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如釋重負,虛脫般失力,頭軟啪啪耷拉,磕在冰涼的地面上。 等程一進來時,就看到面前趴著一具毫無活力的‘女尸’。 他表情微變,詫異道:“阿微,還沒過年,你何必對我行此大禮?” 甄微聽到動靜,顫顫巍巍探出手,聲音細若游絲:“師父,徒兒愚鈍,怕是不能盡孝了…” “呸呸呸,瞎說什么!”程峰主好不容易找著個徒弟,怎么樂意聽她滿口喪氣話。 她吸吸鼻子,凄慘道:“您給的秘籍哪兒像功法,簡直就是索命寶典,再這么練下去,我肯定一命嗚呼?!?/br> “這幾日你都在練《令五行》?”他驚訝至極,“那為什么還活著?” “……”師父,您這說的是人話嗎。 自知失言,程一故作平靜,云淡風輕地說:“為師沒別的意思…就是有點吃驚?!?/br> 五行俱親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體質,所以這本功法常年積灰,壓根沒機會使用。而關于它的了解大部分來自于異聞。 傳言修習此法者,十之有八會死于非命,不得善終。 高階功法代表絕對的實力,同時也意味著需要極其龐大的靈氣支撐。當靈氣補充跟不上消耗的速度,生命就會走向枯竭。 他之所以能夠放心地把它丟給甄微,是想讓她先好好背誦,參悟其中規律條理,哪個曉得這孩子還沒學會爬,直接就擼袖子開始飛! 感到一陣后怕,語氣也不由嚴厲起來:“過來,為師檢查下你的狀態?!?/br> 甄微乖乖爬起來,走到他跟前。 程一雖不像她那樣可以看透人的生機命數,但他也自有應對章法。 手掌豎起,輕輕貼在她肩上,頃刻,收手。 “算你好運,沒有過度使用此術?,F在體內氣體充盈,還未有損傷?!?/br> 他心里憂思重重,本來擔心她不加節制地練習招數會惹根基受損,如今看來卻已是最好的結局。 甄微尷尬地摸摸臉,嘗試轉移話題:“師父,聽您之前的意思,除了《令五行》還有其他功法?” 月神整這么多功法出來,真有閑心。 程峰主知道她身體無大礙后就徹底放了心,好心情地回答她:“上古時期,碎玉山立派宗師做過月神門徒,這些功法乃他根據素魄仙子真法所創,五行俱有。后遇神靈隕落,我派便遷徙至荒山,五百年不曾遷移?!敝劣跒楹稳绱?,卻是只字不提。 原來這些書都不是月神所撰… 她迅速抓住關鍵信息,繼續追問:“真法?” “對,五行法訣都脫胎于《萬物靈光》和另一本早已失傳,甚至連名字都無從知曉的真法。相傳那本書記載了神之秘法,可溝通陰陽,不過也都無從考證了?!?/br> 也就是說,月神道統說白了其實只有兩本,一本在玉芒峰保存,另一本不知所蹤。 “……”她要不要告訴師父,那本‘早已失傳,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書’現在就躺在她的包袱里。 想了想,甄微暫時還是決定隱瞞。 《引生訣》的珍貴程度無需多言,這也是她的底牌之一,怎么說都不能輕易告知他人。 程一瞥她,問說:“既然你已嘗試此法,我就不再費口舌責罵了。說吧,都遇到了哪些問題,把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br> 剛進來時,他真以為是撞了女鬼。 趁著這個機會,甄微趕緊把自己遇到的難題傾訴出來。 聽她說完,程峰主沉思了會兒,不久,露出個同情的表情。 怎么了… 她心中警鈴大作,忽感不妙。 “習術雖不比學武那樣嚴苛,但說到底有異曲同工之處。我知道你這丫頭受過苦,還想著讓你多休息些時日…也罷,明日起,你就開始練體吧?!?/br> 練體? 甄微還有些僥幸心理,小聲說:“是練哪種體?” “哪種都練?!彼麛蒯斀罔F道,“眼、手、身法、氣力,樣樣不落?!?/br> 她差點哭出來:“徒兒不行!” 程一微笑:“別人能通過訓練達到明察秋毫、百步穿楊的境界,你怎么就不行?信師父,可以的,阿微?!?/br> 那聲阿微喊得非常溫和,但又十分篤定,根本不給她留拒絕的余地。 甄微小時候讀過一個故事,叫‘紀昌學箭’。紀昌為了學會神乎其神的箭術,天天盯著妻子織布時的踏板不眨眼,又成天把虱子掛在窗前,日夜觀之,幾年后,他一箭離弦,直接射穿了虱子身體,終于有所成就。 