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樂天說起過的事情時很平靜，還能按照時間順序一點點捋下來，沒有帶著個人情緒的強烈譴責，完全是站在一個說書人的角度上來講這個故事。

    “其實吧，我一直不能理解一點，他既然這么不在乎邱笑，不喜歡我這個兒子，當初又干嘛要跟她結婚生下我？”

    前面是一個紅燈，方淮傾緩緩踩下剎車，車子穩穩地停在白色停止線后，他轉過頭去看邱樂天，手掌輕輕撫摸他的后背，說：“沒有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他肯定是在乎你的?！?/br>
    “不是的，他一點兒都不愛我，我能感覺得到?！鼻駱诽烨榫w低落，他覺得自己今天真的太多愁善感了，樂勤文不喜歡他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也看清了，不知道自己這會兒矯情個什么勁兒。

    “我愛你?！?/br>
    邱樂天一愣，這猝不及防的表白讓他老臉一紅，心里的愁云慘霧瞬間煙消云散，讓如山的父愛見鬼去吧！

    “開車開車，綠燈了！”邱樂天的臉直接從雙頰紅到脖子根。

    邱樂天從小到大幾乎沒聽到過有人這么直白地跟他說過“我愛你”，在他的記憶里好像只有邱笑對他說過一兩次，以至于他不怎么擅長去面對特別直白的感情，他會慌，會不知所措。

    “小九，相信我，他是愛你的?！狈交磧A用力握緊了他的手，“這世界上所有新生命的降臨都是源自于最初的愛?！?/br>
    怪不得總有人說，你若對這個世界溫柔以待，世界便會還你一樹繁花。方淮傾大概就是這種人吧，他一定獲得過很多的幸福和快樂，所以世界在他眼里才會是一片花團錦簇的模樣。

    車子平緩地朝前行駛，方淮傾扶在方向盤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指尖敲擊著，邱樂天看了他一眼，輕笑著說：“方老師，你有什么想問的直接問就好了，對你我沒有需要藏著掖著的東西?！?/br>
    兩人認識時間不滿一年，但卻一眼就能看出對方在想什么，這大概是天生的默契，或者說，他們在某些方面特別相似。

    “小九，”方淮傾喉嚨一緊，話到了嘴邊突然就說不出口了，“算了……突然不想問了?！?/br>
    “我mama，是在我面前跳下去的?！?/br>
    方淮傾之前已從陸揚那里聽到這事時他只覺得心疼，可這會兒卻像是有人用手把他的心臟生生挖了出來。他猛地一打方向盤，把車停在路邊，解開安全帶，傾過身去緊緊抱住邱樂天，不停地輕吻著他的鬢角。

    邱樂天將頭埋在他的頸肩，接著說：“我想她應該很累了吧，曾以為可以有一段幸福美滿的婚姻，最后卻落得個孤獨無依的結局。我剛入行的時候她跟我說，她想我能夠陪著她，可她又不想我為了她放棄追求自己的夢想。那會兒我想的是，等有能力了就帶她離開那個家，我不喜歡娛樂圈，我只是想快點賺錢成為她的依靠?！?/br>
    “好了，不說了?！狈交磧A松開他，一一吻過他的額頭、眼睛、鼻尖，與他額頭相抵，“小九，這不怪你，她想你做自己喜歡的事?！?/br>
    “可是我做得一點都不好?！?/br>
    “是??！一點都不好，盡瞎折騰自己！”方淮傾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他的額頭，用食指和中指夾住他的鼻尖晃了晃，“要是你認真演戲，我們還能早點相遇?！?/br>
    邱樂天連忙討饒：“是我錯了，讓你等了我這么久?！?/br>
    ……

    陸揚給方淮傾物色了一部新戲，是一位新人導演的作品，他憑借自己的畢業作品《二十三》在去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中初露鋒芒，被業內的資深專家稱為“極具潛力的青年導演”，有望成為下一個白城或周孔仁。

    正當別人這樣定義他的時候，他又拋出了一部風格截然不同的作品，編劇是他在校時的好友，兩人花了三年時間共同創作出了這個劇本，講的是人工智能和自由意志的故事。

    哪怕是聲名大噪的著名導演都不敢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前陡然轉變電影風格，更別說是尚未站穩腳跟的新人導演了，沒有人敢這么拼。

    “我打聽了一下，雖然是新人導演和編劇，電影題材也是國內少有的，但還是有投資方愿意注資，據說沒有定上限?！?/br>
    “劇本呢？我看看?！狈交磧A不關心有沒有人愿意投資，要是故事好他可以自己貼錢拍。

    陸揚說：“我讓阿明從你家去了，你今天回去看一看，最遲下周一給我答復?！?/br>
    “行，其他演員定了嗎？”

    “初步定了，投資方塞了個新人，不過不是重要角色，大概是女三四五六，畢竟他們投的不是小錢，估計也怕新人撐不起來到時候虧得傾家蕩產，其余的都是常年活躍于大熒幕上的熟面孔?！?/br>
    投資方塞新人在圈里很常見，方淮傾早已習慣，他沒多說什么，說了句“等我消息”，拎起外套就離開了工作室。

    張明揚上午過來給他送了劇本，沒有進屋，放在了玄關處的柜子上，他開門進去一眼就看見了，封皮上寫著劇名和導演—《啟明》，林空。

    方淮傾看劇本時不喜歡有人打擾，他在把手機關機前給邱樂天發了條信息，說：“我去看劇本，你早點休息?！?/br>
    《啟明》是一部以人工智能為主的電影，“啟明”就是由人類研發出來的第一代人工智能，也就是整部電影的主角。

    過去類似于有關人工智能的電影大多從人類的角度來講述整個故事，從最初人類為何要研究人工智能開始，到把它創造出來后由新奇到恐懼到最后的毀滅，以此來表達人工智能永遠無法取代人類本身，太過依賴人工智能會導致自我毀滅。

    但林空的這部電影卻反其道而行，電影的一開始直接是幾百年后人類成功研發并創造出來了第一臺人工智能芯片，他們將芯片裝到了一個幾乎完全擬人化的機器人身上，賦予了它全新的生命。

    這塊芯片里被設定了“主動學習”的程序，即啟明可以從與人類的相處中學習他們的言行舉止，體會他們的喜怒哀樂。

    電影里的反派認為人工智能不該擁有人類的感情，他們應該是木訥、冰冷的機器，所以想方設法地想要讓自己研究出來的芯片來取代初代芯片。

    他們故意制造出多起人類與人工智能間的沖突，將他們之間的矛盾放到最大，直到有第一個人類站住來提出要銷毀人工智能，或是更改芯片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