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釋懷
夜色如水,清冷無聲,昏黃的燭光揮灑在臉上,秦容玥困極了卻無論如何睡不著。 樓宴倚在床頭,修長的手慢慢的翻過書頁,平日肅冷的一個人,穿著白色的里衣,靜靜的看書,倒有幾分滴仙模樣。 秦容玥也不說話,把手擱在臉骨下面枕著,被褥埋住了她半張臉,一雙水眸不知道透過他看向哪里。 “睡不著,害怕?”樓宴沒有看她,輕聲問了一句。 秦容玥仰頭看著他,問:“你平日不是半夜才從書房回來嗎?今夜怎么在這里看書了?” 她不喜樓宴在側,樓宴好像也知道,他的退步就是每每半夜回來,天不亮就走。 樓宴對她越來越好了,她心里卻越來越煎熬,就連看到他左手掌心被船板拉傷的傷口,都覺得心里疼。 這到底是怎么了? 她說完,樓宴低頭,將書冊正看的一角折起來,秦容玥看著那被折起來的一角,眨了一下眼睛。 燭光被江風吹的撲哧了一下,暗了又明,恍恍惚惚秦容玥從他身上看到了那個人。 那時的樓宴,愛惜書本,所看的書都是平平整整的放著,更不要說折了。 有一次她在書房看了一本書,覺得意猶未盡,就折起來做了記號,次日去的時候在谷川要丟的雜物里面看到了那本書。 從那之后,她再不碰樓宴的書了。 這折書的習慣,他是后來被貶才有的,為人抄書賺錢,十幾本記不住才勉強折的。 書冊輕輕在額頭一敲,“沒良心,我為什么不在書房,你不知道嗎?” 秦容玥一顫,往被子里面縮了縮,嘴巴埋在里面悶悶的道:“我已經不怕了……” 樓宴狐貍眼里面滿是促狹,顯然是不相信,摸摸她的發頂,哄道:“我在,睡吧!” 秦容玥渾身一個激靈,須臾翻了一個身背對著他,燭光漸暗,幾乎沒有,她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 耳邊只有他翻書的聲音,和悅耳的水聲,秦容玥閉眼許久依然睡不著,最后她放棄了,轉過身扯了他的衣袖。 樓宴低頭看著她,眼里多了幾分無奈和妥協。 “又怎么了?” 秦容玥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喪氣道:“沒什么?” 又轉身去睡。 樓宴俯身,在她耳邊道:“有話就說,憋著是幾個意思?” 秦容玥躺著看他,從眉毛到嘴巴,都說燈下美人,如花似霧,秦容玥看著他竟然也看的出神。 其實樓宴這個人很復雜,既有文臣的儒雅,骨子里面卻是武臣的狠辣,一身文武氣息盡在狐貍眼中成了別樣的詼諧,讓喜歡他的人喜歡,討厭他的人討厭。 鼻子被他勾了一下,帶著繭子的手指,勾的她鼻尖癢癢的,秦容玥沒有忍住摸著鼻子瞪他。 “說不說?” 秦容玥一掌拍到他的手背上,拍完意識到他的這只手受傷了,一時有些尷尬。 樓宴那雙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狐貍眼依舊定定的看著她,慢慢和她的臉靠近,鼻尖相抵,四目相對,呼吸纏綿。 氣氛一時無二,帶著別樣誘人的味道。 秦容玥酥麻了半邊身子,憑著絲絲理智伸手推他,“你先起來,我說我說……” 樓宴竟然聽話的起來,又擼了一把她滑膩的尖下巴,笑道:“早聽話不就好了!” 秦容玥沒好氣的伸腳踢他一腳,問:“你方才都折了書了,不是要睡覺嗎?” 她眼睛不錯落的看著樓宴,想從他臉上看到哪怕一絲絲的嫌棄,甚至直接丟了那本書。 遺憾的是并沒有,他晃著手里被折了不止一頁的書,“誰說我要睡覺,看到興致的地方,做個記號?!?/br> 記號。 一陣沉默后,樓宴伸手在她眼前晃晃,笑道:“怎么害怕的睡不著了?” 秦容玥不語,睫毛在燭光下又細又長,在眼睛下面投出一片陰影。 她不說話,樓宴也沒有往別的地方想,今日幾番起落,只當她是害怕,放了書躺在她身邊。 靜默了片刻,還是把人撈在懷里,輕輕在她背上拍著,“睡吧睡吧!” 秦容玥不說話,安靜的讓他抱著,想起了遙遠的事情,問他,“你為什么要當巡撫???” “圣上讓來就來了?!?/br> 秦容玥:“……”她怎么就這么不信呢! 秦容玥不說話,手慢慢的環住他的腰,然后出其不意的在他腰上扭了一下,咬牙道:“我要聽真話?!?/br> 樓宴依著她的力道叫了一聲“疼”,得了秦容玥一個白眼,“謀殺親夫??!” 秦容玥仰著下巴看他。 瞞不過,樓宴就背道而馳,“為你?!?/br> 秦容玥撩起眼皮,睨他一眼,像是在思考這話里的真假。 “你夢里叫祖父,帶你看看,我說了以后會待你好的?!?/br> “只是這樣?” 樓宴瞪她,“你以為怎樣?” 兩個人離的近,眼神僵持著,誰都沒有退步,心思各異。 秦容玥看他的眼睛里面有探究,有怨恨,也有不甘,最深的還是悲戚。 “你今日用王厲換了我,是不是會耽誤你的大事???” 她試圖從他眼中看到后悔,但什么也沒有。 是樓宴掩藏的太深,還是他真的把她看的很重…… 她分不出來,眼前浮現出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她怎么敢相信樓宴,他的手上有太多的鮮血。 