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察局里冷靜了好久，蘇東的情緒才緩緩平靜下來

    何宏偉正坐在他的對面，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只不過這次他極為冷漠

    “蘇東，都結束了”

    “什么意思？”

    蘇東近乎無力的回答道

    “我早說過，海鷗城政府不允許有人再繼續查這件事”

    “為什么？”

    他仍舊執著的問道，眼底融化著最后一絲不肯熄滅的光芒

    “理由很簡單”

    何宏偉翹著二郎腿，平靜的回憶往事，“還記得嗎？那天我回家讓父親幫忙申請搜查令”

    “第二天我去找他，他告訴我上面不準”

    “當時我就明白政府的意思了”

    蘇東臉上的疑惑愈發不解，死寂的盯著正在講話的男人，像是一只瀕臨死境的野獸

    見他這樣，何宏偉笑了笑，耐心的講述道，“你可能不知道海鷗城是什么情況”

    他的眼神透過燈光顯得極為真誠，

    “蘇東，有時我真覺得你就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來自……中華人民共和國”

    “我原本來自那里”

    蘇東頑強著自己的最后一絲驕傲

    “可能吧？”

    男人笑了笑，也不怎么在意道，“或許你還是一個警察，擁有一顆正義的心臟！”

    他的笑意就像是在對蘇東曾經理想的侮辱

    蘇東怨毒的盯著他

    “海鷗城是一所無時無刻不在高速運作的城市，資本家們企圖榨干勞動者的鮮血，政府與資本勾結在一起，你能想到的所有陰暗，疊加在一起，就是海鷗城的形狀”

    “而我從小在這里長大，你見到了！我曾想改變過這一切，但是沒辦法，胳膊不能擰得過大腿！”

    梁一冰擺擺手，嘴邊的笑意愈發涼薄

    “你的努力一文不值！”

    作為他理想路上的見證者，蘇東咬著牙給出了這樣殘忍的評價。

    “隨便你怎么說吧”

    男人不在乎的笑了笑，仿佛這努力原本就是一場假象，“反正我真的努力了～”

    蘇東呸了一聲，不愿再看向這個滿口虛偽的小人

    只是一段時間不見，何宏偉怎么會變成這樣？又或者說，他原本就是這樣？

    思來想去，蘇東愈發想不懂自己從始至終到底做了些什么

    “想必你也知道了，終結組織與海鷗城政府并沒有什么關系”

    蘇東定了定神，許久的崩潰劃過，他已經稍微能夠冷靜下來，忍不住想到岑麥的話

    何宏偉還在不厭其煩的述說著，好像一場老朋友聊天

    “海鷗城政府之所以肯放縱他們這種行為，不過是因為不在乎”

    “世界上不需要無用之人，消極的人，積極的人，努力的人，放棄的人，無論兩方如何對立，總之他們只需要活下來的人?！?/br>
    “更何況那些人爭先搶后的想要去死，在生存這場游戲中，早早的就已經敗了！”

    “你明白嗎？”

    何宏偉仿佛很真心的勸道，

    “聽我一句，別再往下陷了，這件事到此已經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了，你沒法改變這個世界！”

    蘇東低著頭，一聲不吭

    沒想過事實竟然是這樣，呵呵，真可笑

    有人想去死，有人在冷眼旁觀等著他們死個干凈

    那自己算什么？自己長久以來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什么？

    蘇東想不懂，也沒力氣再想，他再次低下頭，顫抖的流著眼淚

    盯著昏暗的地面上，發恨的大叫著，“啊啊啊??！□□大爺！”

    他聲嘶力竭的尖叫著，而默默觀看這一次的何宏偉臉上卻逐漸出現了滿意，直到男人平靜下來，他才冷冷的開口道，

    “現在很多人都想要你死！你自以為是在幫終結里的那群人，可他們恨不得將你挫骨揚灰，你又覺得自己在聲張正義，可卻又擋住了本該主持正義的海鷗城政府的腳步”

    “你上下跳腳，可是卻沒一個人肯感激，醒醒吧蘇東！這就是時代的腳步，你不過是這步伐下抵命頑抗的螻蟻，一旦人家使出力氣，你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直到感覺對面的男人好像快瘋了，何宏偉冰涼的眼里才多了幾分緩和之意，“現在只有我能救你，好好留在這里，跟我們一起等待著事情過去，別再過問這些，好嗎？”

    他真誠的等待著對方的答案，可蘇東只是抬起頭，用力的唾了他一口，隨即便瘋狂的笑著，好像真的瘋魔了一樣

    何宏偉不在乎的笑了笑，瞧著他的樣子只覺得冥頑不化，略有些生氣的推門離開。

    留下一盞光的房間里只剩下蘇東一個人，他一會兒哭，一會兒大笑，究極最后，好像也不知剩下來什么

    回想起自己來到這里的一切，所有都像夢一樣。

    下午五點的時候，海鷗市警局里發生了爆炸案

    當著所有警察的面前，蘇東把綁在自己身上的□□狠狠地丟在一樓的地板上

    警察們拼命往后退，火花炸裂，迎來許多的慘叫聲

    在這一片慌亂中，蘇東趁亂逃了出來，整個人一片狼藉

    他的腦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逃跑

    只剩一根弦在腦袋里緊繃著，支撐著他瘋狂的朝前跑

    每跑出不遠的距離他就拉住一個人追問，“救救我好嗎？求求你救救我！”

