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瑢軒沒立即給他回答。

    而是沉吟思索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怎么聯系越煌？”

    穆建勛立即毫不猶豫地吐出了兩串數字，“這兩個號碼，都是保密專線。不管哪一個，應該都能第一時間聯系上他，只不過——”

    “你在擔心什么？你不是說越煌是唯一一個，愿意為你和蘇姐奔走的人了嗎？難道還有其他什么擔憂在里面？”

    沈瑢軒沉了沉眼眸，看著穆建勛的表情，很是不善。

    他最好不要再亂動什么心眼子了，蘇姐就是被他們之前的心眼子，害成這樣。

    雖說穆建勛說了權證的事情，沈瑢軒相信那是事實，可錢多的燙手的情況下，留在國外和歸國的風險，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但是以蘇姐的籌謀，卻沒有第一時間選擇回來，沈瑢軒不相信，這中間沒有因為穆建勛在國內得罪了的人的關系。

    所以穆建勛別以為說了權證的事情，他自己就沒責任了。

    那是想得美呢！

    穆建勛搖了搖頭，“不是你想得那樣。我許久沒和外界取得聯系了，完全不知道現在國內是個什么情況，越煌那也很久沒聯系了，不知道他那邊怎么樣了?！?/br>
    “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是白費，一切等聯系上越煌再說吧！”

    “總歸要見到他，才能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安排?！?/br>
    沈瑢軒見他是出于這方面的擔憂，而不是和越煌還要進行什么私下的利益交換，總算臉色好看了些。

    “現在天又暗了，我之前剛從郡里回來，今天已經無法再出山了。要打電話，最快也要到明天中午了?！?/br>
    “怎么？為什么還要耽擱這么久？”

    穆建勛不悅地問。

    “你以為這里是哪里？靠邊村這邊連電線桿都沒有一根，我從哪里給弄來電話信號？沒有基站，手機在這里只能當個看時間的工具。你沒發現昨夜你們被抓后，大晚上村里連盞燈都沒有嗎？”

    沈瑢軒沒好氣地反問。

    穆建勛頹然地往床板上，重重地一倒，好半天口中才憋出一句粗話，“艸！”

    “我會讓人送東西進來給你吃，你躺著吧，我出去了?！?/br>
    “等等，沈瑢軒！”

    “你還有什么事？”

    “你把史密森他們兩人給放出來，村里人不敢下山，不能出去，他們兩人敢，只要給他們提供一個最基本的交通工具，天亮前，他們肯定能去到外頭?！?/br>
    “然后呢？你是冀望于兩個外國雇傭兵，給越煌去打電話？”

    “且不說他們兩人說的話，越煌信任與否，就說翡翠郡這個地方，你以為突然冒出兩個老外來，是很尋常的事情嗎？”

    “你的事情我還瞞著郡里，現在除了蘇爸爸，誰都不知道?！?/br>
    “可只要史密森他們一出去，翡翠郡里肯定會知道，因為摩托車，那都是有數的。他們騎了我們民戶司的摩托出去，一上街，就能被人認出來?！?/br>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被人打劫了呢！再說了，你確定讓兩個雇傭兵，聯系越煌，是個好主意嗎？”

    沈瑢軒這話一出，穆建勛也呆住了。

    是??！越煌的身份，不說需要避嫌，但是兩個雇傭兵這樣的身份，聯系他，不被人知道也就罷了，萬一讓人知道了，還是非常的敏感的。

    “你說的對，是我太急切了。想岔了。不能讓史密森他們出面，起碼不能去聯系越煌?！?/br>
    “看來這件事情還是只能落到你的頭上了。沈瑢軒，拜托你了！”

    “擔不起穆先生這樣的拜托，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蘇姐?！?/br>
    沈瑢軒冷著臉，沒有推托，卻不接受他的感謝。