樓宴不敢看她眼睛,笑著把她按到自己懷里,摸著她的頭安撫,“王厲可以再抓,可是夫人只有一個?!?/br> 樓宴在她看不到的角落,眼中晦暗莫測,他知道要是丟了秦容玥這一次,他這一輩子都找不回來了,秦容玥只有一個??! 他的夫人,只有秦容玥一個。 秦容玥的聲音從從胸膛里面沉悶的傳出來,翁聲翁氣道:“謝謝你,愿意救我?!?/br> “我自然是要救你的?!?/br> “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 樓宴攬著她的腰,感受到她真實的存在,問:“什么故事?” 秦容玥從他懷里掙脫,復雜的看著他道:“說的是妻子被人虜去,讓夫君拿將士來換,夫君沒換……她死了?!?/br> 心死了。 樓宴的心跳的很快,和她分開一些距離,咬了自己舌尖一口,笑著埋怨道:“哪里聽的這樣的故事,忘了吧!” 秦容玥搖頭,“忘不掉,記憶深刻……樓宴,要是你,你怎么辦???” 樓宴突然覆上她的唇,野獸一樣粗暴的吮吸著她嬌唇,帶著慌亂,粗糲的手在她的纖腰上幾欲掐斷她的骨頭,奪走她所有的呼吸。 秦容玥掙扎著,被他感染著燥熱,沉重凌亂的呼吸在兩人之間,錯亂不堪,就好像暴雨打在剛開的鮮花上,不受其重,儼然就要落下一樣,只能依附于唯一的依靠。 她的雙臂冰涼,滑過樓宴的脖頸,然后出其不意的咬上去。 樓宴一疼,松開她,淚水流進他的嘴里,刺麻麻的疼。 “我……我錯了?!彼f。 樓宴和她鼻尖碰在一起,任憑秦容玥掐他捶他都不后退,帶著些許可憐道:“你嚇到我了?!?/br> 秦容玥抬手,一掌就要呼到他的臉上,看到他眼底的脆弱,想著此樓宴非彼樓宴,不然自己做過的事情如何會被嚇到。 咬牙切齒的瞪他,“你后退?!?/br> 樓宴垂眸后退,聽話到不能再聽話。 “你……不要強迫我,我不喜歡?!?/br> “你以后會喜歡的?!睒茄鐚Υ私z毫不退,固執的和她眼中的火苗對視。 秦容玥嗤笑一聲,逼問道:“你還沒有說,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樓宴試圖過來抱她,秦容玥磨了磨牙,威脅他,“快說?!?/br> 樓宴苦笑,“我……又沒有遇到過?!?/br> “若是我的話,將士出生入死,總不能為了我一己私欲置百萬將士不顧,我應是不會用將士來換?!?/br> 秦容玥眼中光亮暗淡下去,果然就算是年輕的樓宴,也是和前生的樓宴一脈相承,他舍棄的永遠是她。 江水突然洶涌起來,船身劇烈的搖晃了一下,秦容玥卻絲毫沒有害怕,心慢慢的下沉,身子順著傾斜的幅度滾到樓宴的懷里,腰肢被他的猿臂環住。 他受傷的手板著床沿,一字一句道:“將士和夫人,我沒的選,但夫人若有事……我絕不獨活,誰敢動你,我殺了誰,然后跟到地下去保護你……” “好不好?” 秦容玥不語,待船重新平穩之后,突然捶上樓宴的肩頭,猶不解氣的喘著粗氣。 樓宴湊近她,把衣襟往下拉,脖子伸過去,含笑道:“不救夫人,是我對不住夫人,夫人咬吧!” 對不住…… 淚水毫不意外的流出來,這句話她等了兩輩子,她恨恨的看了樓宴一眼,張嘴咬過去,彌天的狠意,刀架到脖子上的害怕,全部發泄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容玥松口,摟著他的脖子xiele力氣,喃喃道:“我困了?!?/br> 樓宴咬著的牙松開,輕聲道:“睡吧!我在?!?/br> 秦容玥推他,驕慢道:“我困了?!?/br> “睡吧!”樓宴順著她又說了一次。 秦容玥放棄掙扎,“我困了,你哄我睡覺吧!” 樓宴苦笑:“……” “快點?!彼撮_了,糾結在過去,她活著也是死了,不如珍惜當下。 她心里有樓宴,到死都有,祖父說她偏執要強,得不到的就放不下,這點和樓宴很像。 如今有一個機會,樓宴喜歡她,過去誰對誰錯已經過去了,現在的她和樓宴開始的是全新的人生,快樂悲傷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她信命,但是從來不認命。 樓宴給她三分寵,她就還樓宴三分情,誰都不欠誰,就是來日樓宴又走上老路,傷她至親,那么…… 她便親自了結了他,無悔重來一次。 “你給我唱歌?!?/br> 片刻后,樓宴貼在她耳朵邊,低聲吟唱,是一支兩輩子只會一首,只給一人的歌。 河中清水東邊流,顧家女郎愁莫愁。 對岸有的打漁郎,二八曬網在上頭。 欲納美婦鏡中花,只問女郎可愿容。 不求富貴登天去,惟愿少年伴白頭。 ※※※※※※※※※※※※※※※※※※※※ 被自己感動了一波,樓宴是一個好的父母官,如今他正在成長為一個好的夫君。 來吧!釋懷了,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