    他嗆然大哭，只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搖頭

    “救救我吧？”

    “無論是誰都好”

    他拼命的如此想著，可是卻沒有絲毫希望肯落在自己的腦袋上

    馬路上的車輛并沒有因為誰而暫停下來，世界的冷漠也一成不變的可怕

    其實蘇東知道再這樣下去，他遲早要再被何宏偉抓回去，但是他還是大哭著，從未如此傷心的哀求著別人

    “救救我好嗎？”

    “求求你！”

    沒有一個人肯留下來，哪怕是問一問他到底為何如此

    蘇東知道，他們都在害怕，他們害怕惡名昭著的連環殺人犯，害怕冥冥中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物，他們膽小懦弱，虛偽渺小

    就在蘇東感到絕望的時候，他還是守到了一寸棲身之所

    無意中他抓住了一個女人的手指

    “救救我好嗎？”

    他悲戚的抬起頭，露出傷心的面孔

    女人驚訝至極，似乎極不可置信的盯著他，然后瞬間甩掉了他的手指

    她走的遠遠的，蘇東甚至來不及記住她的模樣

    他哀痛著，雙膝猛的跪在地上，整個人癱軟在地面上，像是一灘爛泥，悲嗆的痛哭著

    有氣無力的

    等待著，無論是警察還是終結組織，來帶走他，他沒力氣再去想自己的歸宿。

    袁桑潔很驚訝，走出不遠她還是忍不住的回頭，頗為不敢置信的模樣

    剛剛那個年輕人是……蘇東

    不對??！蘇東不是死了嗎？

    為什么會這樣？

    她忍不住想要上前看個清楚，可是又覺得沒有意義，說來說去，跟自己又有什么關系？

    置身事外的心理覆蓋上來，她嘆了口氣扭頭離開

    袁桑潔小心的盯著周圍其他人，每個人都像沒看見趴在地上痛哭的那個男人一樣，及至他身旁時就若無其事的繞開

    她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決定，走路的步伐也愈發變得急速，就如同在躲避什么一樣

    但其實袁桑潔明白她其實是在躲避自己的內心

    ……

    想到這她停下腳步，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抬起頭看向這城市的天空，還是一片灰蒙蒙啊，數九寒冬的度過著，每一天過得都如同昨天，數十年恍如一日，一生很快就要結束了

    看著自己身邊那些匆匆忙忙的螞蟻，她無謂的笑了笑，終于還是沒法泯滅自己的內心

    其實是不是蘇東也沒那么重要！反正不過又是一個需要憐憫的可憐之人罷了！

    是蘇東就更好了，自己已經無意中救過他兩次了，更不會差這第三次！

    她小心的靠近，在那年輕人低頭哭泣的時候拉住了他摁在地上的右手，有塵土沾到她手指上

    “還好嗎？”

    年輕人聞言抬起頭，袁桑潔笑了笑，笑容晃眼的像是大廈背后的太陽

    蘇東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沒想過在這至暗時刻竟真的有人肯收留自己。

    他悲傷的流著眼淚，瞧著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溫和問道，“蘇東，你怎么了？”

    “袁……桑潔”

    如果沒記錯，這是女人的名字

    蘇東的眼淚像是斷線珠子，一粒一粒的往下掉，無論怎樣也不能停止。

    問不到答案，袁桑潔感到無奈至極，想來想去只能帶他回了自己家

    在城市普通的小區里，一間精裝三室一廳的房子

    她捧來一碗熱騰騰的面，坐在男人對面安靜打著毛衣

    “每次我見到你，好像都不大一樣”

    她笑了笑，雖然面容寡淡，可是笑起來卻能消散許多黯然，令五官也變得有活力許多

    蘇東低頭吃面，盡力享受這一刻的安寧，女人的聲音仍在緩緩響起

    “第一次，你看起來還蠻有精神的樣子，第二次就被人捅傷血直流，第三次……你趴在地上哭什么呢？”

    她挑眉問道，語氣里帶著溫柔的調侃，嘴邊的笑意不散

    蘇東停了下來，慢慢咀嚼著口中的面條，松松緩緩的咽下去，對她說，“我想我媽了”

    女人擺弄毛線的手頓了頓，體貼道，“你媽呢？”

    “在其他地方”

    “哦，我幫你買車票去找她”

    袁桑潔很輕易的回答道，似乎想告訴年輕人事情并沒有那么糟糕

    “沒有車票”

    蘇東垂著眼看向桌面，隱隱約約的淚水壓抑在其中

    袁桑潔沉默了，她誤會了男人的意思，停頓了幾秒繼續織自己的毛衣，哀嘆道，

    “可憐蟲！”

    然后她繼續手指不停的忙活著，門外的火紅夕陽映在地板上

    城市的冷漠沒有改變過，可卻有人逐漸溫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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