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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蓮究竟有多強? 這是橫亙在沈重暄心里的疑問。 假如釋蓮禪門當真如此不濟,釋蓮即便是那個失蹤的大師兄,下一任掌門,又能強到哪里去? 沈重暄知道自己不該分神,但他作揖行禮時,余光忽然飄至孟醒那里,孟醒正和馮恨晚推搡打鬧,封琳立在他身旁,也是眉眼帶笑。 釋蓮很強,他會阻礙阿醒。 “望禪師不吝賜教?!?/br> 他說這話時,擲地有聲。 這場對決開始時,不過日上三竿,結束時卻已是金烏欲頹。 這無疑是這次試劍會迄今為止歷時最久的一場。 折璧未動,劍意先行。 沈重暄飛身點步,掌風凌厲如刀,直向釋蓮劈去。釋蓮未料他上來便全力以赴,絲毫沒有試探,當即一掐持珠,佛珠在他指間飛快數過,釋蓮身形亦成快風殘影,任憑沈重暄連出十八掌,釋蓮只捻珠躲避,步子從容悠然,衣不帶風,恍如電過。 二人此前都不曾全力以赴,沈重暄是為克制殺意,釋蓮則是有心隱藏實力,這時卻皆如流風煙雪,輕快非常人能匹。沈重暄心下微寒,他已是竭盡心力,依然未能逼出釋蓮的下限,恐怕當真只有孟醒親自動手,才能讓這人認認真真地一番對付了。 臺下眾人凝神屏息,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沈重暄這么不遺余力的掌,和釋蓮這么游刃有余的輕功。一旁宋逐波負手而立,薄唇略動,扶在刀柄上的手指輕輕相碰。 “你家徒弟怎么回事,不是說好了走個過場就下臺嗎?”馮恨晚雙眼雖盲,耳力卻過人,單聽風聲就知是沈重暄沒有聽話,趕緊推了把身側孟醒,“快想法子攔下來?!?/br> 孟醒也沒想到沈重暄會這樣拼命,沈重暄向來嘴硬心軟,對他的話不算言聽計從,但也不會陽奉陰違,這是沈重暄第一次沒聽他的勸告。 更糟糕的是,他看見沈重暄每一掌都沖著釋蓮的命門,倘若釋蓮踏錯一步,必定非死即傷——元元的殺意竟熾烈至此,而他為人師長,分毫不知。 “元元他......”封琳頓了頓,望向孟醒,“他在試釋蓮的深淺?!?/br> 他在為你鋪路。 釋蓮先前從不曾展露輕功,然而在沈重暄如此頻繁的出掌下他不得不施展浮屠輕功,而孟醒只需要一眼,便已確定了之前的猜想,釋蓮的確是浮屠中人。 接著呢,逼釋蓮出掌,逼釋蓮反擊,逼釋蓮出殺招? 孟醒心下發冷。 釋蓮出掌了。 雙掌相對,沈重暄初初現出的笑容頃刻凝固。 ——釋蓮的內力更甚于他! 那一掌利落干脆,毫無尋常僧人的綿長溫潤之感,對上的一剎那,仿佛血海滔天,殺意深沉磅礴,沈重暄連退三尺也未能擺脫這一掌的余威。 釋蓮依然含笑,他沒有動怒,他只是全了眼前這位小施主的心愿。 該認輸了吧,他已動了六成力,再倔的孩子也該退了。 沈重暄沉默地停住后退的步子,他立在擂臺邊緣,幾近傾倒,轉頭的片刻之間,噴涌的鮮血從他緊閉的唇齒間突破重圍,一大片地噴濺在他一身白衣之上,手腕處扭曲寸許,很快便腫起一大片。 釋蓮那邊與他強行對掌,也受了輕傷,還禮一般輕輕側頭,吐出一小口血沫,笑容依舊。 “沈少俠好生厲害?!贬屔弿澭坌χ?,有心給沈重暄找個臺階,方才是他不曾留意,沒發現沈重暄竟連護體內力都分毫未留,否則他也不會傷沈重暄到這種地步。 應該是無力再出鑒靈了,可惜了。 沈重暄卻沒有領這份情。 他嘴唇上滿是鮮血,面色卻蒼白,抬手一拭唇角,血跡便在他袖袂上斑駁成一片。 “再來?!彼纬鲅g折璧,少年嗓音清越,目光堅定,“望禪師,不吝賜教?!?/br> 釋蓮面色微寒,眸子卻明亮。 ——鑒靈。 馮恨晚下意識去扯孟醒,卻只觸到孟醒手心一片冰涼。 岑穆退開三尺,默默地躲去封琳身后,果然在鴉雀無聲的人群中聽見美人道長啟唇,聲音低啞悅耳:“找死嗎?!?