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廖鴻先做事素來果決,甚少有這般被人質問卻無法駁斥的時候。 他望向門外江云昭離去的方向,眼神溫柔臉色微白,語氣卻堅定地說道:“別的都可以。昭兒我不能讓?!?/br> 雖說楚明彥趕到了這里,但是楚夫人和楚家請來的媒人都被攔在了半路上,沒法趕到。 楚明彥行事規矩,做不成廖鴻先這般出格的舉動。 他撩了袍子在旁邊端坐下,看著廖鴻先,冷冷說道:“此事非你我所能決定。你這般魯莽行事,到底落了下乘?!?/br> 廖鴻先暗暗嘆了口氣,不理會他的說辭,對秦氏恭敬說道:“不知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依著平日里秦氏的做法,必然是冷著臉拒絕??闪硒櫹冗@些年對江家照顧有加,對著他,她到底沒法真正狠下心來,便稍稍頷首示意。 “實不相瞞。我是今早聽說楚家要來人,情急之下,方才出此下策。有不當之處,還望夫人見諒?!弊叩狡ъo處,待到旁人聽不見了,廖鴻先如此說道。 秦氏剛才看了廖鴻先和楚明彥的針鋒相對后,心中已然有了些底。如今稍一思量,便知曉他做了何事,不禁微慍,“早已知曉你行事不合章法,如今看來,確是如此!” 廖鴻先朝她恭敬行了個禮,道:“我若來遲一步,夫人怕是就要答應楚家了。還望夫人贖罪?!?/br> “楚家和江家的事情,何須你一個外人來多管?”秦氏說罷,轉身便走。 廖鴻先忙緊走兩步跟了過去,微微擋住她的去路。 眼看著秦氏動怒,他深吸口氣,緩聲道:“我是不該多管??墒?,我自認待昭兒之心勝過其他任何人。不過因著父母不在,姨母她們又有太多事情要處理,我這邊……我這邊方才無人為我籌謀?!彼D了頓,誠懇道:“剛才我字字句句皆是發自肺腑之言,還望夫人好好考慮下?!?/br> 秦氏繞過他往前行去。 廖鴻先看著她的背影,只覺得心一點點往下沉。 他做事素來但憑心意,何時有過這種空有沖勁卻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覺? 再開口,就帶了破釜沉舟的絕望,“夫人,我說能待她一心一意,就必然能夠做到。我可以證明給您看。一年,十年,二十年。您若覺得不滿意了,我隨時來負荊請罪,可好?” 雖說陸元睿一道圣旨或許就能解決眼前的困局??墒撬?,得不到雙親的祝福,江云昭是不會真正開心的。 他想求得秦氏的同意。 秦氏幾時聽他這般放軟了語氣來求人?腳步頓時滯了下。想要回頭看一眼,暗暗嘆了口氣后,終究沒有那么做。 江興源先前去外書房有事,剛剛過來,聽到廖鴻先那一句,忙問道:“什么負荊請罪?鴻先做錯事了?” 秦氏搖搖頭,說道:“我與你慢慢說罷?!?/br> 語畢,再不管獨立那處的廖鴻先,吩咐鄭mama去招待好客人,她則與江興源進了旁邊一間無人的屋子。 秦氏大致將事情快速說了,江興源沉吟片刻,問道:“楚家世子和廖世子,你更屬意于哪個?” “自然是明彥。雖說廖世子曾經幫過我們很多,可他性子太跳脫,倒不如明彥沉穩可靠。兩人都說能一心一意待昭兒,我覺得明彥所言更為可信。廖世子……他身上變數太多,信不得?!?/br> 江興源說道:“我倒是覺得廖世子的話,可信度極高?!?/br> “這話怎講?” “當年廖國公府的世子爺何等風流不羈?后來娶了魯國公府的姑娘后,不也是一心一意對待?父母鶼鰈情深,子女也差不到哪里去?!?/br> 江興源是京城長大的,自小就見過廖國公府的世子爺和魯國公府的姑娘。兩人的行事如何,他比秦氏知道得多。 秦氏聽了他的話,猶不動搖,“父母與子女怎能一樣?遠的不說,咱們府上,不就是個反例?況且,廖世子自幼在宮中長大,所見女子,皆是世上一等一最出眾的。昭兒若是有哪一處比不上旁人,他如今可以不放在心上,日子久了,當真會毫不介懷?” 江興源明白秦氏一時無法接受廖鴻先。 