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平安時代.08

    等到他們趕到信太森林他母親的身邊時, 那里并沒有其他人。安倍晴明無視了葛葉詫異的目光, 視線在客棧里巡梭了一圈無果之后無意識地皺了皺眉。

    “那個人呢？”

    葛葉靜靜地看著他，忽然就笑了，邊笑邊不住的用揶揄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等到安倍晴明撐不住了面上終于顯現出一絲羞惱的時候才止住了笑意，淡淡道：“他走了?！?/br>
    “走了？”安倍晴明冷哼一聲，“走了也好, 省的我親自動手把他打跑?！?/br>
    云梵只覺得這兩個人在打啞謎, 但關系到別人的私事, 他也不好貿然過問，只好站在一邊裝作布景板。

    葛葉卻開口叫了他一聲：“好孩子，過來讓我看看你?！?/br>
    云梵不解其意，走了過去, 被葛葉一把抓住了手仔仔細細查看撫摸起來。

    安倍晴明視線不住往這邊瞟過來，看葛葉實在沒有放手的意思終于忍不住就想把云梵的手給搶回來：“你摸夠了沒有？他是男人，即使是我們的同族也是個男人, 這么動手動腳的成何體統?！?/br>
    葛葉聞言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同族？他明明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怎么會是我們的同族？”

    安倍晴明怔了怔, 目光忽然溜到云梵身上，那其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困惑和不解的意味：“不可能的，他明明滿身都是九尾狐的味道……”

    葛葉嘆了口氣：“所以說我給你傳承的時候你都在關注著些什么啊……傳承上有說過的，我們狐族有一門獨家秘術，凡是身中過我們秘術的人就會渾身妖氣纏身，被所有人族懷疑驅逐, 同時又不被妖族所接收?？催@位大人的情況明顯就是被我族的秘術封印了，你怎么會把他當作妖族看呢？”

    “……我從來不看這種聽起來很邪惡的術法……”安倍晴明喃喃自語，他說到一半忽然住了口，很是怪異的看了云梵一眼，又撇過頭去，“那他身上的秘術可以解除么？”

    “除了找到那個對他施術的人之外，別無他法?！备鹑~嘆息般說道，有些不太忍心看云梵的表情，“其實從你第一日來到我這里的時候我就有所察覺了，我猜你就是為了所中的咒術才只身來到妖族駐地的，卻沒想到你從不曾主動開口過問過我。單憑這份心性和隱忍我就十分想要幫你，但可惜這種術法……我們真的無計可施?！?/br>
    云梵：“……沒關系的?！逼鋵崱彩莿倓偛胖浪砩系姆庥≡瓉硎蔷盼埠宓拿匦g啊。

    安倍晴明默然看了他半晌，忽然一言不發地拉起他就往外走。

    兩人一路向著森林深處前行，蔥郁的樹木把月光死死的阻擋在外面，越往深處越是黑暗，越是安靜。

    “你……為什么從不告訴我？”過了許久許久，安倍晴明悶悶的聲音自前方傳來，“我們在一起那么久，我卻從來沒有聽你提過哪怕一句?！?/br>
    黑暗中，云梵看不清他的臉龐他的表情，但直覺感到他心情似乎很低落。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云梵聽到自己的聲音冷靜而漠然地響起，“我從不曾期待過得到其他人的幫助?！?/br>
    “……”安倍晴明無言地看了他一眼，開口似乎想要說什么，卻被一聲輕笑堵了回去。

    “沒錯，看來無憂道人很得我們妖族的真傳啊?！?/br>
    云梵和安倍晴明被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驚了一下。

    浮影就在他們眼前從濃密的樹冠上一躍而下，酒紅色的發在身后舒張飄搖，然后垂于背后，散落于腳踝。那紅色在漆黑的林中灼目而熾烈，那發的主人也如一個天生的發光體一般恣意隨性，仿佛永遠也不會被什么東西束縛住一樣。

    “我們就是這樣，自己的事情從來不屑于去求助他人，即使自己去做再怎么困難，即使在其他人眼中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我們一族的驕傲也不允許我們去做出祈求的姿態?！?/br>
    云梵碰了碰安倍晴明：“罪魁禍首出來了。你不是還沒有向你師父復命么？他就是你要抓的人……哦不，妖?！?/br>
    浮影聞言刷地扭過頭狠狠瞪了云梵一眼：“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向他出賣我！”

    “是嗎，那真是抱歉。不過我記得還是你自己告訴的我……人類都是狡詐的呢?！?/br>
    “……我第一次那么想要相信一個人……”浮影的語氣中有一絲委屈的意味，“你真是一點都不可愛?！?/br>
    安倍晴明忽然強勢地握住了云梵的胳膊：“我知道他的可愛就可以了，無關的人不需要知道這些?！?/br>
    “你居然挑釁本座……來打架嗎？”

    “來就來，我一個陰陽師還會怕你這個小妖怪不成？”

    云梵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一言不合就開始掐架，然后果斷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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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到葛葉的客棧時只看到她神色有些驚慌地把什么東西藏了起來，云梵對于她的秘密并沒有什么探索的欲望，只是對她點了點頭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不多時，安倍晴明便推門而入。

    他身上尚有斗法后還沒來得及收斂起來的暴虐氣息，甚至還有些血液的甜腥氣，明顯是掐完架后連收拾都沒就跑來這里了。

    他坐在云梵榻前，低垂著頭不知在想著什么。

    良久，他才極輕極輕地嘆了口氣：“阿梵，如果我不開口，你是不是永遠不會詢問我口中所說的那個男人是誰，也永遠不會對我們之間的糾葛感興趣？”

    云梵沒有說話。

    安倍晴明并不在意云梵的冷淡，只是自顧自地往下說著：“那個男人……是我的父親?！?/br>
    云梵震驚之余翻身坐起，若有所思：“但那個人不是安倍保名吧?！?/br>
    “他……”安倍晴明停頓了一下，眼神更加晦澀，“他來自盛世的大唐，在我母親的記憶中是一位道行十分高深的道長?！?/br>
    云梵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他曾經生活在這個時期的唐朝，自然明白唐朝人對待妖怪的普遍做法。

    在日本，人與妖魔的相處之道更多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涇渭分明，妖活躍于夜晚，人類則多在日間活動。

    而和日本不同，唐朝認為妖就是邪惡的，是不能與人類共存的，大多數人只要看到一個妖就會叫囂著要趕盡殺絕。

    而和道長在一起的葛葉曾經不知承受過多少不被愛人信任不被旁人認同的境遇。

    “我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卑脖肚缑魃钗豢跉?，在云梵起身讓出的床榻上躺了下去，雙臂枕在腦后，眼神不知在盯著哪出出神，“很小的時候，我就因為暴露了母親的身份害得她不得不離開那個道長帶著我孤身來到這里避難，還找到一個好心人愿意給我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雖然我那時記憶很模糊，但總歸還是有那么一點印象的?！?/br>
    說到這里，他轉頭看向云梵，眸中似有水晶般的光芒流過。他一字一句，鄭重而認真地說道：“雖然我父親是一個玩弄感情的人，雖然你和他同樣都是道士，但我相信你不會是他那樣的人。你不會去欺騙我，更不屑于去做這種事?！?/br>
    云梵被安倍晴明類似于刨白自身的話和他所暴露出來的身世弄得沒有一點睡意，索性披衣起身去外面看風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