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盼兒就笑了，“楊老師這么早就回來了?！痹菊f是年前，現在離小年還差好幾天呢。

    楊瑾將自行車停下，看著魯盼兒也笑了，“小郭留我再住幾天，可是我不知怎么，特別想回來，今天一早就騎車回來了?！?/br>
    魯盼兒的心呯呯地跳了起來，臉上也熱得很，竟有些不知說什么好，見楊老師正從自行車上搬東西就過去幫忙，將一袋白面放在廚房后才反應過來，“怎么搬過來了，應該送到知青點兒……”

    “就放在家里吧，包餃子我過來吃?！?/br>
    “這么多面能包好多頓餃子呢?！?/br>
    “那我就多吃幾頓?！?/br>
    魯盼兒的心越發歡快地跳了起來，“那好，我們今天就包餃子?！?/br>
    “正好，我買了rou呢?！睏罾蠋熡职徇M來一大塊豬rou。

    這回躍進和豐收豐美都驚嘆起來，“這么多rou呀！”

    弟弟meimei們不懂，魯盼兒卻知道，rou不是隨便買的，公社里還好些，畢竟有收豬點兒，沒有rou票限制，“昌平縣買rou不是要票的嗎？”

    “大家都多吃點兒?！睏铊χ葘﹄p胞胎說，又悄聲告訴魯盼兒，“小郭有些門路，能買到許多東西，我就把年貨置齊了?！?/br>
    年貨置辦得果然很齊全，大白兔奶糖、水果糖、布料……還有每人一雙棉鞋——豐美把自己的紅色條絨面的鞋抱在懷里，“真好看，jiejie也說今年給我買棉鞋呢?！?/br>
    “我就猜到你姐的心思，”楊瑾語氣更加輕快，又拿起另外幾雙，“這是躍進的，這是豐收的?！弊詈笠浑p遞給魯盼兒，“這雙是你的，試一試大小，如果不合適可以到商店里換?！?/br>
    魯盼兒心里有數，楊老師既然早想到了給大家買鞋，號碼自然是對的，特別是自己的，根本不用試，就直接收在一旁。

    最后一只手提包，里面全是書，楊老師先拿了幾套小人書給豐收豐美，“這是你們的?！庇纸o躍進幾本，“過去的高中教材和習題冊，比現在的難，可以參考?！弊詈蠼o魯盼兒一疊，“以前的裁剪書，有許多服裝樣式?！?/br>
    魯盼兒接了，卻見一疊書中夾著一個牛皮紙包，這種牛皮紙正是商店里包東西時用的，輕輕拉開一個角兒，露出大紅色的燈芯絨，抬頭看楊老師正向自己笑著，心里就明白了，悄悄放在炕桌的箱子里，洗手和面包餃子。

    楊瑾吃了最喜歡的豬rou白菜餡餃子，心滿意足，這些天小郭媳婦一直熱情地招待自己，中間也包了餃子，但怎么也不如魯盼兒包的好吃。晚飯也在魯家吃的，又坐著說了一會兒閑話，看看天色，“我該回知青點兒了?！?/br>
    魯盼兒就說：“我送你過去吧，順便幫著收拾收拾東西?！?/br>
    “我們也去幫忙?！必S收豐美吃得太飽，也想出門轉轉。

    “你們就在家里玩吧，免得過去添亂?！?/br>
    “我們不添亂，也能幫忙的?！?/br>
    “你們能幫什么忙？楊老師和姐反要照顧你們?！避S進就說：“昨天我把冰車修好了，不如帶你們去水渠玩吧?！?/br>
    跟著楊老師和姐去知青點兒很好，玩冰車也很有吸引力，雙胞胎就改了主意，“我們去玩冰車！”

    看著躍進帶著雙胞胎走了，楊瑾便笑了。

    “你笑什么？”

