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宋叔剛撿起來的果籃,再一次摔在地上,這一回摔得更重,瞧見這一幕的他內心是百感交集。 他意識到需要出手分開兩人,但身子就是僵硬著怎么都動彈不了,半晌后才木訥出聲: “嘉柔小姐,我們…我們先走吧?!?/br> 陳敘川一低頭,瞥見她從風衣外套下露出的膝蓋,上邊貼著一張白色膏藥,想再細看,傅嘉柔已經站了離他幾米遠了,原本白皙的臉頰漲紅了。 “膝蓋怎么弄的?” “與你無關?!彼凵駸o處安放,小聲道。 “所以,是宋叔你先撞了他家里人先逃走,他們才找上你的?”聽完宋叔的解釋,傅嘉柔臉上溫度更是飆升。 這么一說,她剛剛那番話顯得可笑至極。 “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當時我確實不應該撞人就跑,至少得把人送進醫院。但是我這腦袋怎么就那么糊涂啊,我怕撞死了人要坐牢,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怕啊……” 宋叔佝僂著背,這些日子內心飽受煎熬,樣子相較于之前蒼老不少。 “這事是你做的不對,要是因為錯過了搶救時間,真的出了人命你才是要坐牢?!备导稳嵴f著,愈發覺得自己做法可笑。 他的做法她不認同是另一回事,但……沒弄清楚情況,就跳出來指責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是啊,他們沒把我送到警察局已經算好了,我這幾天做夢天天夢到那個被撞的人滿臉是血找我算賬,連上班都沒法好好上了,天天躺在家里不敢出門?!?/br> 難怪她感覺,那幾天宋叔心神不寧。 “但那樣也不是辦法,我良心實在是過意不去,就想著來看看,被趕出來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了,但至少能讓我心安一些……” 比起終于找到傾訴之口的宋叔的懺悔,傅嘉柔對另一件事更好奇些,“那宋叔你,撞的是剛才那個人的什么?” “是個五六十歲年紀的男人,應該是那人的父親,唉,要是有人撞了我老子跑了,我肯定也跟他拼命?!?/br> “那他父親,現在還有事嗎?” “我不知道,好像腿斷了,唉,別說了……” 宋叔還在邊上嘀咕著什么,傅嘉柔已經聽不見了,滿腦子都是剛剛,自己那自以為是的樣子。 可惜世界上并沒有一種藥叫“后悔藥”。 好丟臉。 沒臉見人了。 對那人依舊沒好感。 但,手腕上,卻依舊能感受得到剛剛被緊箍的感覺。 這可能,不,是應該是最后一次見面。 這樣的自我安慰起了些作用,她頓時釋然了不少。 一路上,她的心事,并沒有因為離家越近就越輕,反而,她心里有種不祥預感。 隔著老遠,家中的燈光亮著,其中,還包括雜物間那盞。 她心頭突突跳了兩下。 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家門臺階處,開門,小灰灰的身影立即竄了出來,熱烈地搖著尾巴,圍著她跳圈圈。 她蹲下身子,伸手摸著小灰灰的頭,小家伙滿足地閉著眼睛,尾巴快把自己搖上天了。 高跟鞋的聲音愈來愈近,何念青的聲音冷到極點,“不解釋解釋?” 聽見這聲音,小灰灰忽然夾起尾巴,躲在了傅嘉柔身后,何念青只是冷笑,“我問你這破狗哪來的?” 傅嘉柔組織了幾秒鐘語言,片刻后道:“mama,這是我收養的一只小狗,之前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就沒提起,對不起?!?/br> “哼,要不是阿姨打掃衛生打掃到雜物間,我還真不知道這小畜生在我們家?!?/br> “我可以……” “不可以!”何念青似乎早有預料她要說什么,“你別忘了我們家規矩,拒絕一切寵物,這狗不知道哪里撿來的,還不知道身上有什么病毒?!?/br> 小灰灰突然沖出來,擋在傅嘉柔身前,朝著盛氣凌人的何念青叫喚了兩聲。 “造反了你?”何念青后退了好幾步。 “小灰灰它很乖的,我帶它去過醫院檢查了,它不會打擾到您的?!备导稳岬谝淮稳绱斯虉?。 “隨便?!焙文钋嗾f,“給你兩個選擇,要么你把這狗給趕出去,要么我讓人把這狗處理了?!?/br> “什么叫處理了?”她原本唇角遷就的笑容消失了,“在您眼中一條狗的生命就不是命嗎?” “你現在什么態度?”何念青簡直不相信,眼前這個瞪著自己的人,會是自己那乖巧溫順的女兒,“為了一條狗跟我叫板?今天下午沒去訓練的賬,我都還沒有和你算?!?/br> 提起今天上午的事情,她頓覺心寒。 她麻木地蹲下身子,對何念青的話置若罔聞,嘴角上揚著,慢慢地撫摸著保持高度警惕的小灰灰,它的小身子在顫抖。 像極了現在的她。 “喂?陳老板嗎?最近餐館的生意怎么樣?”