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風箏快掉了”

    輕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孩子，梁一冰好心提醒道

    誰知那孩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卻并不挪動被放在椅子上的風箏線，低頭認真的在手機上輸入著什么

    梁一冰也并不生氣，安靜的盯著天空中的風景，眼瞧著那高高飛起的小羊風箏即將從高處落下

    不知從何時起，天上就只剩下這么一只孤零零的風箏了

    他沒什么感覺，目光總是若有似無的落在坐在遠處的阿覃身上

    “叔叔，你的手機呢？”

    不知為何，那孩子突然開口同他講話

    “沒帶”

    他臉色不變的回答道，眼睛還是盯著遠處

    那孩子卻顯然變得驚訝，清秀的小臉上露出生澀的糾結來，沉默了片刻，他伸手拽了拽男人的衣袖

    梁一冰感到不解，下意識低頭看，發現一只圓乎乎的小手正扯住自己的袖子不放，他沒什么太多表情，淡淡問道，“怎么了？”

    小男孩大概十歲左右，羞澀的挪開自己的眼睛，卻把手機遞了上來，“借……借給你用，我的已經填好了”

    什么？

    梁一冰心下疑惑，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他淡定的接過，看見了隨之而來的幾個大字——“好市民考試”

    這是什么？

    他愈發不解，卻也不敢直接明說

    對于海文城來說，他只是個外人，對于不了解的事情還是要謹慎。

    于是他的眸光閃了閃，假裝不在意的說道，“我填過了”

    “??？”

    孩子的臉上明顯變得疑惑，伸出手看了下自己的電子手表，“不會吧？你剛剛一直在我旁邊啊”

    “我沒看見你填啊，叔叔”

    叔叔？

    雖然他為人淡泊，但此刻的梁大畫家心里還是難得的劃過一絲不爽

    “你看見之前填的”

    他的態度冰涼幾分，語氣也淡淡的

    “不可能！”

    那熊孩子卻一本正經的反駁道，“考試五分鐘前才開始，你根本就沒填！”

    梁一冰不理他，任由他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了”

    自顧自的反駁之后，孩子又乖乖的坐好了，頗為理解的說道，“你肯定是覺得麻煩吧！”

    “其實我也不喜歡填這個，但是不填的話，我們就得從城市里離開，我不想離開”

    托著自己的下巴，孩子略微惆悵的吐槽著，可身旁的男人還是沒什么反應

    “你第五題怎么寫的？”

    也不接他的話，梁一冰突然問道

    “第五題？”

    孩子顯然變得疑惑，還是乖乖的又把賬戶登進去看了一眼，“如果有人打了你一巴掌該怎么辦？”

    “a哭，b趕緊跑”

    “我當然選趕緊跑啊，我選b！”

    梁一冰的神色淡然，繼續問道，“那第十題呢？”

    孩子也無愈發疑惑了，乖乖的念道，“判斷題，糖在老師那里，如果你得吃一顆糖才能活下去，那你就要連續不斷的探好老師，直到他開心了，把糖給你?！?/br>
    “對的，我選的正確”

    孩子的臉上洋溢著微笑，帶著隱約的自信

    梁一冰忽然轉頭看了他一眼，十分認真的問道，“為什么正確？”

    那孩子突然被他問住了，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就……正確啊，沒有錯”

    “有人打你一巴掌，你為什么不打回去？”

    他的語氣冷且急，眼神也堅定的徹底

    可孩子好像聽見什么了不得的話一樣，眸子驚訝的如臨風雨，弱弱的解釋道，“我……我還是個孩子”

    “為什么不找爸爸打回去？”

    梁一冰眼看著孩子的臉色一點一點崩潰，小小的臉上閃過不理解的害怕，仿佛百口莫辯的解釋道，

    “我……我不知道，沒人說……過”

    “老師的責任是不是保護你？”

    “……是”

    他略微顫抖的點著頭

    “那為什么他不把糖給你？你為什么要討好老師？”

    那十歲左右的孩子變得啞口無言，許久也憋不出一個字來，然后他聽見自己身邊男人再次緩下聲來，很淡然的說道，“你回答錯了”

    孩子的心情更加猶疑不定，臉上的恐懼愈發深厚，一副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樣子

    梁一冰也沒有打算繼續難為他，獨自安靜的開口道，“第三題怎么答的？”

    聽了他的話，孩子立刻翻開手機，神色近乎急切的念道，“多選題，看見什么樣的人要遠離他？”

    他看向梁一冰，似乎得到某種肯定后才敢繼續念道，“a在公共場合突然流淚的人；b污蔑政府的人；c經常埋怨生活的人；d喜歡笑的人，正確答案是abc”

    孩子咽了下口水，臉上不怎么確定的問道，“對嗎？”

    梁一冰卻沒有回答，眼神不變的道，“第八題！”

    “……判斷題……感到不快樂是錯誤的?！?/br>
    “你怎么答的？”

    “正確”

    男人轉過頭，眼神淡的就像身邊剛剛刮過的清風，“為什么錯？”

    “叔叔，你別這樣，我害怕！”

    他好像要哭出來，臉上委屈的不行“原本我們就不可以不快樂啊，活著多美好啊”

    “誰告訴你的？”

    “我mama，還有老師，所有人都這樣講”

