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爬窗
如今是秋日,暮色正濃,枯葉飄零,隨著一陣妖風,大雨傾盆而至,在雨中秦容玥把安哥往懷里摟了摟,眼中掩飾不掉的擔憂。 在樓宴面前裝的再沒事,到底是牢獄,又是剛剛出生安哥的親爹,她的親夫君,秦容玥還是擔心的。 林氏坐在燭光下縫制衣裳,好幾次抬頭看到雙眼空洞無神的秦容玥,自己也忍不住嘆氣。 在林氏不知道多少次的嘆氣中,秦容玥突然有了動靜,竟然要起床,被子已經掀了一半。 “哎呀!使不得……” 林氏丟了針線跑過來,按住她的肩膀,嗔怪道:“如今著了涼,就是一輩子的事情?!?/br> 秦容玥著急,指著梳妝匣說:“我不出去,就是拿個東西?!?/br> “母親給你拿,你說什么也要把月子坐好?!绷质蠂烂C道,聲音吵醒了睡著的安哥,林氏就在安哥的背上拍著。 秦容玥也不鬧了,乖巧的點頭,同意了林氏幫她拿東西的說法。 “這才對,那呆瓜不知犯了什么事,左右死不了,阿玥可是莫要嚇母親了?!绷质媳г怪?,把秦容玥要的東西拿來。 秦容玥笑著,將梳妝匣打開,從一匣子閃瞎人的珠寶地下,抽出幾封信,正是孫溪給她的。 孫溪走的時候就覺得異常,沒有誰家的姑娘上趕著去邊關,當時孫溪的眼中帶著釋然,好像自己只是一個身外人。 一個求生的人,她的眼神不會這樣干凈,只有一心求死,才會事不關己。 孫溪一生悲劇的開始在于肅王奪了她的身子,卻不給予名分,更有甚者將她送到王厲的身邊,緊要關頭舍棄她的生命。 孫溪要死,在肅王的地盤,她一定是有讓肅王身敗名裂的手段,才會在數萬將士面前這般肆意。 帶著某種期待,秦容玥打開那幾封信,趁著燭光一行行看下去,從未有過的認真細致。 林氏不敢打擾她,安靜的哄著悠悠轉醒的安哥,聽著外面的稀稀拉拉的雨聲。 片刻,秦容玥笑出聲,朝林氏道:“母親,把谷川叫過來吧!” 她該慶幸,樓宴把會些功夫的谷川留在家里,這個時候到了谷川跑腿的時候了。 …… 一場大雨連綿下了一整夜,次日天色灰蒙蒙的,積水在襄王府里面匯聚,嬌養的秋菊在雨中被打的四處飄零,亭臺樓閣,雕梁畫棟,雨中多么美奐虛渺。 俞逍穿著一身紅衣,面色凝重的走在雨中,一路到了皇宮,早朝沒有開始,大臣們正三三兩兩的聚堆議論。 議論的最多的無疑就是樓宴被抓了,聽說孩子剛剛出生,就進來牢獄。 上一個進牢獄的官員,也就是樓宴的岳父,已經辭官了,不知道樓宴的結局是什么,死的可是皇帝的親兒子,心里的寶貝肅王??! 太子帶著一群人,當著俞逍的面帶風走過,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皇弟,今年的秋雨真是大??!猶記得去年秋天,秋闈的時候,皇弟手下的那個……宣繼科,可是大放異彩??!” 俞逍看著陰陽怪氣的太子,淡淡一笑,紅衣嫵媚,耀眼刺目,那笑容和宮里住著未央宮的繼后一模一樣。 未央宮很多年前,是元后,他母后的住處,他們一家人何其快樂,如今是另外一個女人的了。 太子拂袖而去。 經歷了一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皇帝本就不好的身子更加搖搖欲墜,單薄的撐不起一身明黃的龍袍。 下面臣子就樓宴的處置各執一詞,皇帝瞇著眼睛聽完全程,末了問了一句,“有別的事啟奏嗎?” 一片鴉雀無聲…… “朕的皇兒死了,沒來得及哭上一句,你們就要這樣逼我嗎?” 皇帝顫抖著手,厲目掃向下面的眾臣,下首面面相覷,無一人站出來。 “襄王——” 皇帝突然站起來,被身邊的小太監扶著,指著最前面的紅色身影道:“你說,樓宴朕該不該殺,臣子和兄弟你……要哪一個?” 襄王抬眸,和帝王相似的眼眸看向上位了老人,那個讓他敬著怨著騙著的父皇。 