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迷霧中，空氣中彌散著腐爛的腥臭，地面黏膩濕滑，奮力的奔跑卻始終離遠處的大門有很遠的距離，陽光從木板縫隙中透出，像是唯一希望，只是這希望遙不可及。

    遠處傳來男人的叫罵聲，轉瞬間就來到了耳邊，嘎嘎的怪笑帶著玩弄者的蔑視和惡意，像看一只掙扎不起的螞蟻。

    “走開，走開?！毙∨⑽嬷?，拼命的驅散著圍繞在耳邊的噪音。

    “jiejie......”虛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女孩猛地回神，轉身想要抱住meimei。周圍的空間卻開始扭曲，有人影在血霧中慢慢逼近，漸漸露出面目，那些原本圍在周圍的綁匪們的臉龐開始龜裂，表情扭曲低頭看著身上插著的匕首，他們的身體開始腐敗潰爛血rou模糊，近在咫尺的臉變得模糊不可辨，泛白的眼珠掉落，只剩下空洞的眼眶，枯瘦的手臂直直的向前伸去，緊緊抓著匕首另外那端稚嫩但是涂滿鮮血的手。

    是女孩的手，她殺了人。

    “jiejie......jiejie......”

    “乖，不怕不怕?！?/br>
    身后虛弱的呼喊打斷了女孩的恐懼，她急匆匆推開手上那些骷髏手臂，跑過去抱起了即將昏睡的meimei。

    “乖，不怕了?！彼矒嶂?，想要親親她的額頭，懷里的meimei卻忽然變了樣，變成了長大的黛青墨，女人正用警惕的眼神看著她，然后將她推開。

    “不要碰我?！?/br>
    周遭再次響起一陣吵鬧。

    “你是壞人?！?/br>
    “你是壞人?！?/br>
    “不......我不是，我不是?！迸⒒艁y的否認，她的身體也一下子變成了成人女性，手上臉上衣服上都是血污。迷霧消散，黑暗的木屋不知什么時候被打開了，擠滿了人，圍觀者對著她指指點點。

    陽光充滿了整個房間，將她染血的雙手照的清清楚楚，壞人消失了，她就變成了那個壞人。

    “不，不是我?！彼絼跓o功的解釋，卻漸漸被指責聲匯成的沼澤淹沒。

    被淹沒的那瞬間她看見的是一雙無情又決絕的眼睛。

    “墨墨……”

    黛汐堇從噩夢中驚醒，房間里的燈都開著，讓她不至于陷入黑暗，她捂著胸口大口的呼吸，口腔里都是血腥味，她的舌尖被她咬破了。睡衣都被汗水浸濕了，她去浴室沖了一個澡。

    房間的門被輕輕敲響，她去開門，是小夏。

    “又做噩夢了嗎？”

    黛汐堇苦笑著點了點頭，接過她拿過來的半杯溫水一口氣喝掉，夏勉看著黛汐堇精神不濟的樣子，忍不住勸，“為什么不和墨小姐解釋呢，那天你是去通城監獄去見左天明了，根據規定必須保密所以才沒有告知她?！?/br>
    黛汐堇輕輕舔了舔舌頭上的小傷口，嘴里的腥甜味讓她忍不住回想起剛才夢里黛青墨冷漠的眼神，她輕嘆了一口氣，“我在墨墨那里沒有信用值了，她已經不會天然的信任我了，這是很危險的事，我需要重塑她對我的信任?！?/br>
    “那就用這種不解釋的方式？”

    “別太尖銳了，小夏?！摈煜腊咽掷锏谋油平o她，“去睡吧，沒事了?！?/br>
    她哪里是不解釋？她是沒來得及解釋。她也會怕啊，她怕給出了解釋依然挽留不了黛青墨想離開的心。她現在還有借口說服自己還有希望，還有機會。如果不這樣，她太難撐下去了。

