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他也不給人家回答的機會，又接著說：“雙商高，人緣好，凡事以利益為先，看碟下菜，只跟有利可圖的人玩在一起……你心里應該是這么想的，對不對？”

    那年輕人連連點頭，周圍坐著的那些新人演員們一下子全圍了過來，把坐在桌頭的三人也一起吸引了過來，他們沒聽前文，僅是想來湊個熱鬧。

    他們聽見坐在一群年輕人中間的邱樂天說：“我呢，不是個心里有多高尚的人，我也追求金錢名利，但沒那么在意，求到了自然開心，求不到也無所謂。等你們入行久了，你們會發現，再多的金錢再大的名聲，都抵不過一顆渴望追逐自由與夢想的心。你問我為什么會接這部電影，其實理由很簡單，因為方淮傾?！?/br>
    方淮傾，僅憑這三個字，哪怕是火坑懸崖，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這是他所追逐的夢想，也是他的一整顆心。

    “是因為你跟方前輩關系很好嘛？”

    “對，因為我們關系很好，所以他要做的事我一定要幫他做成?！?/br>
    人群之外的周孔仁挑著眉梢看向方淮傾，揶揄道：“聽見沒，四舍五入就是跟你表白了啊?！?/br>
    方淮傾喝了口水，淡淡地說：“聽見了?！?/br>
    有一個人對你抱以極大的信任和支持，無論你做什么他都會幫助你，在你最窘迫的時候站在你的身邊，頂住巨大的輿論壓力也要牢牢抓著你的手。

    因為他是方淮傾，因為這是他方淮傾想做成的事，所以邱樂天回來了，他糾結了這么久的事情，答案原來這么簡單。

    一群年輕人圍著邱樂天問東問西，可能是因為他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看上去很好相處，比起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的方淮傾和兩位導演，邱樂天看起來沒什么架子，有點像他們的同齡人。

    邱樂天也不覺得他們聒噪，有問必答，覺得這群朝氣蓬勃、心性單純的年輕人很可愛，跟他們聊天很放松，還能學到不少有趣的新段子。

    “樂天老師，有個問題我不知道能不能問，我怕我問出來你會生氣?！?/br>
    “問吧，現在能讓我生氣的事還真不多，你要真能讓我生氣那是你有本事?！?/br>
    年輕人被他這話逗笑了，看上去沒那么拘謹，直接問他：“我一直挺喜歡你的，你演的劇我大部分都看過，但都沒看完，因為實在是太弱智了！《永夜》上映的時候，我一個朋友是方前輩的粉絲，拉著我去看，哎呀媽，我都不敢相信里面的另一位主演就是你，你這演技前后怎么會差這么多？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你？”

    已經很久沒人問他這個問題了，被這么一問，他有種《永夜》才剛上映的錯覺，那陣子網上鋪天蓋地地都在討論他的演技，有夸獎有質疑，網友問得最多的就是“為什么演技會差這么多”。

    那會兒他給出的官方答案是，多虧白導和方老師教導有方，我學到了很多，也進步了很多。

    時隔多年，再次被問及這個問題是，他發現自己終于可以如實回答了，他放下了，也過去了。

    他說：“年輕時因為要跟人爭一口氣，想膈應那人讓他過不好，可后來發現無論我怎么作賤自己那人依舊在過著他的快活日子，那會兒覺得自己像是馬戲團里的猴子，既可悲又可笑，壓根兒沒人在乎你過得好不好，是個什么樣的人。幸運的是，我后來認識了方老師，他硬是要拉我一把，哪怕那根繩子拖也要拖著我走，有人給了你不求回報的幫助，我就是再混也不能對不起這份善意，那會兒發誓從此以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然后就是你們現在看到的我了?！?/br>
    “所以呢，你們千萬別學我，這個圈子里不缺長得好看的，缺的是長得好看還有實力的，希望以后你們都能成為后一種人?！?/br>
    免費給這群年輕人們上了一課，邱樂天自覺自己這張口就能胡謅出長篇大論的本事和適合去教書育人，下午拍戲前很得瑟地向白城表達了這個想法，換來了對方極為不屑的一句“滾！”

    下午的戲拍得很順，無論是兩位主角之間張力十足的對手戲還是和配角們的群戲，大多都是一條過，兩位導演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直呼“效率高”，周孔仁還自掏腰包請大伙去吃宵夜。

    酒過三巡，大伙或多或少都染了些醉意，掏心窩子的話跟農民播種一樣往外撒，新人們說自己對前途的迷茫和困惑，前輩們說對行業前景的擔憂和失望，各有各的焦慮和煩惱。

    周孔仁端著酒杯背靠在老友白城肩上，他說：“我導演做了這么多年，看著這個圈子越來越壯大，可圈里的人卻在不停地減少?！?/br>
    他這話的意思是，每年都有娛樂公司往圈里輸送大批量的新人，可供選擇的演員看似越來越多，實際上大多是些繡花枕頭，真正能用的還是只有那么點人，再加上近幾年息影和半隱退的，候選人名單上的名字越來越少，說不定哪天上面一個人的名字都沒有了。

    眼看可用的人才越來越少，觀眾不急，制片人不急，金主爸爸不急，急的只有兩類人—導演和惜才的實力派演員。

    從一名初出茅廬的新人成長為能獨當一面的演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靠日積月累的努力和堅持，還有一顆能沉得下來的心，愿意無數次地把自己分解再重塑，不斷摸索更適合自己的演戲方式，而不是一味地追求金錢與名利。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在我看來都是未來的希望，是好是壞，要做明星還是演員全在你們的一念之間，希望你們都能找到一條最適合自己的路?！?/br>
    這些話放在平時周孔仁肯定不會說，會引起歧義，容易被人說閑話，但這會兒坐在這里的要么是合作多年的伙伴，要么是初出茅廬的新人，再加上又喝了點酒，他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說了出來，也不怕被人傳出去。

    “周導喝多了，他剛才說的話大家聽過算過，別往外傳?！狈交磧A說的話在這群年輕人里還算有分量，他替有點喝多了的周導收了個尾，“這些話你們覺得有道理就聽，覺得沒道理就別往心里去，人各有志，沒人能強求你們一定要成為怎么樣的人?！?/br>
    飯局散了后大家各自結伴回酒店，邱樂天多喝了點酒，這會兒覺得腦袋有點暈，走一步停三秒，晃腦袋醒神，不知不覺就被落在了最后。

    夏陽早跟張明揚勾肩搭背走遠了，也沒人能給他靠一下，好在這地兒在偏僻的郊區，沒粉絲敢大晚上還等在這里，他索性放任自己開始走S線，還邊走變放聲高歌，從《向天再借五百年》到《青春修煉手冊》，感覺就沒他唱不來的歌。

    唱著唱著他突然就收了聲，停下腳步，仰天大喊了一聲：“方淮傾！快來扶著朕！”

    他這聲音有點大，走前邊的人全聽見了，白城回頭吼了句：“邱樂天你有病吧！喝多了就給我去黃浦江里清醒一下！”說完，他在周圍人群里搜尋了一遍，發現方淮傾竟走在最后，他說，“淮傾，趕緊把人給扶住了，別讓他再發瘋了??！”

    方淮傾兩三步走到邱樂天身邊，攬著他的肩膀就把人往懷里帶，他靠在方淮傾的懷里啰里八嗦地說了一堆廢話，一會兒說要去做輔導員，一會兒說要開演唱會，怎么不切實際怎么說。

    快走到酒店的時候，他又說：“我要做最佳男主角?！?/br>
    “明年你一定會拿到的?！?/br>
    “不會的，我拿不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