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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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游牧卿,是聽完莫聆風所說之后,想到去年莫聆風破格招了許多越州新兵的恍然大悟。 然而對澤爾,卻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曲曲折折,彎彎繞繞。 他神色苦惱,猜度著官員之間千絲萬縷的勾連,然而最后還是想到了小兵沒有吃的那條魚。 他不曾做官,不曾富貴,他和這小兵是一樣的凡夫俗子,如果他也在這場大水中,不是魚食者,便是食魚者。 但是他知道這般治世,必定會消磨掉百姓對天子的忠誠,轉而投向接納他們的人。 他抬頭看向莫聆風,感覺莫聆風在寬州撒下了一張天羅地網——不僅僅是寬州,也許是天下,她的眼睛透過什么東西,正在注視著這天下的一舉一動,一旦有任何利于自己的事情發生,她立刻就會出手。 這種感覺讓澤爾很不舒服,同時隱隱有恐懼之感。 并非怕死,而是他不知道自己在莫聆風的網里是什么樣的獵物,將要用在什么樣的地方。 他沒想過自己只是莫聆風這張網上的一個點綴。 熱氣隨著洞開的門一點點透入屋中,他的傷口開始發燙、發癢,豆料上的灰塵和草屑浮在射進來的光束中,翻飛不止。 莫聆風逆光坐著,身體和影子一起,變成了巨大的黑色的捕食者,落到了澤爾身上。 屋外傳來幾聲雁叫,將澤爾從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中拉扯出來,他收攏心神,垂著頭,目光落在腿上,直言道:“你不殺我,我亦不會服你,父兄之仇未報,豈能屈服?!?/br> 莫聆風看著他一動腦袋,滿腦袋的小辮子也跟著一起動,甚覺有趣,開口之前,先笑了一聲。 隨后她站起身來,吩咐游牧卿:“背他出去看看?!?/br> 游牧卿應聲,蹲身在澤爾跟前,不管不顧,扯住他雙手,將他拉扯到背上,隨后背著他起了身。 澤爾的斷腿一動就鉆心的痛,當即咬牙悶哼一聲,垂著受傷的右手,用左手緊緊攀住游牧卿肩膀,目光隨著游牧卿走出了屋子。 外面日頭炎炎,后營中忙的不可開交。 大鍋子里燒著水,滾的白氣翻涌,幾個士兵正在宰羊,羊血也淌的熱氣騰騰,鐺頭們正圍著兩個大黃沙缸往外撈干菜,劈柴的也劈了個汗流浹背,又有幾個豆大的兵,專門做些雜活,碾的碾鹽,丸的丸rou,燒的燒火,扇的扇風。 澤爾讓這熱氣一蒸,登時胸前后背都淌下汗來,莫聆風一路往外走,邊走邊回頭問他:“你的漢話說的很好,是誰教你的?” 澤爾忍痛道:“我娘?!?/br> 他在那豆料屋里呆了不到兩日,便有永不見天日之感,如今出來,第一眼不是打量堡寨,而是望天。 天好,晴空萬里。 莫聆風回過頭來,問他:“你阿娘是漢人,你為何不到寬州做熟戶?” 澤爾的目光落到她臉上,只看了一下,立刻移開了目光。 日頭下的莫聆風,清晰的刺入他眼中,美的毫無遮掩,目光神采逼人,氣韻藏于黑睛之內,靜而貴,就連睫毛都是驚人的濃密。 他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姑娘,一顆心用力跳了幾下。 游牧卿立刻察覺到了他的異樣,當即用力把他往上顛了一顛,顛的他悶哼一聲,一顆心差點不跳了。 痛過之后,澤爾冷靜回答了莫聆風的問題:“阿娘死的早,沒人領路?!?/br> 他又道:“有人領路也不會到寬州,屋子小小一個,像籠子,無處可去?!?/br> 說罷,他看向四周——他曾到過寬州,然而不曾到過堡寨,金虜以三川、懷遠、丁川三寨,揣度高平寨中情形,認為也不過如此,然而澤爾放眼一往,就見糧草充足,房屋鱗次櫛比,街道整齊寬闊,儼然是一座戒備森嚴的城鎮。 午后烈日煌煌地照著屋瓦,士兵們井然有序,飲馬、cao練、騎射、比試,屢屢令他們吃驚的娘子軍,也毫不懈怠,長槍銀光點點,不可小覷。 他驚詫的一路看過去,等到寨中一處陰涼之地時,忽然感覺此處大為肅穆。 門柱皆刷黑漆,廊下吊掛著四個白紙燈籠,門前沿墻種著一排榆樹,樹冠亭亭如蓋,在風中起伏如潮,“嘩啦”作響。 門口站著兩個罩著皂色繡衫的士兵,見莫聆風前來,立刻挺身行禮,隨后打開大門,側身讓至一旁。 莫聆風神情也隨之莊重肅穆,整理衣裳,邁過門檻。 游牧卿也收斂心神,隨之走了進去。 過了大門前院,莫聆風邁上石階,走入二堂,二堂正中,竟供著一塊無字牌位。 牌位前,設有長明油燈、香爐、瓜果、酒水,莫聆風至香案下方取了三根香,側身將香在油燈上點燃,隨后左右手做“護持”狀,雙手平端著香置于胸前,三拜過后,一把插香于爐內,心道:“供養戰死將士?!?/br> 她供過香之后,從二堂右側的門出去,繼續走向后方。 澤爾滿頭霧水,不知莫聆風在弄什么玄虛,然而一過二堂,他立刻明白了。 二堂后方,擺滿黑漆棺木,整整齊齊,宛如列隊一般,每一架棺木之前,都放有火盆,里面堆滿燒過的灰燼,風過時,殘灰翻動,露出幾角未曾燒完的紙錢和元寶。 生、死,就隔著這一層薄薄的棺木,無遮無掩的暴露在眾人面前。 澤爾忽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