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接妻
一場秋雨一場寒,今年的秋天異常的寒冷。 轉眼已經是進了十月了,南下一個月,一半時間都是在路上,等回到樓家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門口的人看見那抹孤長的身影嚇了一跳,反應過來連門閂都顧不上放好,轉身匆匆而去,稟報去了。 “三爺回來了,三爺回來了?!?/br> 本是安靜的府中頓時什么聲音都有,再不像之前只有鳥叫的聲音。 靜安堂中的林氏心情就沒那么美妙了,一個是她這兒子心思太重,她說話不聽,另一個是心虛的以為秦容玥的離去和她有關系,擔心。 她這邊站立不安的繞著屋子轉悠,那邊院子里面卻是走進來一身藍色直裰,衣袂翻飛的男子,儒文士的高雅身姿穿過院子里面的菜地,厚靴底踩在屋子的地毯上面,落了潮濕的泥土在上面,醒目刺眼。 他稍顯風塵仆仆的俊朗面容上一雙狐貍眼冷若寒星,不茍言笑的樣子讓嚴嬤嬤的笑容卡在臉上,遁著墻角去吩咐人備水。 修長的身姿立在屋子的中央,把落日的余暉擋在身后,絢爛的霞光在他的身上四散,柔化了臉上的冷意。 這便是樓宴,年僅二十四歲,便位居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掌百官罪案,徒刑審核。 聽說他的上頭,大理寺卿年邁,已經兩次提交了告老還鄉的辭呈,是圣上壓著沒批,不過最近好像有松動的意思。 樓宴要是接任,就是三品官中最年輕的。 他淡淡的掃了一圈屋子,沒什么新的作物擺在正堂,眼中多了一分詫異,朝里屋叫道:“母親?!?/br> 林氏早就聽到聲響,特意進去把勞作時穿的粗葛衣裳換下來,洗了臉,把臟鞋子藏在床底,這才踱步出來,應道:“就來就來,你自己倒茶喝?!?/br> 樓宴沒有倒茶,也沒有坐下,在林氏出來的時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收了幾絲身上的肅氣。 “母親,我回來了?!?/br> 林氏見到他很是高興,抓著他的手直說:“怎的瘦了,可是路上吃了什么苦,晚上讓嚴嬤嬤準備你愛吃的魚?!?/br> 又感覺他身上的衣裳都是潮濕的,帶了一股子霉味,忙朝外叫道:“嚴嬤嬤,拿三爺的衣裳過來,這都有味兒了?!?/br> “不用,”樓宴阻止了她,神色未動,扶她坐到主座上,自己依舊站著,像是急著去哪里似的。 “母親,我回驚竹軒換,一會兒可能宮里就傳召了,要官服?!?/br> 林氏的靜安堂只有常服,還是上一年林氏舍不得扔的舊衣裳,好些都有了補丁。 “是圣上器重,你可要好好給朝廷辦事兒,不要擔心家里?!绷质闲呛堑姆愿乐?。 “母親放心,兒子省的?!?/br> 這樣一問一答,樓宴是不會主動說些什么的,林氏也知道他是個鋸嘴葫蘆,早些年一直說他沒有姑娘家的嬌軟,可是遺憾了好長時間。 但兒子畢竟是親的,林氏也只能自己關心,又問:“這次出門順利嗎?怎的連夜走了,也沒說一聲?!?/br> 她一覺醒來兒子兒媳都沒了,自己在靜安堂是覺睡不好,飯吃不香,就連給菜施肥都沒有心情。 想到那天晚上自己一個人的蕭索,心里就覺得委屈,沒有注意到樓宴臉上神色一剎那的變換。 “順利,事情緊急,下次不會了,”樓宴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外面,空無一人,驚竹軒到靜安堂的距離,走過來夠了,轉頭對林氏道:“母親,我回驚竹軒換衣裳了,不好耽擱?!?/br> 林氏遲疑道:“你叫谷川過去伺候你換衣裳吧!” 谷川是樓宴書房里面的小廝,他不喜丫鬟婆子近身,衣裳一類的整理都是谷川在管,自從他娶妻之后就一直留在外書房。 樓宴敏銳的感覺到什么,問:“秦氏呢?她在驚竹軒,谷川不好進去?!?/br> 林氏這才有了些許閃爍,低頭道:“阿玥回她家去了,你走的第二天早上走的,那天……我在澆糞?!?/br> 她知道京城中不少人在背后議論她種地的行為,看不上她,因為這樣一開始說親的時候好多人不愿意嫁給樓宴,可她忍了一個月實在是放不下。 京城里面那些看戲聽曲的她不愛,除了吃就是睡和養豬一樣,一個月下來胖了好多,也是親事定下來之后她才在院子里面種了菜。 私心里面覺得,秦容玥是不喜歡的,被氣走了。 樓宴一怔,半天未語。 林氏小心翼翼的看著兒子,提議道:“要不,你換身衣裳把阿玥接回來,要是她不喜歡我種這些兒……以后就不種了?!?