傅朝月善妒, 對康王所有子嗣都恨之入骨,而他更是被看作眼中釘rou中刺。在她的極力促成下,康王府長公子暴戾、陰沉之名不脛而走, 傳得人盡皆知。 母親早亡,父親不愛, 祁安索性自暴自棄, 當真向著傳言中的性子發展, 放任自己被惡念籠罩,變得越發惹人畏懼。 死在他手下的丫鬟小廝不計其數, 說實在話,他不是個好人,不僅不善良,很多時候還相當殘暴。 他不像祁不唐那樣好運, 有個掌權得勢的母親撐腰, 也沒有祁不唐的天賦, 小小年紀就得大派掌門青眼, 早早被收入門中。成長期間倒也有些小門小派殷勤討好,想迎他入門學武, 可它們哪里比得上九蓮宮氣派?總歸是低人一等, 不如不去! 無權無勢,武藝難成,一眼可以望到頭的人生, 無趣、平凡、卑微,他郁郁寡歡,失去對未來的期盼。在聽到自己被發配到蒙山城的消息時,有怒,有恨,但出乎意料的沒什么反抗之心。 反抗什么呢? 他根本沒有任何底氣去反抗,只能聽之任之,接受這慘淡的現實。 原是心灰意冷,準備潦草應付此生,未曾想還能遇到這樣一個人,讓他由衷歡喜,想要將她捧上掌心,如珠如寶地疼。 祁安在她布滿冷汗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道:“我也唯獨愛你。鶯姬,是不是有人找上門了?” 她身子猛地顫了顫,抬眸,不敢置信地說:“公子,你…” 多年來,他為了打消傅朝月的猜忌,一直縱情聲色,作那臭名遠揚的紈绔。酒rou掏空了他的身體,俊臉蒼白似雪,眼睛微微下垂,顯出幾分陰桀。血色盡失的薄唇往上彎起,是極溫柔的弧度,就像在腐朽的泥沼中開出一朵花,背后是污穢無邊,只把這零星的春光讓給她。 瞳孔是淺淺的顏色,清晰映出女子姣好的面龐。 他溫聲說:“祁無疾不過一前途盡絕的落魄公子,身無長物,萬人痛惡。承蒙鶯姬抬愛,愿伴我身側,你是我之大幸。若非要辨清始末,也應該是我配不上你才對?!?/br> 鶯姬像被什么燙了似的,下意識想往后縮。 她臉色煞白,喃喃道:“妾身污濁,因一己私欲蒙騙公子才得以偷來短暫歡愉,既然你已經知曉,鶯姬自當遠離,不誤公子大業?!?/br> 不管別人如何看待,在她眼中,公子貴如星月,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以她的身份,萬不該沾染如此神仙人物??伤龑嵲谔矚g,心心念念都是他,這份傾慕無論如何都壓不下、消不掉,是以化成人形后,鶯姬遲疑許久,還是到此處尋他,竊來這段情緣。 與公子相處只有短短三十來日,她卻覺得比過往數十年的光陰都來得幸福。 可惜回憶再美,終究不過大夢一場,遲早是要醒來的。 貝齒咬住下唇,反復碾過,她卻跟不知疼一樣,空落落望著前方,滿眼熱淚。 祁安捧住她的臉,認認真真道:“五年前我奉父命奔赴雷云境,在那里遇到一只被獵人追殺的小雀。我不過舉手之勞將它救下,可那鳥雀癡傻得很,非要報恩,它跟了我整整六日,每天清晨都銜來一堆蟲子丟到窗邊,讓我好生頭疼?!?/br> 聽他說到這兒,鶯姬臉頰微紅,不知在想些什么。 “傻是傻了點,反比人更懂得知恩圖報…”祁安搖頭笑了笑,繼續說,“救命之恩大過天,你才陪我一個月,怎么償還得盡如此恩情?鶯姬,陪著我,我要的是一生一世,永不分離的陪伴。唯有此法,可報我救你之恩?!?/br> 女子嘴唇嚅嚅,小聲說:“妾自以為瞞得很好,公子是如何知曉的?” 大概天底下所有姑娘都只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現給心上人罷,她雖做盡壞事,但從不敢泄露分毫,所有事情都交由手下去做,關押武者的監牢也特地建在離寢殿數里之遙的地方。 到底是哪里露了馬腳? 男人哈哈大笑起來,許久,終于止住笑,捏捏她的臉頰,道:“還是和五年前一樣蠢。我身體素來孱弱,大病小病不斷,和你一起后忽然變得康健,連個噴嚏都沒打過,你說怪不怪?再則,只聽說過有姑娘身懷異香可引蝴蝶,哪有像你這樣吸引鳥雀的?!?/br> 想起她無論走到哪兒都有鳥雀環繞,祁安眼底劃過淺淺的笑意。 真是個蠢鳥兒,破綻百出卻不自知。 但也慶幸她不聰明,才愿意愛上如此不好的他。 鶯姬垂眸,苦澀地說:“妾身經常在想,倘若自己聰慧些就好了。我若聰明,便能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不至于連累公子?!?/br> 祁安眸中微光褪去,只剩一片濃郁的黑色。 他低聲問道:“對方有多強?” 不問她到底做了什么,也不問他會受怎樣的連累,這就是他獨有的溫柔。 女子眼神柔了柔,回他:“是你我都無法抗衡的實力?!?/br> 她既能從鳥雀化妖,又屢次擒住路過武者,定是能力超群,而祁安畢竟是沼國第一世家康王府的公子,手里法寶甚多,隨便挑兩件出來都夠外人眼紅跳腳。 但事實如此,即便是他們兩人加起來,也敵不過那個人。 鶯姬本體是魔獸,哪怕化成了人的模樣,身為魔獸的特性還是沒有完全消除。