說起來,廖鴻先要求娶江云昭,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直極為欣賞這個敢拼敢博的少年。明明出身極高,卻肯學肯干,靠著自己的實力來拼出一方天地,實屬難得。 因著聽說他婚事可以自己決定,卻熬到如今十九了仍未定親,應當是看不上尋常人家的姑娘,江興源就從未動過這方面的心思。 今日有了這一遭,他才知道廖鴻先居然看上的是江云昭…… 不得不說,有了廖鴻先,旁的那些個什么楚家的樓家的,他是完全看不上眼了。 不過這事兒,也得自家夫人點了頭才行。 江興源便道:“既然你信不過廖世子,而我也不太同意楚家。左右昭兒年歲不大,倒不如再觀察些時日,看看哪個孩子更好,再作打算?!?/br> ☆、第3章 .18城| 江云昭從宮中回來的時候,廖鴻先和楚明彥早已離去。若不是聽人提起,她甚至不知楚明彥來過一趟。 告訴她此事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父親、寧陽侯江興源。 江云昭甫一踏進寧園,就被守在一旁的紅芳看到了。 不待江云昭往里行,紅芳已經緊走幾步到了院門口,說道:“姑娘,侯爺正在屋里等著您呢?!?/br> 雖說帝后二人與江云昭極其熟悉,但因這次是入宮謝恩,必要的繁文縟節一個不能少。一番折騰下來,江云昭早已疲憊,神色間就也有著顯而易見的倦怠。 在她如此狀態下,紅芳還一刻都等不得、急匆匆過來稟告,可見江興源尋她是有急事。 江云昭不敢大意,稍稍緩了下神,連衣裳也未換,徑直去了江興源在寧園內的小書房中。 江興源正提筆作畫,聽到動靜,筆下不停,抬頭快速朝門口看了眼,繼而垂眸繼續作畫。 江云昭靜靜等著,待他將筆擱下,方才問道:“爹爹可是有事尋我?” “你可知廖世子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江云昭躊躇了下,答道:“略知一二?!?/br> “后來,明彥也來了,還有楚夫人。亦是為了此事?!敝徊贿^楚夫人到的時間,比楚明彥晚了許多。 江云昭愕然。 她有些明白過來,為何今日在宮中,楚月華待她比往日還要熱絡了許多。 只是太后望著她時,態度有點冷淡。偶爾說話間,卻又流露出一些關切。 “這段時日,你盡量避免和他們見面,楚家你也暫時不要去了?!苯d源說著,端詳著桌案上的新畫,提筆又添了幾劃,“明日之后,這件事怕是就會傳開?!?/br> 廖世子會怎么做,他不曉得。但是看著易大少爺的態度,或許不會將廖世子有了意中人的事情遮掩住。 ——那幫少年,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只想著趕走廖世子身邊的狂蜂浪蝶了,就不想想江家有多難做! 若是這事兒遮掩得好就也罷了。 如若不成……怕是麻煩。 只希望他們說起的時候,能夠隱晦些。昭兒這些時日避開那兩家,或許不會讓人想到她的身上。 聽聞父親提到那件事,江云昭臉上有些發燙,垂眸說了聲“是”。又想起一事,問道:“那過幾日宮中舉辦的賞梅宴,我要不要去?” 雖說楚月華講了,參加宴席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兒,但是楚明彥和廖鴻先他們,定然也會受邀。 “宴會是皇后娘娘舉辦的?”江興源側頭看過來,見江云昭點了頭,奇道:“已經接近年關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卻要辦個賞花宴……” “太后說如今宮里太過冷清了,娘娘便提議辦個宴會?!?/br> 他沉吟片刻,說道:“你去吧。只是宮中復雜,你萬事小心為上?!?/br> 如今楚月華貴為皇后,江云昭與她關系十分密切,怕是有人會想方設法接近江云昭。 這不是好事。 