    “我是覺得她陪著你的話，治療效果應該會更好?！毕拿阆胝f自己不是在尖銳的刺她。

    黛汐堇聽到抬起了頭，表情嚴肅，“墨墨不是我的藥。不，她是我的藥，但是我不能再把她當成藥了，這一關我得自己過才行?！?/br>
    “但是你這樣不解釋，由著她誤會，又自己扛著治療，我要是墨小姐，知道后會更生氣?！?/br>
    黛汐堇沒想到她會這么說，愣了一下，自嘲的想，【能生氣也好過這樣對她不聞不問呢?！克滩蛔〈蜷_床頭柜的抽屜，隨意掰了一片去痛片扔進嘴里，頭疼的太厲害了，而且提起黛青墨，她的抗痛能力好像下降了許多。

    “墨小姐這次也沒有來問我關于你的近況，情況很不妙啊?！?/br>
    “知道了知道了，謝謝夏女士的提醒?！摈煜赖乖诖采?，閉著眼睛遮著過亮的燈光，聽到夏勉的補刀，心臟有些微微的泛疼，她揉了揉發酸的鼻子，心里涌起一些幽怨，“狠心的墨墨?！?/br>
    “需不需要我助攻??？”夏勉站在門外看著床上的黛汐堇。

    “不要?！摈煜烂偷刈似饋砗軋詻Q的否定。

    她眼中含著的淚在燈光下晶瑩剔透，襯得整個人都很脆弱。夏勉看在眼里，卻只聽到黛汐堇的逞強，“等結束治療，我會自己去的?！?/br>
    “好吧?！彼c點頭，知道勸不動，“那你要早點好起來?！?/br>
    自從看了卷宗，重啟了當年的案子，黛汐堇就一直噩夢不斷，讓她不得不再次開始接受心理疏導，只是效果有限。二十年過去了，當年她那位國外的心理醫生已經退休，她寫了郵件請她推薦其他醫生給自己，不過還沒有得到回復。

    夢里逼真的血腥氣和匕首破開血rou聲音都讓她的精神高度的緊張，充斥在感官內的血腥回憶會讓她作嘔想吐，而讓她耿耿于懷的是，夢里的每一次，黛青墨的回絕和疏離。

    是不是她也受傷，是不是她也血rou模糊，才不會被她當成壞人排斥，她曾經在夢里無數次這樣想過，只是年少時的治療到底起了作用，她的理智會制止她的自毀，會阻止她想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上一刀的沖動。她得好起來，好起來才有資格去找黛青墨。

    不過治療的效果很差，她睡不著，總是會在夢里弄傷自己，會對著她虛設的黛青墨的對話框哭，理智在克制著她不讓她走回老路，不讓她寄生于黛青墨身上，可是很難，真的很難。

    她請了一個月的長假，住去山里的一家農戶中，斷絕網絡和外界的聯絡。強行的戒斷，讓現實的思念和神經幻覺變成了兩把利刃，光是神經性的頭疼就已經將她折磨的不成樣子，她吃不進什么東西，總是會想吐。她是最配合的病人，會按時吃藥，會努力調解自己的情緒，理智能對抗幻覺，卻沒辦法阻擋思念。

    她只能努力讓自己忙起來，她會開車幫著村里人采買一些生活物資，來回四十公里的曲折山路會耗費她大量的體力和精力，這正是她需要的。

    山里黑的總是快，她只是比平時回程的時間晚了半小時，開到山上時天就已經黑透了。

    沙羅周期的到來預示著太陽地球月球連成一線，圓餅一樣的滿月透出了血紅色掛在山間，像極了她們被救出那夜的月亮。斑駁的血色投在月亮上，讓黛汐堇分了神，車子在山路上打滑撞在了山壁上，爆出的安全氣囊撞暈了她。

    良久后她才轉醒，氣囊撞破了她的眉骨。溫熱的鮮血從眉骨處緩緩流下，染紅了她的睫毛她的眼睛她的嘴唇。

    黛汐堇用手指沾了沾，后視鏡里是她被鮮血染紅的臉龐，她看著忽的笑了起來。

    她不是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