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記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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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臻臻不知道勒央是怎么想的, 把她抓來之后, 除了最初兩天來看過幾眼, 之后就像是完全忘了她這個俘虜的存在,既沒有嚴刑逼供讓她吐露黎軍的布兵情況, 也沒有施展美男計來占她分毫便宜。 這著實令她又喜又憂, 喜的是不用吃苦受罪、暫無性命之虞, 憂的是她對自己的顏值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后來她故意作天作地, 要求每天能去帳外散步放風,勒央居然也同意了,只是派了兩個士兵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從這兩位保鏢的日常閑談中, 元臻臻大概聽出了點意思, 就是勒央最近很忙很忙,不知在為什么事情焦頭爛額,所以才沒空來管她。 這天傍晚,元臻臻正坐在草垛上欣賞夕陽,忽然瞥見三個穿黎國服飾的男人從馬場那邊過來,邊走邊交談著什么。她好奇地問兩個保鏢, 那些人是誰。 兩個小兵和她處得還行,瞧了一眼, 說:“是王子從黎國請來的馬師, 最近馬場那兒的幼駒出了疫情,接連死了十幾匹了。王子聽說你們黎國人擅長養馬, 就去找那個廣什么王, 請了幾個馬師過來?!?/br> 廣陵王?元臻臻吃了一驚, 廣陵王居然會派人過來給敵人治馬?他腦子壞掉了嗎?! 還是說,他本來就騎在墻頭上,坐等收漁翁之利? 元臻臻的心沉了下來,如果廣陵王私底下真的和勒央有來往,那宿煥豈不是很危險?他殫精竭慮地謀劃著討伐蒙舍,卻被一把刀子暗搓搓抵在背后,這算什么? 正冥思苦想著怎么把消息傳遞給宿煥,晚上,元臻臻忽然被邀請去大帳赴宴,說今天是他們蒙舍族的一個節日。 俘虜還有過節權?元臻臻受寵若驚地來到慶?,F場。勒央的大帳前,燈火通明,笑語喧嘩,蒙舍將領們推杯換盞,開懷暢飲,姑娘們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帶著面具的祭祀們手舞足蹈地做法,好不熱鬧。 元臻臻被領到角落里坐下,面前擺著酒水菜肴,比俘虜營里的伙食好多了。她當即不管不顧地埋頭吃起來,她可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要跟敵人戰斗,也要先吃飽不是。 勒央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上首傳來:“王爺手下果然能人輩出,柳大師兩天功夫就幫我們消除了疫情,著實令本王贊服不已!本王在此敬柳大師一杯,也請大師替我向王爺道謝,之前商議之事,勒央必不反悔?!?/br> 一道蒼老的聲音回道:“王子客氣了。說來慚愧,老朽一開始也沒看出問題,還是老朽的學生薛慈慧眼細心,抓住了癥結。他生于北疆,自幼便有天賦。王子這一杯,老朽不敢當,薛慈才是第一功臣吶!” 勒央哈哈大笑:“沒想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薛先生,來!本王敬你——” “多謝王子。小生初出茅廬,尚有許多要向師父討教的,這次也不過是僥幸猜對罷了?!?