    “你總算懂了?！?/br>
    魯盼兒也覺得自己過去果然有些傻，明明早喜歡上了楊老師卻不自知，便低頭笑了，卻又小聲問：“那你什么時候懂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應該是在一起當老師的時候吧，也許更早，你準備上高中的時候？”楊瑾溫柔地笑了，“那天我們一起讀書，風從你的身邊吹過，你的頭發便拂在我的臉上，軟軟的癢癢的，那時我就想，我們要是能一輩子在一起多好呀！”

    “本來打算等你滿十八周歲再告訴你，可是我實在等不及，便提前回來了?！?/br>
    這幾天魯盼兒落落大方，該做什么做什么，對九隊的社員還是一樣說說笑笑，讓大家都知道她根本不在意二龍當眾念了陳建軍對于自己的評價。

    可是聽了楊老師的話，她突然委屈起來，“明明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陳建軍就寫信說我是農村戶口，又是沉重的負擔……”

    “陳建軍見識不足，竟比不了陳嬸兒。不論什么時候，人都是最重要的，比所有的都重要。你不但不是負擔，倒是能負擔起大事的好姑娘呢?！?/br>
    楊老師什么時候都支持自己的，魯盼兒渾身都輕松了，“先前還有萬紅宇，就是吳紅嫁的那個……所以吳隊長從心里恨我?！?/br>
    原來還有這么一回事兒，楊瑾心疼魯盼兒，也佩服她，“你年紀不大，卻有主意，萬家和吳隊長終究沒能把你怎么樣，還真了不起！”

    魯盼兒的心事就全沒了，想再說什么卻又想不起來，只滿心歡喜地對著楊老師笑。

    楊瑾又鄭重地說：“還有一個問題，我必須提醒你，我成分不好?！?/br>
    魯盼兒當然知道，她同樣沒有放在心里，“你不是剛剛說不管什么，都比不了人重要嗎？”

    楊瑾早猜到了魯盼兒一定會這樣回答的，他拉著魯盼兒一起出門，叉天雙腿撐住自行車，笑著拍了拍后座，“上來吧，我載你?！贝斉蝺鹤€了蹬起車子，一轉眼就到了大路上。

    “我們不是回知青點兒收拾衛生嗎？”

    “我想知青點兒一定很干凈，不用忙著收拾了?！?/br>
    是這樣的，雖然楊老師說年前才回來，但是魯盼兒還是經常過去抹抹灰，燒燒炕，可是，“你怎么知道？”

    “我當然知道了?！?/br>
    冬日夜晚，鄉村的路上空無一人，唯有一彎月亮和數不清的星星伴著他們，楊瑾把自行車騎得很快，就像他的心一樣就要飛了起來，平時一向穩重的他忍不住大聲喊道：“我真高興??！”

    魯盼兒靠在他的背上也高聲喊了起來，“我也一樣！”

    “對著月亮和星星，我們發誓永遠在一起！”

    “我們發誓永遠在一起！”

    第72章 氣憤難平

    魯盼兒回到家時有些晚了, 招呼弟弟meimei們睡下，自己也趕緊洗漱躺下了。

    可是她怎么也睡不著，楊老師——不, 以后在外面自己才叫他楊老師呢, 在家里自己就叫他楊瑾，而他呢，叫自己盼兒, 剛剛他們許下了海誓山盟，而且在回家前，他還親了自己一下。

    魯盼兒輕輕地撫著自己的唇，覺得上面還有楊瑾的溫熱，心里甜蜜得根本睡不著覺，她忍不住在炕上打了個滾, 對自己說：“我太開心了！”

    接下來楊瑾天天都到魯家來，與他們一起做飯吃飯, 一起看書，還幫躍進打下手整理碎布, 小年那天，他們一起把準備結婚的消息告訴了弟弟meimei們, “以后，我們就一家人了?！?/br>
    豐收、豐美都興奮極了, “楊老師跟我們是一家人, 太好了！”

