魘與妄[人魚]_分節閱讀_2
窗外狂風大作。雨水蒙上了我的臉,我的眼前仿若出現了一盞攝影機,段段片花飛快的在我眼前閃過。 六歲那年所看見的華貴身影直至十二年后的今天依然漂亮。他矯健異常,魚尾在幻境之中逐漸變長。暴風雨之下,我迎著閃電,好似看見他坐在桅桿之上,長而有力的尾部緊緊纏繞住長桿,鱗片之間的開合如出鞘的匕首,裹挾著濃重殺意。 他在看著我,隔著風雨,隔著閃電。 那目光充滿了骯臟與純潔的欲望,亦如我看他的眼神。 我朝他露出一抹微笑,甚至張開了雙臂,以一個絕對放松的姿勢。我想要擁抱他,親吻他,最后與他共同墮入深海,沉入深淵,永遠與其同眠。 他也在對我笑,我甚至聽見他低沉的笑聲在我耳邊蔓延,伴隨著那兩聲心跳—— “咚?!?/br> “咚?!?/br> 性感低沉的聲音猶如誘敵深入的歌聲,他在深海之下歌唱,用種族天賦,化為最出色的獵手。 從他喉腔內發出的音波在我耳邊乍現,熱氣混合著冰涼的海水,繾綣在我的耳邊,如同他對我說的話語,“我的?!?/br> “我的秦?!?/br> 凌晨一點,我再次從這奇異的夢境中醒來。 我已經記不清我到底夢見了什么,我只知道那夢境就像是一塊碎片,一把可以打開一扇門的鑰匙,真實又虛假的可怕。 我的記憶力很強,強到超出人類極限。這些年來做人體試驗,對于數據記錄包括每個實驗體的個體特征,我一向是過目不忘。唯獨于此夢境,我宛如稚兒,從未記住。 每次醒來,我只能記得,我的腦海里,住著另外一個人。 我起了身。 煙盒內僅剩兩根煙。我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打了火。煙霧在房間內舒展身軀,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打開書桌上的臺燈,掏出一本筆記本,在上面寫下了今天的日期與時間。 出現“腦海中有另外一個我”的念頭,是在二月。我被困于夢境之中,那里似乎有著另外一個我,以一種不同的姿態,不同的方式活著。起初,他的力量并不是很強,模糊間我能感受到他,甚至可以將他從腦海中抹除。他就像是剛剛出生的嬰兒或是才蘇醒不久的靈魂,不帶任何攻擊力,僅僅是依靠著我的身體,運行著最原始的生存模式。 數據記錄下,他開始控制我精神的時間,是在三月某一個節點。他的突然強勢打得我猝不及防,幾番抗爭下我敗下了陣。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事情,我非常了解我的性格,強勢、決不允許有超出我控制的存在。一切超出預料的事情,都應該被我尋找出規律,從而掌握。 他蘇醒并活動的時間越來越頻繁。自三月中開始,他保持著高頻率的思維跳躍,盡管大多數時間是在我睡眠時期,且對我的精神不造成任何影響,但我還是感覺到了一絲不耐。 我考慮去醫院診斷,也真的到過醫院,然而在叫到號的那一刻,我將掛號紙丟進了垃圾桶里。 人體,一向是神秘又有趣的實驗體,這是不可否認的一點。正因為他們復雜又強大,弱小又頑強,才使我對其產生興趣,并走上人體試驗這條道路。 “他”的出現,或許就是“我”人體的一項研究課題。 我留下了他。 這仿佛是一個很簡單的理由??晌倚睦镫[約有一個猜測,這只是我為他的出現、存在而尋找的一個借口。如果要詳細闡述,恐怕無法用精準的數據來衡量。這是我難得一現的感性,用所謂的直覺做下的判定。 我忘了什么?我忘掉的這一切,是否由他保管著?或許他的出現,對于我來說,就是開啟未知事件的閥門,是一個極其微妙的提示。 筆記本上,自二月開始,夢境出現的頻率以數據的形式展現在我面前,從最開始的一個禮拜,到近期的一天一次。 或許有一天,他會不滿足于暗夜下的顫動。 白晝下的降臨近在咫尺之間。 煙已經燃盡。我側眸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我手臂上的紋身,整條手臂上蜿蜒而上的黑紅色調如同隱藏在肌膚底層的惡魔,他在攀爬,亦在叫囂。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個在我成年之日紋下的紋身,似乎變淡了。 我把煙摁滅在煙灰缸內,重新躺上床閉上了眼。 再醒來時,我已不在病房內。時光匆匆而過,我看見我抱著一疊舊物坐上了來接我的黑色轎車。 隨著轎車的啟動運行,秦川精神病院的牌子在我的視線內越來越小,而我,正同那些陪伴了我十二年的身外舊物一起,前往未知的目的地。 風吹了過來。 壓在我大腿最上方的畫冊因為風動而打開,我看見夾在里面的一張畫紙順著風卷入云霄。 模糊間,時間倒轉,我站在雷雨夜時的窗邊,以不同的姿勢,端看著這一幅畫。 畫紙上,腐爛的木船桅桿上纏著一尾人魚,一頭黑發飄在水面之中,華貴的魚尾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