她對敵我實力的判斷非常準確,這也得益于魔獸善于感知危險的天賦。 當時僅匆匆打了個照面,她甚至沒和對方正面交手,已經生出退讓之心。 強大到無以復加的程度,一縷微弱氣息就能讓她心神俱亂。 祁安思忖片刻,兀的掀身下榻。 她看著他滿屋亂跑,疑惑問道:“公子這是在做什么?” 他手上忙得很,一邊忙活,一邊不忘回答她的問題:“打不過就跑,這座宮殿是用高階法寶催生出來的,屋內有四處機關,全部按下后可啟動一個防御大陣,哪怕天級高手來了也能擋上一陣?!闭f話的間隙,他已經按下了最后一個按鈕。 只見殿中東、南、西、北四處‘噌’地躥起流光,光柱沖天,隨即,鶯姬感受到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動撲面而來。 好厲害的陣法! 如果用它,應該能擋住那人。 她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氣,上前握住男人的手,軟綿道:“妾身有移換空間之能,請公子隨我…” 話音未落,嘩啦一聲,那剛設好的防護罩已經跟瓷片一樣,分崩離析,碎落在地。 身體的反應比腦子更快,幾乎是在聲音響起的同時,她馬上想要動用神通,卻發現身體牢牢束縛在原處,根本動彈不得。 “你以為還能跑第二次嗎?” 晉簡收勢,抱劍朝她走來。 甄微扶著顧清漪緊隨其后。 祁安在她身側,聞聲看去,但他的視線很快從雪衣男子身上移開,轉而落在了他的后面。 “…顧清漪?”他表情晦暗,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她用了靈藥,情況已經稍稍好轉,但身體的傷還在隱隱作痛。聽到聲音抬頭,看見那張蒼白清俊的面孔時也是微微一怔。 一息之后,她很快接受這個情況,自言自語道:“難怪這么大手筆,原來是你?!?/br> 他們是老相識了。 鶯姬疼得厲害,她指甲死死扣入掌心,忍著疼,費力地開口:“擒殺馭獸宗弟子一事城主并不知情,你們要問罪的只有我,請放他一條生路?!?/br> 祁安往前一步,用身體擋住女子:“祁安不才,但論起關系,清漪還要喚我聲大哥?!彼麎鹤》康年幇登榫w,道,“你若還認我這個大哥就不要動她?!?/br> 大哥? 甄微琢磨了下,顧清漪她爹沒有生兒命,家里六七個姑娘,她是沒有哥哥的。 所以是表哥? 看上去也不太像…哦,祁不唐那邊的親戚啊。這就說得通了,人家是康王公子,難怪這么闊氣,能用法寶催生建筑。 萬惡的富二代,腐朽的資本主義??! 儲物袋里只剩兩張符咒的窮苦女孩當即生出仇富心理,再看祁安,怎么看怎么不爽。 這小白臉黑眼圈好重,白瞎了這么張俊臉,一看就腎虛腎虧。 她在心里暗戳戳吐槽一番,不由撇頭看了眼顧清漪。 未婚夫哥哥的女朋友是傷她師兄弟的兇手,這可夠刺激的,不曉得她會怎么處理。 顧清漪到底是女主,那心理素質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她的驚訝只持續了短短一瞬,馬上又恢復了冷靜的樣子。 “公子是不唐的大哥,清漪自會敬重你。但此事甚大,事關馭獸宗弟子安危,并非我個人能夠決定。姑娘既然出手作惡,理當伏法償命,還我門一個公道?!?/br> 方才在石牢中所見之景,猶如人間煉獄,叫她不愿再次回想。 這么多師兄弟喪命獸口,于公于私都是不可能善了的。 鶯姬譏誚勾唇,對祁安說:“妾身與馭獸宗之仇不共戴天,只有以命換命,以血償血才能停止。公子不必與她多說,鶯姬技不如人,任憑處置?!?/br> 她這般說,便是已無求生意志,一心求死了。 人心不古,世事黑暗,這些日子她陸陸續續殺了很多馭獸宗弟子,多少算是為焰雀一族報了仇。了卻仇恨,她活著唯一的盼望就是和公子相守??伤侨?,她是妖,又怎會有好的結局? 既然不能與心愛的人廝守,也許死亡反而更能令她快樂。 祁安臉上浮現出一抹痛色,想去抓她衣袖,卻覺腦中昏昏沉沉,下刻毫無預兆地倒在了地上。 眼神在他身上流連,末了,鶯姬不舍地收回視線。 她高傲地抬高下巴,冷聲道:“要殺便殺,我無話可說?!?/br> 這是馭獸宗的事,應該由顧清漪自己了結。 她握緊長劍,緩步上前,盯著女子看了兩秒,輕聲說:“已經獸化的焰雀被斬殺殆盡。剩下幾只我已收入籠中。之后我會帶它們回火晶島,全力保護…我向你保證,焰雀一族永遠不會滅絕?!?/br> 聰慧如她,已經猜到女子的身份。 眼前的人類女子還非常弱小,但鶯姬莫名地相信,她真的能夠做到。 闔目,聲音淡淡:“記住你說的話?!?/br> 顧清漪點頭,舉起劍,全力斬下—— ‘嗖’。 就在此刻,勁風席卷刮過,直直將她往后掀飛了去。 甄微一驚,急忙上前接住女子。 這風詭異得很,看似平淡無奇,一擊之下竟讓她受了比之前更重的傷! 是什么人? 甄微皺眉望去,當她看清前面那人的模樣時,一張俏臉迅速褪去血色,背脊開始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