    “我早就知道了！”躍進很有些小得意，“姐的眼光果然好, 跟我一樣?！彼昙o大些，想的事兒也多，又笑著說：“姐，你嫁給姐夫，就搬到知青點兒住吧，那處房子比家里的新，也寬敞。豐收豐美就交給我，免得生產隊里有人說閑話?！?/br>
    “小小的年紀，怎么就有封建思想？”魯盼兒就說弟弟，“你好好上學，家里的事還不用你管呢?！?/br>
    楊瑾也笑，“那些閑話兒不必理，我也一向不信老觀念，我和你姐結婚，就不要再分彼此。雖然知青點兒的房子新一些，但你還要在高中讀書，豐收豐美也小，所以先在這邊住著。以后你們都長大了再分開?！?/br>
    魯家的情況就擺在這里，楊瑾都清楚，這些天，他與魯盼兒每天都會找機會說些甜蜜的悄悄話兒，順便也把將來的計劃都商量好了。

    盼兒的弟弟meimei還小，需要他們撫養。楊瑾看著這幾個孩子長大的，真心把他們當成弟弟meimei疼愛，愿意陪著盼兒把他們培養成人，“一家人總要把勁兒往一處使。躍進，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爭取上大學！”

    對此，躍進很有信心，“只要紅旗公社有一個名額，我就一定能考上！”

    豐收趕緊說：“將來，我也要考第一！”

    于是豐美也下了決心，“我一定好好學習，不比哥哥們差！”

    楊瑾和魯盼兒相視一笑，“將來你們都能考上大學！”

    臘月二十五，章麗雯來了。

    外面下了雪，她進門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知青點兒鎖著門，我就想你會在這兒！”生氣地對楊瑾就說：“我不是給你傳話讓你去找我嗎？你怎么沒去？”又轉身問魯盼兒質問：“你是不是沒告訴他呀？”

    楊瑾剛回來時，魯盼兒確實忘記了，不過她很快就想了起來，也把話轉達了，只是這幾天楊瑾和自己天天在一起，哪有空兒去做別的呢？

    但這些話倒不好告訴外人，便笑著說：“麗雯姐，先到炕上坐吧，暖暖身子——盤子里有炒瓜子和炒花生?！?/br>
    楊瑾笑著說：“魯盼兒已經告訴我了，只是最近有點忙，再加上天氣不好，就沒特別過去，想著明后天我們去公社供銷社時順路去見你?！?/br>
    “你們？”

    大家正在一起做粘豆包——紅旗九隊這邊過年都要做黃米面豆包，而且一次要做很多，蒸熟了凍起來慢慢吃，所以一家人都圍在炕桌前忙著。

    “對呀，就要過年了，我們要一起去代銷社，看看是不是進了新貨?！必S美笑嘻嘻地告訴麗雯姐。

    章麗雯臉色就不大好看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你卻不以為然，還要順路才能過去！”

    當初麗雯姐可沒說有重要的事。魯盼兒正將一塊面揉好了揪成大小差不多的面團兒，邊做邊笑著說：“真是麻煩麗雯姐了，又特別過來一次?！?/br>
    豐美把jiejie揪好的面揉得圓了，按成圓餅，楊瑾接過去再搟成面皮，疊在一旁，魯盼兒將面都揪好了，拿起一塊面皮放在手上，舀一勺豆沙餡放在面皮中心，再一轉就做成一個圓滾滾的豆包，放在面案上，再搓上一搓，很快就擺出一排排聳立的小圓寶塔。

    躍進和豐收再把豆包擺在竹屜上，一圈又一圈，擺滿了送到廚房鍋里蒸熟，再放到外面凍住。

    炕燒得很熱，廚房的水汽又飄了進來，屋子里有如春日般溫暖，魯盼兒沒穿棉襖，薄薄的衣服顯出她窈窕的身形，大約嫌兩條大辮子礙事，在背后用一條頭繩綁在一起，隨著她的動作起起伏伏，略有些散亂，卻越發耐看。