/br> 青年的嗓音恭謙而沉靜,令人無端耳尖酥麻。元臻臻正在啃鴨腿的手一頓,下意識地抬頭朝對面望去。 隔著一片熱情的篝火,勒央左下首坐著三個黎國男人,正是元臻臻白天見到的廣陵王派來的馬師。為首的老人須發皆白,目露精光,大概就是柳大師了,坐在他右邊,正舉杯與勒央說話的,是個高鼻深目、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 嘁,聽聲音還以為是顏值多高的小哥哥,原來是個長滿異域風情的大叔。 元臻臻低下頭,繼續專心啃鴨子,并沒有發現在她視線離開后,那個叫薛慈的男人,目光似羽毛般輕輕掃過她的臉。 勒央是個沒什么架子的王子,喝多了就走下王座,和左右將士們對飲說笑起來。等他端著酒盞走到元臻臻這邊,后者剛剛填飽肚子,打了個小小的飽嗝。 勒央目光一掃她面前的桌案,不高興道:“女人!今日是我蒙舍祖先桑母的生辰,所有人必須喝三杯桑葚酒,你這杯子里怎么一口都沒動?!” 元臻臻無辜地眨眨眼:“王子,我不是你們蒙舍人啊,我是黎朝人,為什么要遵守蒙舍的規矩呢?” 勒央怒目瞪她:“你現在既然到了蒙舍,就該入鄉隨俗!快喝了!” 他滿臉通紅,酒氣熏天,頗有元臻臻不干了這三杯,就要揍她的樣子。元臻臻只好說:“行行行,我喝!但我是客人,喝了酒,王子是不是該給我什么獎勵?” 少女美目盈盈,噘著嘴巴像個討糖吃的小孩。勒央酒勁上腦,一時沒聽出“我是客人”這四個字有什么不對,他皺了皺眉,不耐煩道:“你想要什么?” 元臻臻說:“聽說對面三位馬師是我大黎人,我來此多日,十分思念家鄉,還請王子允許我和他們說說話,以慰思鄉之情?!?/br> 勒央想了想覺得沒什么問題,大掌一揮,爽快答應:“本王允了!” 元臻臻朝他俏皮一笑,干脆利落地端起三只酒盅,一飲而盡。 蒙舍人釀的桑葚蒸餾酒,初嘗甘甜,其實后勁極大,要一口一口慢慢品嘗。元臻臻自然是不知道的,勒央見她干得痛快,就很高興地放過了她。 元臻臻等他走遠了,就悄悄撤退了?;氐綘I帳中,她洗了把臉清醒了一下,心中像踹了只小兔子,隱隱雀躍。 沒過多久,外面就傳來了喧鬧聲,有人踏月而來,清醇的男聲透進營帳:“王子忽然起興,想月夜跑馬,特命在下請姑娘一起過去?!?/br> 元臻臻連忙掀簾出去,就見薛慈站在帳前,正與看守她的士兵說話。他身姿挺拔,列松如翠,一身短打衣衫下露出蜜色的手臂,健實飽滿,充滿力量。若是無視他一臉的拉渣胡子,倒還是個耐看的男人。 不遠處,剛才還喝酒吃rou的蒙舍將士們紛紛舉著火把翻身上馬,一時群馬嘶鳴,人聲鼎沸,氣氛極為熱烈。 元臻臻覺得這群人真是喝多了,半夜三更出去跑馬?呵呵,別摔溝里才好。 兩個士兵已經得了吩咐,允許黎朝馬師來見元臻臻,所以對薛慈沒什么戒備,又見不遠處大家確實騎著馬準備出去的樣子,便應允放行了。 元臻臻正要跟薛慈離開,他忽然從袖中掏出兩塊碎銀,笑著遞給士兵:“兩位值守辛苦了,此刻帳中無人,你們也去買些酒松快一下罷。我與姑娘乃是同鄉,或許會聊得晚些……” 兩人拿著這么多錢,嘴都快笑歪了:“沒事沒事!今夜也不會有人來巡查的,先生只管去,天亮前把人送回來就好?!?/br> “那是自然?!?/br> 薛慈微微一笑,朝兩人一拱手,便帶著元臻臻離開了。 因元臻臻腳踝還腫著,薛慈讓她搭著自己的手臂,走得極慢。等前面大隊人馬悉數出營了,他才來到馬廄前,對看守的仆人道:“姑娘嬌弱,我與她共乘一騎,就借‘逐風’吧?!?/br> “好好好!”那仆人對薛慈的醫術很是崇拜,忙不迭點頭應下,把那匹名叫逐風的高壯駿馬牽出來給他。 薛慈把元臻臻扶上馬,自己坐在她身后,保持些許距離,然后一夾馬腹、輕抖韁繩,便慢悠悠晃出了營地。 