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人”

    一片沉默之間，蔡新率先猶豫著開口

    “北夫人，您已經等了那么多年，為什么不能再等上十年二十年的光景呢？我相信……將軍肯定……也很想看見您好好活著”

    說完他立刻察覺不妥，下意識想對嘴巴扇上幾巴掌，無奈收腳被人緊緊捆著，掙扎不及

    周桔子眼色也很復雜，沉默片刻亦選擇低低開口，“夫人，您是我最敬佩的女性，您曾經救助過許多人，給了他們黑暗中的陽光，您真的很了不起”

    “作為一個晚輩，我真的希望您能好好的活下去，畢竟最艱難、最苦痛的日子您都已經熬了過來，為什么偏要選擇在這錦繡繁花的時候死亡呢？”

    她垂著頭，“我聽說，您的女兒最近又懷孕了，您都還沒見過這位小外孫，難道就忍心讓他一輩子得不到外婆的疼愛嗎？”

    北夫人一直在沉默的聽著，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蒼老的面容里泛著難言的苦澀

    聽完這話的蔡新忍不住贊嘆的看了桔子一眼，心想還是女孩比較感性，說出來的話也溫柔，不由得想起往事，他感到幾分傷感

    “我二十歲那年遇見北景，結婚十年，聚少離多，眼看著就要和平的時候，他死了”

    “至今我想起來都覺得像夢一樣，他怎么能死呢？明明是那么英雄的人，老天怎么會舍得收了他呢？”

    北夫人再次淚流滿面

    “從那天起，我的心就已經死了”

    “北景死了，人們很快就忘了他，為了不讓他消失，為了讓他永遠跟我一起活在這城市里，我開始沒日沒夜的做慈善”

    “我要戰□□字再次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要人家每次提起這位了不起的北夫人時，都能夠順理成章的想起，那位犧牲的英雄——北景！”

    “不僅為了這些，我還為了自己跟女兒能夠更好的生存下去，擁有最好的生活，受到所有人的尊敬，戰士遺孀是一個多好的噱頭～”

    “所以你們瞧啊，我根本沒有那么偉大，而現在，我更是懦弱，女兒成家立業，我就選擇撒手而去，一直在做的慈善事業也能放棄”

    她蒼涼的笑著，露出些許老人的疲態

    蘇東抽出紙巾擦干她臉上的淚

    滿屋子的沉默靜寂里，沒人肯再說話

    “夫人，您反對同性相愛嗎？”

    蘇東忽然低聲問道

    房間里的許多人都感到不解

    “不反對”

    北夫人冷靜下來

    “我也不反對”

    他抬頭看著眾人的眼睛，“有人反對嗎？”

    等待良久，無人出聲

    “那在愛情里遭遇背叛，就想要拋家舍業的去死，夫人，您怎么看呢？”

    北夫人審視了那兩人一眼，不動聲色道，“從我的角度來看，無疑是自私的”

    “那……如果是深愛呢？”

    蘇東繼續問道，眼神平淡無波

    “人生還很長”

    他看見蔡新很明顯的情緒激動起來，可能不知道終結組織對每個人的身世都有所記錄

    被綁起來的周桔子意識到他在講誰，看向旁邊的眼神變得同情起來

    “可是在沒有遇到一個更好的人之前，沒人知道還會不會遇見更好的人，也沒人知道這被背叛的痛苦究竟何時能夠結束”

    “那就等”

    眼神逐漸變得晦暗，出于教育小輩的心理，北夫人回答道

    “可能會等不到，可能會很痛苦”

    “但是要更加明白一點，背叛自己的人永遠不值得自己為之拋棄生命”

    “他們不配”

    蔡新逐漸流下淚來，縮起小腿痛哭著

    當初蘇東看見的那張照片，里面的人就是他的男朋友

    他們好了三年，不知聽了多少的反對話，可是他還是選擇離開了，聽從父母的意見娶了一個溫婉的女人

    那女人并不幸福，婚后他還是會出軌，但卻從沒來找過自己

    蔡新看不起他，他覺得這種人簡直是世界上最沒出息的人了！

    可是……他放不下

    他們是真心相愛過的

    有時他甚至犯賤的想，或許他從不來找自己，大概是因為愛

    因為愛，所以沒臉面對

    那人甚至不能算是一個好人，無法再繼續忍受這樣的痛苦，他最終找到了終結組織，選擇去死，選擇離開

    可是又被人阻攔至今，聽了蘇東與北夫人的對話，他既是怨恨，又感到難堪，故而沉默著，獨自哭泣著自己的苦楚。

    聽著這談話的苗頭，周桔子逐漸感覺到一絲不對，她皺了皺眉頭，心里祈禱著男人千萬不要提到自己

    蘇東像是明白她的想法似的，只淡淡瞟了她一眼便很快掠過，轉頭看向那個角落里的小女孩

    “墨墨，敢不敢講講矮個子棕色小熊的故事？”