    楊瑾也脫了棉襖，只穿著白襯衫，袖子高高地挽了起來，兩條結實的胳膊不停地忙碌，將肌rou繃了起來，搟皮是做豆包流水線上最累的活兒。

    這情形，還真礙眼——章麗雯皺了皺眉，“你知道嗎？公社中學新學期要加英語課！我告訴朱干事你會英語，他已經就同意了，可是萬書記推薦了一個留過洋的老頭兒?，F在，你得想辦法活動活動，到公社當老師?！?/br>
    楊瑾一直沒停手，聽了消息卻也意外地抬頭看過來，“現在公社中學都要上英語課了呀？”

    “縣里早就要求上了，萬書記一直拖著，現在拖不過去，才讓朱干事安排?！闭蔓愽┲罈铊騺黻P心這些，就告訴他，“朱干事早認識你，一直說你很有才華，他其實愿意調你去公社中學當英語老師，但不敢反對萬書記。不過，我有辦法幫你應付萬書記?！?/br>
    “我英語沒經過正規學習，恐怕不如那位老先生呢?！睏铊獢[了擺手，“就讓老先生去上課吧?！?/br>
    章麗雯很生氣，想發火又及時收住了，畢竟在魯家呢，“楊瑾，我們到知青點兒去說！”

    楊瑾就看向魯盼兒。

    到公社初中當老師，可是比在生產隊還要好的工作。但是很顯然，若是要萬書記同意，就要按麗雯姐的說法“走后門”。

    楊瑾肯定不同意。

    但他們間的事自己還是不插手的好，魯盼笑著點點頭，“一會兒豆包好了，麗雯姐過來一起吃飯吧?！?/br>
    章麗雯隨便應了一聲，連連催促楊瑾，“快些！”

    “我先把這些搟好，”楊瑾加快速度把做好的面餅都搟成面皮，放下搟面杖，洗了洗手，穿上棉襖和外衣，“走吧?！?/br>
    章麗雯雖然離開九隊調到了公社，但下意識還覺得知青點兒還是自己的房子，搶先到了門口才想起來鑰匙已經早留下了，就氣哼哼地讓開說：“開門！”

    楊瑾拿出鑰匙開了門，“有什么話在魯家說多好，我白天在那邊，知青點晚上才燒炕，現在屋里一定很冷，熱水也沒有?！?/br>
    “難道你要在紅旗九隊樂不思蜀了嗎？”章麗雯進了屋卻是一怔，知青點兒大變了樣，簡直不認不出來了——被褥衣服都收了起來，炕桌上只放了兩本書和一只空空的搪瓷缸，似乎這里平時沒有人生活，“你一個人住太清靜了?！?/br>
    “我是喜歡靜?！?/br>
    “可是魯家多鬧呀，孩子就好幾個?！?/br>
    “她家的弟弟meimei都很懂事，并不鬧人?！?/br>
    “算了，不提魯家，我就是問你，想不想去公社初中當老師？”

    “當然也想，可若是要給萬書記送禮，我寧愿不去！”

    “你就是跟魯家人走得太近了，才對萬書記有意見?！闭蔓愽┚驼f：“我到了公社才知道，萬家和魯家的矛盾是早就有的，當年提拔公社副書記，萬縣長正是農林局的局長，主管農業，就想把弟弟推上來，可是羅書記硬是挑了魯副書記；后來聽說魯盼兒與萬紅英也有矛盾——不過這些都與你沒關系，你為了魯家得罪萬書記不值得！”

    楊瑾搖搖頭，“魯副書記是什么樣的人？萬書記又是什么樣的人？你從九隊出去，又在公社工作了很長時間，應該很清楚?！?/br>
    章麗雯不由得心虛，“魯副書記是好人，一直很照顧我，我也感謝他?！钡?，她還是堅持，“畢竟現在萬書記掌權，我們就算裝樣子，也要討好他，這樣才能調回北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