那時她只當作和《故事會》一樣的東西來看,還覺著有趣。直到這天早晨睜眼,十幾根銀針‘唰唰’朝她刺來,甄微才明白什么叫現世報。 師父站在門外,淡定從容:“盯著銀針不許眨眼,何時能夠做到,何時開始下一環節?!?/br> 人都有應激反應,那針直直朝她眼球扎過來,鬼才可以睜大眼睛??! 可她根本來不及說話。 也不知是什么詭異的力量在支配針,它們整齊劃一地扎過來,又在離眼球一厘米的地方停住。隨后,‘唰’地飛回去,再次重復方才的軌跡。 甄微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動彈,那針就不長眼地扎在rou上。 她知道師父言出必行,不按著他說的去做,這事兒絕對沒完。 只好趕鴨子上架,被迫開始練眼。 眼睛緊張地睜大,睫毛顫顫,抵住上眼皮。她屏住呼吸,暗暗道: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會真的扎下來! 下一秒,咻—— 立即閉眼,鼻子眼睛擠到一堆。 再來!她還不信邪了。 咻!閉眼。 咻咻!閉眼。 …… 如此重復數次,甄微覺得自己臉部肌rou已經麻木,她生無可戀地盯著上方,跑神想著:會不會斗雞眼了? 咻。 這次倒是躲都沒躲,直勾勾盯著銀針頂端。 可以! 她沉寂的情緒逐漸活絡起來,像在草原上投下一把野火,火勢愈大,燒得兩頰發燙。 接下來的嘗試,她默默記著數。最初,十次有六次失敗,慢慢的,五次、四次、三次…… 到黃昏時,無論多少根針刺過來,她都可以做到熟視無睹,不再眨眼。 暮色降臨,師父過來送飯。 甄微提心吊膽看著頭頂懸著的銀針,遲遲不敢起身。 他笑了聲,在幾米外揮袖,那些銀針順勢入他袖中:“現在可以下床了?!?/br> 她躺了一天,屁股都快失去知覺。得了應允,便迫不及待掀開被子跳到地上。 “嗚嗚…師父您太可怕了?!倍紱]跟她說一聲,直接就送上這么份大禮。天知道她今早睜眼時幾乎被嚇得心臟驟停! 程一把食盒打開,取出兩碟小菜,幫她擺好碗,道:“這樣效果好,你看才過去一天而已,你已經順利完成了第一階段的訓練,多好?” 她餓得肚子咕咕叫,扒起一塊糕點送到唇邊,嘟囔說:“這才第一階段?我太難了吧!” “沒出息…人家瑯光峰的弟子每日天不亮就要起來繞山晨跑,隨后揮劍兩千下,負百斤巨石跳長梯。你再看看你,還嫌累?” 甄微腹誹:您怎么拿法師跟劍客比??!先天屬性分配就大不一樣好伐。 不過法師以脆皮著稱就是因為他們體力太差,只要被物攻職業近身,多半一擊就死。 她想活著,可不能就這么死了。 既然想增加存活幾率,就不得不提升體力。所以就算師父不要求,她自己也是必然要練的。 行吧,苦就苦,累就累。 年輕不吃苦,明天就入土。 沖呀,甄微! 第二日。 甄微盯著幾步外不停搖晃的風鈴,眼睛瞪得像銅鈴,眼眶外周通紅一片。生理性的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流,把面紗都給沾濕。 轟隆—— 雨來。 程一早習慣了沼國天氣的陰晴不定,淡定地撐開傘,在她腦袋上重重一敲:“我才數到第一百二十個數你就眨眼了,不行,再練?!?/br> 她哭唧唧道:“眼睛疼,眼睛疼!” 普通人能堅持一分鐘不眨眼就算厲害了好嗎,她覺得自己可能快瞎了。 “阿微…”師父低聲喚了句。 甄微便把嘴一抿,委委屈屈地說:“我練?!?/br> 晉簡你在哪里哇,我好想你! 我要立即馬上收回之前對你的一切批評,嗚嗚,你比師父溫柔太多了。 可憐的甄微在此后三個月的時間里,經歷了她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痛苦。 被師父關進滿是飛蚊的密室里,不把蚊子全部拍死不準出來。 蚊子沒拍死幾只,身上疙瘩倒是增加不少。 讓她盯著風鈴兩個時辰不許眨眼。 風鈴在那兒歲月靜好地叮咚叮咚作響,而她得了干眼癥。 幾百根頭發絲掛在門前,非讓她在十個數以內找出哪根是白的。 她感覺自己現在看什么都是斗雞眼! 但苦歸苦,效果相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