江興源甚少與江云昭這般推心置腹地說話,江云昭聽聞,忙出聲應了。 江興源沒有猜錯,廖鴻先有意中人一事,沒多久就被傳了開來。 只是速度比他想象得還要快。 在廖鴻先的默認下,他那幫狐朋狗友拼了全力推動這個消息的傳播。當天晚膳前,相熟的人家已經盡皆知曉。到了第二日,街頭巷尾已經有在議論此事的了。 廖鴻先再一次整夜輾轉難眠。 大早晨起來,他看著時辰尚早,本打算去見一見江云昭。后來想到此時乃是非常時刻,若是被人發現他屬意的是江云昭,對她名聲有礙,惹了寧陽侯和侯夫人不快,反倒得不償失。只得忍了那心思。 面上輕笑內心哀怨地在宅子里來回逛了十幾圈,看著時辰太早,他再也待不住,索性不在家里用餐,而是穿過大街小巷,邊看著街道四周,邊踱著步子去戶部。 路上有個包子攤前聚了好些個人,有坐著喝粥吃包子的,還有許多人袖著手在旁邊圍成了一圈,不知在做甚么。 廖鴻先擠進去待了會兒,樂了。 這包子攤老板倒是個人物。居然一邊揉著面團塞著rou餡,一邊在講‘王府世子狂追世家女’的故事。 廖鴻先聽得直樂,揚聲問道:“老板,照您的意思,這世子是個紈绔,花錢如流水揍人不眨眼。那么那姑娘得有多瞎眼,才會愿意跟他???” “嗨!這位小哥兒,你怎么說話的?”老板在捏包子褶子的時候往那邊看了眼,見是個氣質出眾眉目如畫的少年郎,忍不住笑了,“你們年歲小,不知道。這人啊,亂花銀子可以賺,亂打人可以改。唯獨這一分真心難得。承諾不納妾的世子爺,誰見過?咱們這位爺就敢說!幾十年,他爹這么做了,幾十年后,他也這么做了,可是條漢子!” 廖鴻先拍案大笑,又問:“那您覺得,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嫁給他會不會吃虧?她能治得了這威風八面的世子爺么?” “自然治得了。若是治不了的話,世子爺干嘛獨獨選她,不選別人?” “說得好!”廖鴻先心情甚好。他給了店家一兩銀子,包了一大袋rou包子,拿到戶部給眾同僚分了,權當是慶祝今日得的那幾句好兆頭。 自這一日起,廖鴻先沒事就去這家鋪子用早膳,順便聽那店老板唾沫橫飛地把那‘威風八面的世子爺’扯得沒了邊。然后買一大堆包子,去到戶部,大家一起分分吃了。 后來戶部眾人受不了了,問他能不能換種餡兒?廖鴻先沒轍,第二天給那店老板二兩銀子,叮囑他再弄點別的餡兒的。 這段時日,江家時不時就會收到廖鴻先送去的東西。有圣上賜給他的新鮮吃食,他原封不動全送過來了;有暖房培植的名貴鮮花,他能弄到多少就弄多少,全‘孝敬’了江興源;有時是他路過點心鋪子的時候順手買的幾盒精致糕點。 江云昭想推拒,無奈東西送來時,有時候說是給江承曄的,有時候說給雙胞胎的,還有時候是給江興源和秦氏的,獨獨沒有給她的。況且,廖鴻先送東西時,派來的都是心腹之人。久而久之,江云昭放下了心,便也隨他了。 只是有一天,侯府收到了一個包袱,打開來,是十好幾個rou包子。 眾人正訝異著,廖鴻先的長隨擦著汗跑了過來,說是廖大人‘拿錯了’,轉而將手里的一個大包袱給了吳管事。赫然是兩身除了顏色外其余皆是一模一樣的錦緞小斗篷。 給雙胞胎試了試,大小剛好。 江興源想問rou包子是怎么回事,可惜還沒來得及開口,長隨已經抱著包子們跑了。 這些天,楚夫人時不時來江家與秦氏說話,又經常邀請秦氏去國公府做客。 雖說秦氏十次里有七八次推拒,但是也不好全部拒絕。這段時日兩家來往頻繁,平日里待人頗為淡漠的楚明彥還時常過來與江家長輩請安,其中示好之意已經很是明顯。 轉眼間,就到了宮里舉辦賞梅宴的日子。 江云昭初時還沒覺得這個宴會有甚么不同。待到秦氏隱晦地提示她穿得收斂些,莫要搶了那些未嫁女孩兒的風頭時,她才隱約覺得不對。 “娘,您的意思是……”江云昭遲疑著問道。 秦氏給她理了理衣衫,輕聲道:“太后嫌宮里冷清,自然是想再添些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