    他徹底的哭出來，小小的臉上滿是淚痕

    “你會不快樂嗎？”

    “不會”

    他擦擦眼淚，隨即拿過了小孩子手中的手機，粗略的掃了一眼

    孩子因為有些害怕，倒也不敢反抗

    一道一道題目的往下劃動，梁一冰的臉上逐漸露出了一種極為冷漠的笑，他將手機還給孩子，沒再多說什么

    清透的眸子仍舊看著阿覃，只是輕輕將手中的花丟到地上，隨即站起來

    周圍的一片瞬間變遷，剛剛還在同他講話的孩子也在獨自重復著方才的動作

    真是可笑！

    梁一冰難得的這樣想到，心中閃過剛才看到的判斷題，警察叔叔做的事情全部正確。

    對

    答案竟然是對！

    “哈哈哈！”

    他瘋狂的大笑著，身上的白襯衫在陽光下依舊泛著金邊

    梁一冰看著這座光明友愛的城市，頭一次覺得它這樣的可笑，以及可怕

    比起殺人案遍布的海鷗城，還要可怕百倍！

    如果眼前一切的美好，都是由層層虛偽與嚴密控制構成的話，那么這種美好本身，就已經是世界上最深切的可怕了

    這座城市，不容許別人悲哀！

    與他當時所猜測的差不多，可是當他真正面對的時候，又覺得如此的可悲

    一轉眼，梁一冰已經走到了阿覃面前，他拉住了女人的手，世界再次恢復原樣，周圍都安靜的空靈，男人的眼中似乎只存在著阿覃一人

    他的眼神茫然，略微無措的問道，“阿覃，你為什么還在這里？”

    這城市里沒有悲傷的人，為什么你還能完好的在這里生活？

    女人當然不會回答，只是一個勁的笑，然后哭了起來，眼淚將她清秀的容貌變得扭曲

    她哭的很痛苦，嘴里一個勁的重復著，好似用了極大的力氣，“為什么我還活著？為什么生活總是這樣？”

    “我好討厭自己！”

    她的悲哀龐大到無法形容，你能真切的感受到一個茫然無措的靈魂，就在你眼前，痛苦的扭曲著，同命運頑強掙扎著

    這下好了，連最后一絲理由都沒了

    他原本想，假如阿覃只是瘋掉了，但并非不快樂呢

    結果也如他所見，瘋子是不可能快樂的，因為快樂的人不會瘋掉

    梁一冰蒼涼的想道，臉上只剩下悲哀

    緊趕慢趕，用了八個小時，蘇東還是制出了十枚zha yao，他分別將它們放置在海鷗城的各個角落，準備在明天早上結束一切的罪孽與丑惡

    趁著夜色，他將一封信悄無聲息的貼在警察局的大門前

    是一則通知，來自蘇東的通知

    寥寥幾句

    “明天早上十點之前，我要看到所有市民都聚集在中心廣場里，城里的八個人群密集處都被我安放了zha yao，最后兩個就埋在警察局和海鷗市政府

    是你們想不到的位置，不必多費力氣去找了，你們最好按照我的話去做，否則只好所有人一起同歸于盡！

    ——蘇東”

    面對如此明目張膽的威脅，政府與警察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連夜派出所有警力巡查，卻愣是沒找出一顆□□，更別提蘇東的下落

    警察局里，市長鄒文格外憤怒，刨去以往溫和郁雅的假象，把桌子拍的砰砰響

    “你們都是廢物嗎？就這么等死！”

    “何局長，你找不出來□□，也找不到放□□的人！那你還能干什么？”

    何光緊緊低著頭，作出一副惶恐的模樣，戰戰兢兢的道，“市長，也可能是嫌疑人刻意想要引起恐慌”

    “哼！引起恐慌？”

    鄒文沒好氣的轉過頭，目光沉重的看向何宏偉，“你說！”

    “據屬下的了解，□□應該是真的”

    此話一出，何光立刻伸手拽了自己兒子一下，面上的情緒無比急切

    可何宏偉卻跟沒注意到一樣，繼續自顧自的說道，“上次嫌疑人就是用□□炸了警察局，他查終結組織已久，這次出手，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終結”

    鄒文默念道這個名字，即便是久居高位的深沉，也難以掩飾臉上的厭惡

    “根據我們的臥底來報，終結近期應該已經屬于收尾階段”

    何宏偉繼續盡職的匯報道

    “怎么動作這么慢？”

    市長的眼神里不經意流露出不滿，隨即便再次籌劃道，“既然這件事已經快要結束，那就更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問題了”

    他深沉的看向窗外，凌晨寂靜的月光映在空蕩蕩的院子里，來自上位者冰冷的聲音平靜而篤定，

    “我希望，終結永遠成為秘密”

    “是”

    何宏偉答道，不顧他老爹的一再阻攔，年輕的面龐上不知何時也沾染上了幾分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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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o段沒出現在文章里的話:

    ——海文城里，每個人都是被磋磨著沒了脾氣，城市里沒人懂得反抗，只知道成為符合標準的市民。

    大家欺騙自己，告訴自己，我只是為了應付考核而已，不必爭什么，沒了好勝心，沒有了自己的脾氣，人們唯唯諾諾，都活成了相同的樣子，偏偏還沾沾自喜，在沒人看見的地方自賞自憐，其實我只是應付，我的靈魂特立而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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