何念青換上客氣的語氣,對電話那頭道,“嗯,是這樣的,我這里有一條狗,麻煩……” “您不用費神了,”傅嘉柔站起身子,那一瞬間,膝蓋又傳來刺痛感,抱起地上依舊不明所以的小狗,往門口走去,“我送它走?!?/br> 說出這四個字,一如當初無數次妥協時說的—— “我聽你的?!?/br> “我不要了?!?/br> “我繼續練?!?/br> “是我的錯?!?/br> 唯一不同的是,一開始是哭著不甘心地妥協,后來是心中憤懣地咬牙妥協,到現在是心如死水地妥協。 不去想,身后的何念青,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聽話,這才是我何念青的女兒應該有的樣子,八點半前必須回到這里?!?/br> “嗯?!?/br> 夜晚的霓虹色彩,映在每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人愿意□□張望身邊的璀璨。 夜色隱藏了不易察覺的悲傷與失望,活得太清楚的人無暇關注太多,早已失去了原本對世界的好奇。 小灰灰接觸到外界新鮮空氣,眼里充滿好奇與激動,夜晚花花綠綠的世界讓它眼花繚亂,黑溜溜的眼珠滴溜溜轉。 忽然,它感覺到一絲雨點,落在自己身上。 是下雨了嗎。它仰起小腦袋,看到雨點從小主人臉頰上滑下來,從一滴滴,到一串串。 原來,人類的眼睛也會下雨啊。 陳小楠沒想到,夜晚敲門的人竟然是傅嘉柔,小姑娘眼眶很紅,唇角兩側卻有好看的酒窩,“小楠,晚上好?!?/br> “怎么啦?我們嘉柔受什么委屈了?”話音剛落,陳小楠低頭看到她懷中的小狗,不用深思,瞬間明白大半。 陳小楠摟著傅嘉柔,什么都不說。 她只和何念青直接接觸過一次,那一次也足夠讓她印象深刻——何念青看到自己那打扮,當面讓她從自己家里出去,自己達不到成為她女兒朋友的標準。 要不是看在她是嘉柔母親份上,陳小楠怕是會揍人,被人請出去,這還是她人生第一次。 “你mama也太過分了,你放心,小灰灰放我這里沒問題,我爸媽開明極了,天天嚷著要給小白找個伴兒?!标愋¢闹乜诘牡?,拉著傅嘉柔坐在軟皮沙發上,“哎爸,快點把你珍藏的餅干拿出來!” 看著陳小楠和父母斗嘴撒嬌,傅嘉柔彎起唇角,抿了一口茶, 傅嘉柔很喜歡陳小楠家的氛圍,她和自己父母之間的相處,如同朋友一般。 這是她從來都不曾擁有的,她向往過,又告訴自己“無所謂”,但若真像這般置身這種家庭氛圍中時,才明白,“無所謂”只不過是給“得不到”找的拙劣借口。 因為得不到,所以告訴自己無所謂。 “小灰灰,跟著你小白大哥好好過,我會時不時過來看你的,來,握爪?!?/br> 小灰灰歪著腦袋看她,隨后,鄭重其事地將爪子放在她手上,隨后,像完成什么儀式似的,搖著尾巴。 陳小楠家的小白也伸出爪子,搭在比它矮得多的小灰灰頭上,吐著舌頭,威風凜凜,大哥做派。 下一秒,就被陳小楠一爪子拍在腦袋上,“不準欺負你媳婦?!?/br> 傅嘉柔站在陳小楠門口,眼睛小兔子一般,紅紅的。 陳小楠自認是個粗人,說的話也不文雅,但卻是她現在能給想到的最好的安慰:“嘉柔,你mama的話你聽聽就好,不要太較真,等你考上大學再去別的城市,就可以逃離她的控制了?!?/br> 傅嘉柔抱了抱她,說:“我不會逃離的?!?/br> “?”陳小楠納悶,“她不會還跟到你上大學的城市陪讀吧?有點可怕了?!?/br> “不是?!备导稳嵴f,“我不會再妥協?!?/br> 門口只有一盞很暗的路燈,陳小楠看著她,她的眼睛還紅著,眼神卻有同之間截然不同的決然。 寶貝們中午好!今天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哈哈 母親的戲份在轉學后會消失……很多。 第8章 chapter8 再一次回到家時,時間剛好九點。 何念青穿著酒紅色浴袍,臉上敷著面膜,從樓上下來,“回來了,早點洗澡休息,明天八點要到藝體俱樂部訓練?!?/br> 交代完,她剛轉身,身后傳來傅嘉柔的聲音:“我明天不去訓練?!?/br> “你說什么?” “我明天不去訓練?!?/br> “醫生說你沒什么大礙,休息一晚上還不夠,下個月的俱樂部邀請賽你準備好了嗎,有信心給我把拿幾塊金牌?”臉上的面膜不知何時不再貼合,“沒有的話,繼續訓練,有意見嗎?” “不去?!彼曇粢琅f是以前的溫軟,吐出的字眼卻截然不同,“我膝蓋疼,想休息?!?/br> “讓你去扔個狗,路上還被洗腦了???”何念青扯下臉上的面膜,猛地一扔到垃圾桶中,走到她身前說,“大家都這么訓練,你看看現在哪個運動員沒點傷病,怎么就你受不了,就你這么嬌貴喊疼喊累?” 她沒喊苦喊累時,被認作時理所當然。 她稍微喊一喊痛,又理所當然被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