大殿的門口是諾大的雨霧,俞逍在雨聲中,突然燎袍跪在中央,朝皇帝行了大禮,一字一句道:“父皇明鑒,皇弟戰死沙場兒臣心中悲痛,但戰場刀劍無眼,皇弟死的偉大,兒臣驕傲?!?/br> 皇弟渾濁的眼中帶著星星點點的晶瑩,想著那個自小拿著木劍,趴在他背上,稚氣說著:“待兒臣做了將軍,定護父皇的江山永固,護著父皇?!?/br> 那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他愛著的女子生的,連太子都沒有讓他覺得做父親是一件多么高興的事情,那孩子做到了。 “可是父皇,樓宴何錯,在軍中群龍無首時是樓宴帶著軍隊殺出去,護下我朝江山,也是樓宴被敵軍射中肩胛,護住皇弟遺體,他是有功之臣,殺了樓宴,這大臣們的心……父皇還要不要?” 朝堂上下大驚失色,沒有人敢看上位的帝王,空氣都是寧靜的,雨聲清晰的流進每一個人的心中。 許久,上面的人說:“滾出去,跪著?!?/br> 不用看,這說的是襄王,下面的襄王第一次,堂堂正正的在眾多大臣的面前昂首挺胸,大搖大擺的走到殿外,一片雨簾中,撩袍,下跪,一氣呵成。 朝會還在繼續,這個朝會在皇帝的有意拖延之下,變的長了很多,結束的時候看不出時辰,僅憑腹中的饑餓,許多人知道,過去的不止一個時辰。 從俞逍身邊走過的每一個人,都正色這位繼后之子,一個紈绔,看重人心的紈绔,他不顧生命在維護一個護他的臣子。 沒有人恥笑他,甚至有人問:“王爺,傘要嗎?” 俞逍道:“不用,不給大人添麻煩了?!?/br> 皇帝讓他跪著,可沒有說可以撐著傘跪著,大臣明白,一步一回頭的走了。 秋雨連綿下了一天,天色黑沉的時候,那抹紅衣被人抬著抬進了襄王府,襄王府里面寧靜無比。 此時在另外一條街的樓家,夜雨正濃,秦容玥抱著安哥在床上安歇,半夢半醒間聽到窗柩響了兩聲。 林氏才走,櫻桃也累了一天歇著了,秦容玥有了安哥睡覺不再死死的,所以外面響了兩聲秦容玥就清醒了。 剛開始是害怕,心撲通撲通的亂跳,后來冷靜下來,想起樓宴說的,樓宴真的來了! 秦容玥猛的朝窗戶那邊歪過身子,心跳依舊很快,帶著些許雀躍,是以前沒有過的刺激,像是做了壞事怕被家里知道。 她不敢叫,甚至輕柔的哄著才睡著的安哥,讓安哥也不要叫。 心跳之下,時間總是過的這樣漫長,窗戶從外面打開,沒有進來多少風,一抹黑影就從外面翻進來,因為業務不熟,腦袋直接撞在窗戶上。 秦容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燭光下,樓宴轉身,一雙狐貍眼驚慌的看著她,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別扭又讓人心癢。 這樣的場景和話本子里面的西廂記有些像,張生偷偷見姑娘,可樓宴不是張生,他是她的樓郎,兩輩子的夫君。 樓宴見她不笑了,臉上的熱度少了許多,朝她笑著,眼睛如墨,公子無雙。 “不是說了給我留窗嗎?怎么關了,好一番折騰?!?/br> 他聲音很小,幾乎淹沒在雨聲里面,秦容玥微笑著,學著他的樣子壓低聲音,道:“我哪里知道賊真的會來,可不得防著,我可是良家女子,夫君又不在?!?/br> 樓宴聞言似笑非笑的走過來,他身上冷,也不敢靠近,就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床上躺著的小婦人,才生過孩子的婦人,飽滿了許多,帶著特有的風韻,淡淡一個瞥眼就是眉眼如絲。 “好一個勾人的婦人,如今見了郎君的模樣,可愿和我一起走??!” 秦容玥躺在床上,朝他笑道:“好??!反正我夫君窮的沒有幾個金馃子,你若是養的起,我就和你走?!?/br> “秦容玥——”樓宴咬牙切齒,帶著可憐的味道控訴,“你就這樣帶著我兒子跑了,讓我怎么活?!?