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邊還擺著幾個小碗，里頭有圓乎乎的水煮蛋、表面金黃的煎蛋、花刀切出的火腿片，以及數片蔬菜，最后是頂著十字花的深棕香菇。

    宋嵐算著時間逐個往下倒，弄完湊近嗅了口，還覺得不夠，回頭又拿了個生雞蛋，磕進鍋中。

    原本十幾星幣一包的快餐面，米色清潤的骨湯頓時粘稠起來。彎曲的面條也慢慢變得晶瑩剔透，搭配著各種顏色的配菜，煞是好看。

    小鍋里堆得滿滿，宋嵐添了一勺飲用水，拿起自己的勺子，試試咸味。覺得火候差不多了，連碗都懶得找了，直接拿起鍋柄，關火出后廚。

    “想吃嗎？”宋嵐余光瞄到正在圍觀的系統機器人，笑著隨口問道。

    “嗯嗯想！不過，看您吃也是一樣的?！币皇菣C器設備限制，只能橫向搖頭，不能縱向點頭，系統八成已點頭好幾次。

    宋嵐輕笑一聲，不急著動筷，他看了眼身邊矮矮壯壯的機器人，“要怎么辦啊，你數據庫里，有系統如何兌換身體的相關資料嗎？有可能與積分有關嗎？”

    系統機器人頓了下，似乎去查詢數據庫了。他半晌后搖了搖頭，“暫時還沒看到?！?/br>
    宋嵐嘆了口氣，“好吧，不管如何。我們先攢積分，萬一以后能兌換你的身體，也要支付得出才行?！?/br>
    系統難以形容聽到宋嵐這句話的心情，他高興得數據庫里的一行行代碼都要飛起似的，想驅動機器人跳幾圈。

    “您的積分，需要現在結算一次嗎？”既然宋嵐提到了積分，他就貼心地問了句。自從店走上正軌，開始實行預約制，宋嵐就沒讓他每日報積分獲取數。這眼見著冬節要休不短時間，積分越滾越大……

    “嗯，現在多少了？”很早知道不用擔心人形時間，兌換永久人形并非遙不可及，宋嵐對此就淡定多了。他懶得天天查看，總之信任系統，干脆就讓積分自然累計，沒再過問。

    系統整理全部積分通知，“積分界面顯示，已經滿足兌換永久人形所需的積分量。請問是否兌換？”

    宋嵐一驚，“就夠了嗎？”

    “是的，因為這段時間銷售量很穩定，加上好評率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累計積分扣除永久人形所需積分后，還能有六萬分剩余?！毕到y答道。

    “哦，也行啊，換永久人形，是不是就是我現在這個？”宋嵐挑起一筷子面往嘴里送。

    果然，豪華版的快餐面，真比原版面要更好吃。除了醬料包口味偏重，其他沒可挑剔的地方。

    “是的，但是有一個地方需注意。只兌換人形時長，將不會受人類生存期限的限制。永久人形一旦兌換，生物時間將會永不停止，生老病死將與真正人類無異?！毕到y讀著資料，說著說著聲音都放緩了，“您真的想兌換嗎？”

    宋嵐手上動作停住，筷子在鍋邊磕出清脆的哐當一聲。

    “人類也就不到兩百年的壽命，盡管政府已在二十年前，開始進行腦信息保存技術，但到現在，遲遲沒有公布科研進展?！毕到y覺得自己有點恍惚，不知為何，他并不想讓宋嵐兌換永久人形，“如果是兌換成年的永久人形，生存時間就更短。對于我們來說，大概就是睡幾覺的時間，你確定要……”

    宋嵐沉默著，他并非是系統，一開始就以非人類形態存在。埋藏在骨血里的，是作為人類的本能，與生俱來的本能。

    “如果兌換永久人形，那是否還有本體呢？本體就能一直存在嗎？”宋嵐把面攪了一筷子，沒了胃口。

    “兌換永久人形，等同于把您的意志，從本體徹底剝離。兌換后，房子將會不會再產生任何意志和系統，直到和尋常建筑一起，被外力風蝕或摧毀?！毕到y盡職盡責地做著解釋，“原則上，有意志的本體能一直存在，只要本體的形式不被摧毀?！?/br>
    宋嵐不吭聲，他靠在椅背上，揣摩系統話的意思。

    他最開始以為自己就是房子，在感受過本體權限和感官后，更深信不疑。此時系統一番話，讓他原有的認定產生偏差。

    與其說他就是和平大道23號，不如說他是這棟房子的衍生品。兌換永久人形，等同于不可逆地割裂他和本體的聯系。

    不割裂，房子在，意志在，兩者相互維系，長久生存。割裂了，他就會成尋常人類，房子也會成普通房子。

    宋嵐抬頭，看了看挑高的大廳頂，想起自己本體形態下，完全不同的感受，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做決定。等面前快餐面都要涼了，他才遲遲開口，“再看看吧，不急，反正兌換沒有限時?！?/br>
    系統不知道宋嵐心頭情緒百轉，他嗯了聲，在沒有替宋嵐選擇的權利。知道宋嵐還不急著兌換，當即關閉掉界面。

    “系統，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有機會，嘗你想吃的食物，碰你感興趣的東西，甚至與人建立起各種關系。但代價是，你再無法作為系統存在，你會愿意嗎？”宋嵐摸了摸鍋邊，發現面還有余溫，干脆三扒兩嚼地吃完，喝掉最后一口湯。

    系統被問懵了，他內心是很想的，但習慣了虛無形態，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宋嵐猜到系統會這樣表現，他端著鍋往后廚走。走的時候還不忘記摸摸系統機器人的頭，“好了，先不想，以后再說?！?/br>
    懷著心事，宋嵐晚上沒怎么睡好。第二天起來洗漱，赫然發現自己眼下兩輪青黑。他穿上厚家居服，去后廚里煮雞蛋。趁著雞蛋還熱乎卻不至于燙的幾分鐘里，拿來揉下眼眶。

    甄辰起得早早，一天不見宋嵐心癢癢，他記得宋嵐有說過冬節要做火鍋直播。大清早就在微信上給人發消息，問需不需要順路買東西回來。

    宋嵐撐在桌邊，眸色深深地盯著“回來”二字，良久后回了個“不用，你人趕緊到”。

    甄辰收到消息時，飛行器都開出酒店有一會兒了。他忍不住笑，順手調高了飛行器行駛速度。

    私人飛行器里，甄辰坐駕駛位，另一側的座上堆滿了盒子。圓的方的大小形狀各異，但都包著彩紙，系著亮色的帶。

    最小的盒子放在堆堆最高處，絨面，深藍色印花底紋，沒有其他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