    穆建勛知道，他們之間的立場和隔閡，是永遠也消除不了的。

    沈瑢軒看不上他，甚至于仇恨和鄙視他，但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也看不上沈瑢軒？

    覺得這么一個人，憑什么和他穆建勛一起爭奪蘇云裳？

    *

    寧江州州府西洲郡的野湖邊。

    一輛越野車，停在樹蔭下，不仔細看，都不會注意這里有輛車。

    穆東就帶了一個心腹的秘書，連配備的保鏢都沒帶。

    就一人一車的來了這里。

    遠遠的終于看到了那輛電話里，告訴過他的車牌的越野車后，穆東提前下了車。

    秘書就自己識趣的把車，開到旁邊的樹蔭下，熄火停了下來，人卻并不下車。

    老板帶他來，就表明了已經是信任他了。

    既然約了這里單人會面，那就說明，老板和那位的談話，不想讓人聽見。

    他當秘書的，這點察言觀色的能力都沒有的話，就不用吃這碗飯了。

    穆東大步，幾乎是小跑著來到越野車前，先透過車窗玻璃看了看，里面坐著的人，的確是蘇牧業后，才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老蘇，怎么會這么突然的，約在這里見面？是出什么事了嗎？”

    穆東第一反應就是有事。

    畢竟從袁梅裳的喪事辦完了之后，蘇牧業對他也好，對其他任何想要照顧他生活的人也好，都表現得相當冷淡。

    一副不想與他們深交的樣子。

    結果今天卻突突然然的，來了個沒頭沒尾的電話，就說約在這里見面，給了個車牌號，然后其他一句沒說的就掛了。

    要換了穆東以前的脾氣，你蘇牧業這叫什么態度，什么方式？

    當他穆東是什么人？不說什么事，就這么沒頭沒尾的丟下一句就掛電話？

    可現在穆東惹不起蘇牧業。

    這不是開玩笑，而是穆東真的覺得自家十分的愧疚。

    蘇牧業現在妻女皆喪，工作也沒了，整個一個孤家寡人，而人家本來是個圓滿的家庭。

    更不提人家袁梅裳過世那天，他和墨國濤還在人家醫院的走廊上，當著喪主家大吵了一頓。

    簡直是臉面丟進，完全不像話。

    說句實在話，這等情形下，穆東見到蘇牧業，就忍不住心虛了。

    哪里還有底氣責備他這么約見，不符合規程？

    “有人見到穆少爺了！”

    蘇牧業淡淡的地道。

    這簡單的一句話，一下子震得穆東有些懵了。

    隨后就是不敢置信的驚喜，“老，老蘇，可是真的？你不要騙我！”

    “但是沒見到我的女兒！”

    蘇牧業卻不急著回答穆東的問題，反而是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又補充了一句。

    穆東臉上的歡喜之色，瞬間就僵硬住了。

    “呃——老，老蘇，這中間或許有什么誤會也不一定，你先別急！只要見到人，就一定能知道云裳的下落，說不定是在別的什么地方，那個，穆建勛那混賬東西，現在在哪？”

    “穆議長，你只有這一個兒子，我也只有裳裳一個女兒，我本來得到這個消息，是不想告訴你的，反正你們也都勸我，說孩子已經死了，我這個做大人的就該節哀順變?！?/br>
    “既然我的女兒死了，您的兒子，又有什么理由，就這么出現了是不是？”

    “老蘇你——”

    穆東倒是沒有驚訝，也沒有責備他，只是目光有些復雜。

    其實他是理解蘇牧業心頭的那種恨的，在知道穆建勛失蹤，音訊全無后，他穆東對楚家，對墨家，何嘗不也有一種，想要玉石俱焚的沖動？

    這便是所有當父母的人的心了吧！

    “可我猶豫了小半天后，還是決定來找你。因為我還抱有希望，想著我的女兒，是不是也還活著?！?/br>
    “既然穆建勛能活著出現了，那他肯定也該知道，我的裳裳的消息?！?/br>
    “我可以把慕少爺的下落告訴你，我對你們穆家也沒別的其他要求，有的要求就一個，如果我的女兒還活著，穆議長，請你發誓，一定要幫我把我的女兒救回來，不計代價！”

