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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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伴君如伴虎,皇帝與宗親是血脈相連,今日皇帝要整治,來日卻可能反復,不如裝作看不清楚。 皇帝缺一個人——這個人要為國為民、不畏生死、剛正不阿,要不為他人左右,甚至要無怨無悔,他日甘愿引頸受戮。 因為將來新君上任,便是走狗烹,良弓藏之時,新君必須殺這人,以撫慰不滿已久的宗親之心,重修與宗親的關系。 皇帝用我之意,悉數在此。 聆風,我已入棋局,你可落子?!?/br> 寫到此處,他筆鋒忽的一轉:“今日下值,從小販手中買得兩支芰荷,插入賞瓶中,立在案頭,花影、清風、筆墨皆落于紙上,我才有片刻心安,否則夏日波瀾不止,真叫人疲憊。 元章三十年六月初十,鄔瑾?!?/br> 莫聆風捏著信紙,眼前浮現鄔瑾坐在案前寫信的模樣。 窗外蟬鳴聲聲,晚風拂過案前荷花,落在鄔瑾握筆的手上,他的眼神是她熟悉至極的溫潤,完美無瑕、平靜無波。 而他身形也一定筆直,如同山岳,不懼刀斧加身,甘愿入局為棋子,為百姓做微末之事,為她遮風擋雨。 她將信一字不落的再看一次,隨后將信浸入水中,看著上面字跡散開,糊成一團,再也看不清楚上面寫過什么,才撈起來,在手里一攥,丟到地上。 澤爾吹塤的聲音小了,低低的“突”了兩聲,就“突”不動了,嘀咕了幾句羌語。 殷南讓他說人話,他便改口說了一句“太熱,想喝水”。 而殷南十分冷酷的回答“忍著”。 澤爾顯然忍不住,很快響起了開門之聲,門還未關上,就有埋伏在一側的士兵撲住澤爾,和他扭打在一起。 片刻后,屋外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殷南無聊踢石子的聲音。 莫聆風抓一把澡豆洗臉沐浴,洗過之后,起身將頭發擰干,隨手一挽,又拿干凈巾帕擦干身上水珠,穿上一身鵝黃色紗衫,趿拉著鞋,叫道:“殷南,中午吃什么?” “rou湯面?!币竽贤崎T進來,收拾殘局。 莫聆風一聽到“rou”字,洶涌的食欲立刻減半,等到飯菜送來,果然是rou湯面,幸而不是熱氣騰騰的,否則她將一筷子都吃不下。 她抄起筷子,吃了一口,對殷南道:“等回去了,咱們拿冰碗吃乳酪,把荔枝糖水放到冰鑒里,桃子湃到井水里,再讓廚房做冷淘,吃個夠?!?/br> 殷南吸溜一下口水,重重“嗯”了一聲。 rou湯面不是guntang的,但莫聆風也吃出了一頭汗,吃過之后,她伸長脖子往外看了一眼,就見太陽白花花的曬在地上,曬出了扭曲的熱浪。 她坐了片刻,鼓足勇氣去城樓巡視。 堡寨建在無遮無擋的高地,日頭毒辣,無處可躲,從城頭上放目一望,整個天地似火鎏金,閃爍著耀目之光,炎炎之風吹過時,流云飛動,落下大片陰影,才能讓人有片刻喘息。 莫聆風到女墻邊時,種家慶已經佇立多時,見到她,伸手一招:“來看看,又來了?!?/br> 莫聆風伸手擦去滑落到眼睛上的汗珠,放眼望去,就見一輛輛太平車正進入金虜營帳。 金虜雖然就駐扎在堡寨之下,但城高池深,金虜營帳中又搭著無數苫布,充作天棚,太平車還遠在天棚之外,看的并不真切。 只能在太平車離的最近之時,根據車上苫布隆起的形狀,大致分辨所裝之物。 前日是箭矢,昨日是長刀,今日是糧草。 莫聆風收回目光:“多少輛了?” 弓箭手答道:“一百一十七?!?/br> 種家慶眉頭緊鎖:“決戰在即了?!?/br> 莫聆風點頭。 自摘下免戰牌后,金虜一直未曾攻城,直到六月,才開始動作頻頻。 莫聆風看了片刻,對種家慶道:“面上一層是糧草,底下不太像,重很多?!?/br> 種家慶聽后,連忙瞇起眼睛仔細看去,半晌后,他回想堡寨中平日往來送糧草的太平車,發現金虜的糧草車,確實重很多。 弓箭手低聲道:“兩位將軍,里面裝的會不會是重弩?” 種家慶搖頭:“我們早已經見過金虜的重弩,他們不必拿糧草掩蓋?!?/br> 莫聆風凝神看了半晌,直到太平車全都進入營地,遮擋在了金虜展開的苫布之下,她才出聲:“這么遮遮掩掩,會不會是火藥?” “火藥”二字,如同驚雷,劈的種家慶動彈不得。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回答,“火器坊在南北作坊是由禁軍把手的,內外不通,金虜若真能將其偷出來,堡寨早已經守不住了?!?/br> 莫聆風反問:“若是他們自己做呢?” 種家慶皺眉不語,片刻后才道:“有可能?!?/br> 兩位將軍,一位風華正茂,一位垂垂老矣,卻都歷經過無數戰爭,從尸山血海中活下來,在對答之間,都感到了心驚。 金虜地狹產薄,勞其筋骨以能寒暑,因此多良將、銳兵,前朝開始便有金虜“滿萬不可敵”之說,如今據弓箭手多番瞭望,早已經有了萬人。 再加上火藥,這一仗,難熬了。 種家慶沉默半晌,忽然問:“你多久沒回城了?” “三個月十九天?!?/br> “給你一天式假,回去看看你兄長?!?/br> “是,等我回來,再寫軍情急奏,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