前方大部隊以勒央為首,跟著四五十個蒙舍將士。眾人縱馬輕騎,興致高昂,還有人用蒙舍語唱起了地方民歌,周圍人打著節拍應和,快活極了。 元臻臻被氣氛感染,也和身后的男人閑聊起來:“聽說薛先生是北疆人?怎么會到大黎這邊來呢?” “在下自幼文定的妻子是黎國人,所以便過來了?!?/br> 元臻臻點點頭:“哦,原來薛先生是入贅啊?!?/br> 薛慈眉頭都沒皺一下,輕笑道:“姑娘又是如何被勒央抓住的呢?” 元臻臻輕咳一聲:“和朋友出來玩,不幸遇上了唄。朋友受傷嚴重,又只有一匹快馬,所以我讓他先逃走了?!?/br> “姑娘真是心善?!毖Υ扔挠膰@道:“咱們如今也只有一匹馬,萬一遇險,姑娘也會讓在下先走嗎?” 元臻臻:“……”你是不吃醋會死星人嗎? 見她不說話,薛慈默默捏緊了手里的韁繩。行到一處,他忽然動作輕巧地調轉馬頭,身形一晃就鉆進路邊的密林里。 元臻臻這才發現,兩人不急不慢地尾隨大軍前行,竟漸漸落到了最后。剛才聽士兵說將軍們想去月神泡子看仙女,大約就在前面那座山里罷? 而現在薛慈帶她走的,卻是反方向。 她一顆心慢慢提了起來,不僅不敢再說話,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好在今夜彩云掩月,他們又沒舉火把,逐風也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思似的,跑得又輕又快,半點兒聲響都沒弄出來。 元臻臻向后望去,蒙舍人的身影已經幾乎看不見了,沒有任何人發現有一匹馬背道而馳了。 林子又深又密,也不知逐風是怎么認得路的,還是說薛慈在漆黑夜色中目力驚人?馬兒載著兩人東轉西拐,走了小半個時辰后,很快又鉆出了林子。 一片寬廣的山野出現在眼前,薛慈低聲道:“抓緊了!”旋即長鞭一揚,縱馬狂奔起來。元臻臻反應不及,“哎呀”一聲倒進他懷里,薛慈扶住她,身體微微前傾,雙眸緊緊盯著前面的路,絲毫不敢松懈。 元臻臻認出來,這是去往北邊潯江的路。此時已近子時,舉目望去渺無人煙,只有夜風和蟲鳴從耳邊呼呼流過。他們身下這匹馬,明顯要比易焰那匹矯健,速度也比它快得多,如同一道暗色的流光,在廣袤的大地上風馳電掣般穿梭。 元臻臻忽然注意到,馬是黑色的,薛慈穿的也是玄色衣服,他大半個身子包攏著她,夜里沒有光,他們幾乎很難被發現。 所以,他早就策劃好了這一切嗎? 她側過身,伸手摸向他的臉。薛慈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抗拒。少女纖細的玉指在那高挺的鼻梁上摩挲著,很快,一坨軟綿綿的膠狀物體就被剝離開來;她又伸向他深俊的眉骨,同樣搓揉幾下,兩道厚厚的假眉被刮蹭掉了。 熟悉的眉眼重新展露在眼前,熠熠星光落入他黑眸中,凝成她再熟悉不過的晶瑩清澈的魂。 元臻臻嘴角微翹,指尖撫上他粗糙的臉頰,小心翼翼地撕去那圈毛絨絨的絡腮胡,露出底下光潔白皙的皮膚來。青年無奈地把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抓下來,包攏在大掌中:“別鬧……” 雖是輕叱,透出的寵溺暖意卻綿軟得不像話。元臻臻終于忍不住撲哧笑出來,小臉埋在青年頸窩里蹭了蹭,甜蜜地閉上眼睛: “阿煥……” ※※※※※※※※※※※※※※※※※※※※ 嚶嚶嚶,前方高甜預警!前方高甜預警! 某小易哥:為什么你們每人手里都拿著一支蠟燭?是要給我過生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