/br> “人人都能活,怎么就你不能活,我氣你的還少嗎?” “我樂意?!彼岣吡艘袅康?。 秦容玥嚇的朝外面看了兩眼,瞪他道:“你小聲些,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屋子里面有人?!?/br> 樓宴肅著一張臉,問:“那要是來人不是我,你是不是就帶著兒子走了?” 秦容玥嘆氣,覺得這天沒有辦法聊了,就沒有見過這樣傻的人,她不答,樓宴就看著她。 又問:“你說,是不是?” “不走不走,身子給了你,心給了你,誰要我一個黃臉婆,你是不是傻了?” 樓宴一下子蹲在她床邊,抓住她放在外面的手,笑嘻嘻道:“嗯,為你傻了?!?/br> 秦容玥就是想罵也罵不出來,轉而問道:“你在里面怎么樣?” 她眼里是真的擔憂到不行,樓宴看著她驕傲道:“大理寺是我的地方,罪名沒有下來沒有人敢動我,何況我不是出來了嗎?日子不會難過……” 秦容玥不信,手伸到他的眼睛上,朝那里的青紫按了一下,心疼道:“你黑眼圈都出來了,定然是沒有睡好的?!?/br> “這……”樓宴思索著,還是把受傷的事情告訴她了,“黑眼圈是因為傷口疼的,真的沒有人讓我難堪,這世上從來只有我讓別人難堪的時候,你信我?!?/br> “那倒是,你都是老妖怪了,”秦容玥摳了一把他的厚臉皮,笑道:“活了這么久,是沒有人玩過你?!?/br> “有的,”樓宴低頭看著她,“你這個妖怪和懷里的崽子,我是萬萬不敢的?!?/br> 窗外的淅淅瀝瀝的雨聲,伴著樓宴絲絲甜意的話,秦容玥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臉上一熱,半天沒有說話。 好在孩子在,她不說話樓宴就看孩子,自娛自樂玩了很久,頭漸漸歪在床沿上。 秦容玥看到了,推推他道:“你躺上來歇一會吧!看你腦袋都要下去了?!?/br> 樓宴不語,直搖頭。 過了一會兒,睡意過去了,樓宴方道:“不了,我身上冷,再凍著你們兩個,就在床邊歪一會兒,一會兒我就該走了?!?/br> 秦容玥心疼的不行,又不舍得說那你明天不要回來了,對于樓宴來說這樣的情況下,不讓他回來簡直是一種折磨。 好在秦容玥白天睡的多,他睡著秦容玥就數著時辰,半晌給他蓋上一床被子,沒有打擾他。 父子兩個都閉著眼睛,看上去是很像的,樓宴的手護在安哥的襁褓上,睡的很沉。 過去一個時辰,喂奶的就要過來抱安哥出去了,秦容玥叫醒樓宴,柔聲道:“該走了,安哥要喂奶了?!?/br> 樓宴睜著惺忪的眼睛,看了母子兩人一眼,笑道:“好,我竟然睡過去了,這就走?!?/br> 他站起來,不用秦容玥交代就把被褥折好,放在床尾,腳步虛浮就要從窗戶爬出去。 秦容玥突然拽著他的袖子,朝箱子那邊努了努下巴道:“里面是一些衣裳,常用的藥物,你帶去吧!” 其實這些對樓宴來說根本不算什么難事,甚至于俞逍跪暈在雨中都是計劃的一部分,示弱才是皇帝最能放下戒心的手段。 可天知道她瞞著眾人備下這些,費了多少口舌,樓宴不舍得浪費她一片心意,走過去夾了包袱要走。 “走正門吧!現在沒有人,沒得又要撞到頭,傷沒好頭上多一個包?!?/br> 樓宴尷尬的笑笑,真的躡手躡腳的從正門出去了。 沒一會兒,來抱安哥的人就進來了,折騰了半天,秦容玥也是累了,安哥走了就閉眼睡了。 這一覺直接到林氏端著雞湯過來,香味把她香醒了,秦容玥想她兩輩子的日子再沒有這樣舒服過了。 在林氏的凝視下,秦容玥第一次把一碗雞湯喝了一個精光,把林氏給高興壞了,直說這只雞是個福氣的雞,轉眼又把這只雞的徒子徒孫給宰了。 場面混亂不堪,這里就不提也罷。 ※※※※※※※※※※※※※※※※※※※※ 忘記設置時間了,我這個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