/br> 下一刻,孟醒飛出人圍,酌霜劍出鞘半寸,卻見宋逐波舉步過來,橫刀在前,刀光如雪:“閑雜人等,不得干涉?!?/br> “......”孟醒側目去看,沈重暄已然平舉出劍,雙眸亮如星辰,他身上有血色深沉,更多的卻依然是素白霜華,仍是純粹干凈的少年面貌,永懷無知無畏的決心,孟醒默然收劍,轉身便走,“干涉個屁?!?/br> 三寸草、無邊木。 怪石無情,草木有心。 折璧所指,生機叢生。 沈重暄白衣勝雪,卻凌于萬丈春意之上,釋蓮雙手合十,眼前仿佛驚天碧浪,卻見釋蓮闔目宣一聲佛號,身如凜冬時的聳峻山壁,霜重雪寒,于是草木失色,春華盡退。 沈重暄喉中鮮血guntang,終于忍無可忍,再度噴出一口,只余滿齒腥甜。 但折璧未停。 縱是朔風呼嘯,寒涼如刀,寸寸割裂他衣衫和肌膚,血珠從衣下滲出,一絲一毫地染透衣衫,白衣幾成血衣,猶未改,少年赤子心。 沈重暄只是雙手擎劍,折璧詣天。 千里河、萬仞山。 少年仗劍走,烈酒來溫喉。 千載春秋,萬里山河,只在他收袖之際劍尖略抖,山岳長河都在他劍身凝作片刻靈華,劍光如織,沈重暄連出四十九劍,卻也只換得釋蓮微微蹙眉。 他們兩人都知道,甚至觀戰的眾人都知道,沈重暄已是后力不繼了。 拂云身之神妙,天下共知,如今第一次見到拂云身運至一半便摔落在地的劍客,都是大驚失色。 卻見沈重暄連運展輕功的內力也不保留,只在將落未落時依然遞出最后一劍,終于刺進釋蓮肩胛,釋蓮沉默著捏上折璧,沈重暄闔目,仿佛霎時間人聲遠去。 沈重暄感覺很累,累到察覺不到鮮血淋漓的痛楚。 他的筋脈似乎都在寸寸崩裂,血rou在爭先恐后地迸出皮膚,沈重暄手里的折璧已經潰爛成塵,飄散如煙。 釋蓮的后頸也滾下一滴冷汗。 他從未見過在試劍會上拼到這地步的孩子。 只是一場試劍會而已,又不是生死決斗,分明是了無希望的死局了,何苦如此? “阿彌陀佛。沈少俠,你已撐不住了?!?/br> 釋蓮面相慈悲溫柔,一襲僧袍依然不染纖塵,與前幾次一樣,他始終將自己的實力控制在看似勢均力敵,實則穩cao勝券的程度。但這是他第一次勸人認輸,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本來并不危及生死的擂臺上把自己置于生死一線的險境。 但鑒靈劍招還未完。 沈重暄拄劍半跪,垂首咳血。 釋蓮心中暗嘆,果然鑒靈還是需要見孟醒出手的,沈重暄始終年歲太小,功力不夠。 宋逐波上前一步,眼神輕慢地掃過沈重暄周身傷勢,拿起一旁名錄,道:“華都釋蓮勝?!?/br> 釋蓮點住xue位,暫且止住肩上的劍傷,垂目道:“阿彌陀佛,承讓?!?/br> “我...”沈重暄掙扎著揚起頭,艱難道,“我還......” 一把拂塵驀然糊上他臉,頭頂傳來孟醒惡狠狠的聲音:“你還個屁!” “......”沈重暄本還想強撐著再逼出幾招,忽然聽見孟醒說話,下意識地松了周身防備,昏昏沉沉地合上眸子,片刻便沒了知覺,任憑孟醒從他腰間抓下木牌遞給宋逐波,恐嚇著說:“你吐點象牙行不行,元元還小?!?/br> 宋逐波動作停滯片刻,抬頭瞪了孟醒一眼,孟醒都疑心他是要提筆在自己臉上寫“誨人不倦桃李芬芳”了,才見宋逐波終于從善如流地在牌上刻下“道心堅定”四字,孟醒咂了咂嘴,橫抱起自家徒弟便要下臺,釋蓮在他身后宣了聲佛號,道:“沈少俠天資聰穎,根骨上佳,假以時日,必成一方名俠?!?/br> 孟醒臉上的冷笑轉瞬即逝,頭也不回。 “不必,貧道只想他一生安好?!?/br> ※※※※※※※※※※※※※※※※※※※※ 釋蓮:留步啊,把鑒靈使完再走。 孟醒:他真的一滴都不剩了。 元元:我還... 孟醒:你還個屁! 最近會對前幾章進行修改,可能會出現大面積卡審核鎖章的情況,大家如果要看前文的稍微等等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