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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蓮現身時,月邊輕泛柔光,夜云縹緲依舊。 數以百計的戎裝禁衛密不透風地包圍著封琳和馮恨晚兩人,沉默的夜中燈火通明,沒有連天的殺聲,只有鏗鏘的激鳴。 馮恨晚不知是興起還是被逼出了氣性,竟然也用了昆玉劍法,且比封琳更為狠辣果斷。奈何封琳欺他眼盲,且輕功竟然勝他一籌,二人纏斗得難舍難分,眼見著封琳一劍直刺馮恨晚胸前,沈重暄不知從哪奪了禁軍的□□,槍尖鮮血欲滴未滴,方從養心殿趕來,便輕身一躍,一頭扎進戰局。 原是封琳縱槍他擎劍,這回戰局一變,竟又成了沈重暄橫槍來攔,馮恨晚立劍在后,都在封琳前后呈夾擊之態。 封琳原本還和馮恨晚戰得膠著,沈重暄這一插手,立刻逼得他左支右絀,招架不能。 馮恨晚不知是對封琳存了多大的意見,喝問:“沈元元?!——出去!本座今天偏得教教這小子,他也配姓封?!” 沈重暄一面和封琳周旋,一面沉聲勸道:“前輩,你帶阿醒先走?!?/br> “你們自己走!”馮恨晚先前被封琳一劍劃破了手臂的皮膚,鮮血絲絲點點地浸染了衣服,高扎的馬尾都顯得蓬亂。 封琳嗤笑一聲,側身躲過一槍,同馮恨晚的劍鋒一觸即離,擦著地面退下數尺,寒聲道:“你們誰也走不了?!?/br> “——真是好笑。貧道臨走前發個善心,來教諸君一門輕功?!?/br> 釋蓮臉色陡變,立即起掌欲發,卻見從旁驀然掠來一把匕首,直直穿過他的袖擺,釘進墻面。 而孟醒正立在遠處的宮墻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場中戰局,那把匕首正是從他手里擲出,恰恰好好地攔住了釋蓮的動作。 釋蓮瞇起雙眼,打量著他白衣衣袂上沾染的星點鮮血,看上去不似親手殺了人,更像是不得不從血泊涉過時不慎帶走的一點血漬。孟醒白衣臨風,迎著燈火長身玉立,卻不等釋蓮再多看一眼,他的身形已經陡然消失。 接著是如方才一樣舉重若輕的語氣,正是孟醒:“元元,把手給我!” 封琳同樣看見了孟醒,眼神一沉,厲聲喝道:“弩手,起!” 沈重暄果斷伸手一推馮恨晚,竭盡全力地把他推出重圍,自己則飛身去抓封琳,但即便如此,禁軍依然迅速地擋在封琳跟前,背后的禁軍同樣迅疾涌上,沈重暄只得腹背受敵。 孟醒身法變換,果然如沈重暄所料地接住了負傷的馮恨晚,索性暫且把他帶在身邊,抬眼卻見沈重暄已被禁軍包圍,而封琳一聲令下,百十禁軍立時架弓,整齊的鐵甲聲震響的剎那,無數銀光冷寒的箭尖齊刷刷地指向沈重暄。 馮恨晚緊咬的牙關咯咯作響,連孟醒也不免神色凝重,揚聲道:“封琳,你不和我談談嗎?” 封琳神情冷淡,意料之中地望向他,漠然道:“談什么?談我想殺你徒弟,你會為了他和我反目?” “......我真的會和你反目?!?/br> 封琳毫不在意地搖搖頭,嘲道:“孟醒,你比誰都清楚,已經沒有東西能威脅我了?!?/br> 沈重暄橫槍獨立,無視周圍殺機畢露的鐵箭,側身回給孟醒一抹笑:“阿醒,你先出去,我之后去找你?!?/br> “小孩子不要插嘴!”孟醒一邊扶著馮恨晚,一邊冷眼望向封琳,“......封琳,你不是想要鑒靈劍訣嗎?你和元元一起跟我走,我教給你?!?/br> 封琳卻嗤之以鼻:“阿孟,晚了?!?/br> “我想做的兩件事,一件即將完成,而另一件,再也沒必要去做了?!狈饬粘每掌沉艘谎凵蛑仃涯C的眼神,冷笑道,“阿孟,論輕功,你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要走盡可走了,一個徒弟而已——啊,我忘了說,我答應了要告訴你們,血觀音一事的真相?!?/br> 沈重暄渾身一震,打斷道:“閉嘴!” “閉嘴?不,沈重暄,這都是天下大事,理應昭告天下?!?/br> 釋蓮已然脫下外衣,信步走來,臉色陰沉:“封少俠,注意你的言辭?!?/br> “禪師,不好意思,今日封某不吐不快?!狈饬蘸ν蛑刂匕鼑械纳蛑仃?,“你不可能回避的,沈重暄。你殺了宋逐波,你殺了你的第一個師父——在孟醒之前,教你為人、教你武功的師父?!?