/br> 說著林氏的眼睛瞥向院子里面的白蘿卜,青蔥的葉子綠的發亮,下面的蘿卜肯定也是白白胖胖,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這蘿卜養成,頗有遺憾的嘆了口氣。 樓宴心里卻是一沉,直覺不好,怕她知道真相,打聽道:“母親,她可說為什么走?幾時回來?” 林氏不敢隱瞞,回想著復述:“沒有??!我讓嚴嬤嬤去問她的病,聽說她知道你南下了,生了好大的氣,第二天就……就看到我在澆糞?!?/br> 林氏特意把“生了好大的氣”咬了重音,好像在特意強調,她是生你的氣走的,和第二天的事情沒有關系。 樓宴鎖眉深思,也沒有說話。 林氏勸他,“你個呆瓜,還不快些去換衣裳接媳婦??!走了一個月,阿玥那么漂亮,要是忘了你,不愿回來可如何是好,你還坐著不動?!?/br> “母親?!睒茄珲久伎此?,不悅。 自己的兒子,林氏自然知道是哪個呆瓜惹了他,忙對他擺手道:“好好好,我不叫,你快些去,親家官可比你大,家中自然比我們這兒舒服,你不要磨蹭了?!?/br> 樓宴腦仁疼的厲害,也不想再聽林氏什么罵他的話,站起身行禮告退,“兒先去換衣,母親早些歇息?!?/br> 等他走出院子,屋子里面才明亮起來,林氏跟到門口,沒人的時候伸了個懶腰,打了瞌睡,回去補覺之前還是看了一眼地里的蘿卜。 吹了一路的冷風,心里的郁氣吹散,也差不多到了驚竹軒。 沒有任何意外,谷川早已經有眼力見的抬了熱湯等在門口。 樓宴吸了一口冷氣,余光看到窗戶上的剪紙,當初秦容玥就是坐在這扇窗戶里面,紅衣如火。 娶她是費了些心思的,一開始也沒有奔著相親相愛去,只想著一切結束后相敬如賓的過完這一輩子。 他心靜如水的揭了蓋頭,看到她秦首峨眉,艷麗如花,唯一的遺憾就是嘴角帶了剛偷吃完糕點的屑沫,又好笑又呆萌,讓他亂了心跳。 當時她是有些緊張的,雖然眼中迷茫驚慌更多,也是,本來青梅竹馬的未來夫婿一下子換了個人,不是害怕他就謝天謝地了。 但她規矩很好,對他有驚艷,也沒有京城別的姑娘的垂涎,她捏著粉嫩的指尖朝他控訴道:“你家的床榻好硬??!坐的我難受死了?!?/br> 新婚之夜諸多忌諱,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出口的“難受死了”帶了死字,他注意到了。 但鬼使神差的他沒有提,怕她不再開口說話了。 他眼睛掃過床榻上的桂圓花生,竟然有幾個只剩下果殼,眼中帶著笑意道:“但是我家的糕點和果子好吃,是不是?” 時隔這么長時間,他依然清楚的記得當時她的嬌羞,但又假裝霸道的讓他承諾。 那一諾便是她臨死前問他的那句:既成佳偶,白首齊眉,謹以此約,不死不悔。 一想起這些,心中又澀又疼,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最后她那樣決絕的離去,連骨灰都不愿意留下。 谷川見他神色不對,跑到跟前笑問:“三爺,進屋吧!” 樓宴拳頭緊握,問他:“夫人走前,遇到什么事了?!?/br> 谷川心里知道樓家家底薄,夫人是貴女,性子也好,一直期待著夫人把府上整頓一番,遂道:“夫人問嚴嬤嬤三爺的去處,嬤嬤沒說,府上也有不少人議論夫人閨譽,被櫻桃聽去了,夫人當晚就收了東西走了,什么也沒說?!?/br> “那些人議論,可知道?” 谷川眼睛一亮,道:“知道?!?/br> 樓宴很快道:“發賣了?!?/br> 谷川問:“那……嚴嬤嬤……” 樓宴沉吟了一會兒道:“先不要動她,等夫人料理吧!” 嚴嬤嬤此人做了許多事,秦容玥心里有氣,留給她出些氣才好。 谷川聽了很高興,這樣也算是對得起夫人進門時給的十兩銀子了,轉身就要出去辦事。 樓宴提聲道:“你這樣走了,是想讓我提浴湯嗎?” 谷川“哎呀!”一聲,撓著腦袋跑回來,開了門一手一桶把水提進去,出來笑道:“三爺,好了,您的衣物小的也不知道夫人是如何歸置的?!?/br> 樓宴也清楚,遂道:“你去吧!明日早些準備馬車,入宮復命?!?/br> 官員外出公干,除非是軍機要事,其余的一概次日復命,是給官員休整的時間,以免狀態不佳,殿前失儀。 之前急于回驚竹軒,騙了不知情的母親,想著樓宴心里有了些許不一樣。 走進屋子,撲面而來就是香甜的熏香味,大紅的擺件還沒有撤下來,滿眼都是旋紅,他似乎可以想象到在那張貴妃椅上,她赤足斜倚,云鬢羅裳,翻閱著話本子的慵懶模樣。 樓宴閉目揉眉,動作疲累,駕閑就熟的抹黑走到里面的云水霧當中。 還是快點去接人吧! ※※※※※※※※※※※※※※※※※※※※ 呆瓜兒子,磨磨蹭蹭的,今天一定讓大家看到夫妻斗法,因為親媽也急??! 晚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