    “這是必須的，老蘇，就是你不提，我也會做到?！?/br>
    穆東聞言，心弦一松的同時，臉色堅毅的就許諾了下來。

    原以為兒子已經遭遇了不測，現在竟然得到兒子還活著的消息，這對于穆東來說，不啻于是峰回路轉的絕大驚喜。

    自己的兒子既然都活了，對于蘇牧業的同情，自然也就更添了幾分。

    哪里還會在這個時候，打破和拒絕營救他的孩子的要求？

    再就是，他也是宦海浮沉多年的人了。

    這一次看到蘇牧業，發現他比前次更加的疏離和冷淡，甚至隱隱中對他們，又生了更大心結的樣子。

    就猜到，關于自己的兒子穆建勛出現的事情，蘇牧業可能獲知的消息還有更多一些。

    再聯想到他之前說的，穆建勛出現了，而他的女兒沒出現的那話頭。

    穆東的心里也開始有了不好的猜測。

    想著最好別是那個混賬東西，干了什么丟棄女人，自己逃跑的事情來。

    要是那樣的話，這樣的兒子，他穆東都不想要。

    “好！那你看看，準備下，我要先過去。我不會和你一道?！?/br>
    “那混賬東西他人在哪？”

    “哈尼州，翡翠郡，靠邊村。聽說是帶了兩個國際上的雇傭軍，越境過來的?！?/br>
    “……”穆東抿了抿堅硬的嘴角，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有沒有受傷？”

    “這個我不清楚。我獲知的消息就這么多，不過想來既然是偷渡越境，想必不會是完好無損，不過那邊現在有人在照顧，生命安全肯定是無憂的?！?/br>
    “老蘇，我知道這一次肯定又是承你的情了，謝謝你！”

    蘇牧業聽了這話，面色都沒變一下。

    只是淡淡地道，“談不上承情，我只想要知道我的女兒的下落。生要見人，死要見尸?！?/br>
    “老蘇，你放心，事情肯定沒你想的那么壞，我不是說自己的兒子好，穆建勛是有很多不好的習性，但是丟棄自己的女人，不顧不管的事情，他還是不會這么做的?！?/br>
    “如果他真的這么干了，老蘇，我這里就可以承諾你，穆建勛你隨便打死打殘，我穆東不會皺一下眉頭?！?/br>
    “如果云裳那孩子有了萬一，是因為穆建勛的話，那這個兒子，我就讓他賠命給你家云裳。你覺得如何？”

    穆東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蘇牧業還能有什么可說的？

    要不是想到靠邊村那邊的地理情況復雜，加上他如今辭職下來了，也沒有可用的人手，涉及到云裳的事情，弄不好還在國外頭，他是不想來找穆東的。

    現在，聽了穆東這番表態，不管是真的，還是做戲，他都覺得只有應下。

    只是——

    “穆議長嚴重了！我只想找回我的女兒，如此而已。至于其他的，蘇牧業一無所求?！?/br>
    “見過穆議長后，我這就要趕飛機去哈尼州了。那靠邊村在唐薩交界，電線、電話、公路，都不通。能去那里的，只有摩托車，和直升飛機?！?/br>
    “還望穆議長自己這邊，提前考慮好，該如何去接穆少爺，另外就是，關于穆少爺這么越境偷偷回國的事情，能傳出去嗎？”

    “我不想女兒的下落，還沒找到，反而陷入新的麻煩中去。話盡于此，多余的我也不說了，您請下車吧，我該去機場了！”

    穆東沉默地點頭，“老蘇，謝謝！你說的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這邊不會大張旗鼓的，一定會確保周全后，才會派最合適的人去。你一路小心，明天靠邊村見?！?/br>
    說完穆東就開門下了車。

    他一下車，蘇牧業就開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