/br> “你一直不相信你娘是臭名昭著的血觀音,為什么呢?因為宋逐波從小教你,你娘是個溫婉善良的賢妻良母?!?/br> “可是阿孟為什么留意你?宋逐波為什么留意你?清徵和馮恨晚又為什么留意你?” 封琳臉上笑意更深,一字一頓道:“因、為、你、娘?!?/br> 沈重暄握著□□的手已經暴出青筋,孟醒冷喝道:“封琳,住口!” “住口?不,我在給你們解惑——” 封琳得意洋洋地笑著,甚至看上去已接近扭曲,他如此痛苦,以至于別人的歡愉都似凌遲的刀,在他心上剮著一層又一層鮮血淋漓的rou,而別人的痛苦,便都成了療傷的圣藥,這種糾結的詭異的快感就像在給他千瘡百孔的心臟打上補丁,別人的慘叫愈是歇斯底里,他就愈覺得無處發泄的仇恨和怒火都得到了排遣。 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開別人結痂的傷疤,撒上一把鹽,這個令他憎惡的“別人”所感受的痛苦,果然能夠成為滋養他傷口的良藥。 沈重暄喘著氣,恨恨地抬眼看他,又聽封琳接著前話,道:“三年前,沈少俠在試劍會嶄露頭角,仗著內力遠超常人,足夠江湖留名——像不像燕還生?廢物這么多年,一朝內功超群?!?/br> 孟醒已經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身形僵滯片刻,喃喃道:“......怎么可能?!?/br> “浮屠蠱蟲的效力不算什么,不過身負浮屠蠱的人,可以把自身內功傳予別人?!狈饬胀蝗辉幟氐匾恍?,“是,不錯,我也是一樣得了別人的內功?!?/br> 沈重暄怔忡著,低語:“我娘她中了浮屠蠱?!?/br> 釋蓮眼見著封琳快要把一切都和盤托出,忍無可忍,果斷雙手合十,瞑目誦經。 浮屠蠱的玄妙之處正在于此,它既給人便利,也給人以懲罰。釋蓮薄唇初啟,封琳已是面色陡變,與之同時,沈重暄也臉色驟白。 萬蟻噬心的痛楚驟然襲來,沈重暄第一次接受這種痛苦,面色蒼白如紙,腿腳一軟,驀地跪坐在地,握槍的手也不自覺地松開,整個人蜷成一團,抖得不成樣子。 他疼得視線一片模糊,連封琳那張令他痛恨的臉都再看不清,孟醒的疾呼也在耳邊忽近忽遠,丹田處的劇痛令他恨不能痛暈過去,但這蠱蟲又生生地壓迫著他最后一絲清明,堅決地止住他的心念,逼迫他在痛不欲生的邊緣保留著最清楚的認知。 清楚地感受著痛,清楚地感受著外界的一切。 封琳卻很快站了起來,弓著腰,冷汗很快濕透了衣衫,但他依然嘶啞著聲音,大笑著望向釋蓮,喘道:“這種痛苦,我受了整整四年,這叫懲罰嗎?!——釋蓮,你在提醒我什么,提醒我封瑯已經沒有了嗎?” 釋蓮默然片刻,停下誦經,嘆道:“封少俠,你不清醒?!?/br> “我很清醒!——我今天要把所有都告訴他,讓他知道,這世上最最不配活著的孽種,就是他沈重暄!” 封琳喘著粗氣,再次望向伏在地上顫抖不止的沈重暄,壓抑日久的苦痛猛地爆發出來,他更加興奮地俯身,伸手指著沈重暄的頭,嘴唇微張:“你娘是宋逐波殺的不假。但我告訴你,把身中浮屠蠱的人的心臟......” 孟醒從宮墻上一躍而下,準確無誤地落在沈重暄身邊,一把攬過自家顫抖不休的徒弟,死死地摟在懷里,抬頭瞪著封琳,啞聲道:“你別說了?!?/br> “......我還沒說完呢?!?/br> 孟醒閉了閉眼,堅定地抱緊懷里的沈重暄:“封琳,算我求你,別說了?!?/br> 封琳靜默片刻,別過頭,冷笑:“你又求我,又是為他?!?/br> “這次是認真的!”孟醒無措地拍著沈重暄的背,沈重暄早已淚流滿面,攥緊了孟醒的衣服,孟醒再次抬頭,望著封琳,懇切道,“我求你,別再說了?!?/br> 封琳問:“你不好奇嗎?” “我不想知道,我們都不想知道?!?/br> 封琳疑惑地偏了偏頭,思考良久,問:“那為什么我要知道呢?” 孟醒滿目悲戚地望向他,釋蓮則搖搖頭,嘆道:“封少俠,你命數如此,強求無益?!?/br> ※※※※※※※※※※※※※※※※※※※※ 浮屠蠱蟲的細節不敢寫出來。。但暗示應該到位了叭,就那么個意思,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