    周桔子一頭霧水，什么……矮個子……棕色小熊？

    被點到名的女孩只是很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十分無奈的樣子

    林之墨完全明白蘇東想要她做什么，無非就是講講自己的歷史，讓這些人明白自己的苦難跟她比起來簡直就是不值一提，讓他們感動的淚眼滂沱，難過到幡然醒悟

    她全明白，所以不客氣的瞪了他一眼

    蘇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隨后，聽到孩子稚嫩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父親侵犯我，四年，母親裝聾作啞，家境貧寒，現在他們都在坐牢?！?/br>
    “我殺過人，被關進少年管教所”

    “想去死，被人攔住”

    她的每句話都十分簡短，卻又詳細的介紹著自己

    語畢，室內一片沉寂

    每個人都感到驚訝與不可思議，卻又只能平凡的可憐女孩。

    “這不是你的錯”

    沉默許久，北夫人開口道，看向她的眼神慈祥且溫柔，“孩子，如果我知道，下午絕不會那樣講！”

    “我明白”

    林之墨點點頭，眼睛卻看向了蘇東所在的位置，“矮個子的棕色小熊沒錯，因為它既不是冰冷的毒蛇，也不是愚蠢的土撥鼠?！?/br>
    其他人悸了悸，明白大概是這年輕人曾經開導過她什么

    周桔子正在發呆的時候，聽見了男人說出她不喜歡的話語，

    “最后一個，是抑郁癥”

    蘇東的眼睛里暈著燈光，“我不喜歡抑郁癥”

    周桔子聞言，慚愧的低下了頭，但她很快又聽見男人說道，

    “我同情它”

    寂靜了片刻，北夫人又小聲的哭了起來，然后周桔子也哭了，蔡新一直在哭。

    “道理大家也都明白了”

    燈火通明中，蘇東站起來，瞧著每個人淚眼滂沱的臉，溫和的說道，

    “那就是這段時間比較難熬了，既然你們拋不下去死的念頭，那就由我當作道路上的阻礙，陪著你們選擇活下去！如果實在想不通，就當做是老天的旨意，或者……命吧…”

    很快鎮定下來，今晚的聊天結束，他將這些人分別安置回到原本的位置上，給每個人喝了泡過安眠藥的白開水，忙完了這一切，才敲響了林之墨臥房里的門。

    “進來吧”

    小女孩的聲音很是隨意

    蘇東推門走進，看見林之墨正乖巧的躺在床上

    他打開臺燈，遞給她一根棒棒糖，還未開口就聽見女孩俏皮的說道，

    “明天再吃，我知道的”

    蘇東笑了摸了摸她額頭，“快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小女孩沒反抗什么，聽話的閉上眼睛

    沉默了一小會兒之后她的聲音再次響起

    像是十分不解似的

    “蘇東，你說為什么每個都想去死，卻又不想別人去死呢？”

    聞言蘇東笑了笑，拍了拍她輕聲道，“既然你都察覺了，想必他們肯定也能明白”

    蘇東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溫柔，越來越妥帖

    “墨墨，你要記住，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有七情六欲的存在，這些欲望注定了，有些事情不能那么簡單的做到?！?/br>
    “不懂，睡了”

    過了幾分鐘，小女孩略有苦惱的說道

    蘇東再次忍不住被她逗笑

    他說到做到，聽見了林之墨說夢話才出來得的，關門的時候突然想起白天女孩的話，后悔沒問問她到底什么意思

    但是又想著明天再說吧

    生生很聽話的坐在沙發邊看著北夫人，蘇東漸漸靠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去睡吧！”

    “那你呢？”

    生生轉頭問道

    蘇東點點頭，“也睡了”

    他熄了燈躺在沙發上，看了眼睡在另一頭的生生，不曉得他還會有什么秘密

    輾轉反側一個小時，蘇東還是睡不著，每次一閉上眼睛就會有無數的念頭襲來，由于要時刻防備著突發情況，他也不能喝安眠藥

    看著周圍陷入安睡中的人，蘇東扯了扯嘴角，有些羨慕他們不自知的幸福。

    他推開門走出去

    原本正在沉睡中的生生突然睜開眼睛，透過玻璃往外看，神色被黑暗染了幾分陰沉

    在陽臺上點燃了一根煙，今天沒有月亮，整個世界都靜寂無聲的厲害

    “蘇東！”

    忽然有人叫他，蘇東轉過頭去，看見了旁邊陽臺上正舉著槍的岑麥

    他可能剛從醫院恢復不久，此時正輕笑著盯著他

    “心理輔導做的不錯”

    不知道是嘲諷還是贊嘆

    蘇東全數收下，明白他可能監視自己，立刻厭惡的瞧著他，“你怎么命那么大？”

    捅了好幾刀還不死！

    “沒辦法”

    他有些自戀的回答道

    “你們組織里出了內鬼”

    蘇東鎮定道，想要先穩住對方的情緒

    “跟我沒關系”

    顯然岑麥有所聽聞，毫不在意的道，“我的任務只是殺了你”

    蘇東挑了挑眉，忽然笑了，“你不是組織的高級管理者嗎？”

    “終結不會有事”

    他非常自信

    “這么確定！政府里面有人就是不一樣”

    蘇東嘲諷

    “……你可能想多了”

    岑麥換了個姿勢，手指打算輕輕扣動扳機，“終結里沒有政府的人”

    蘇東聞言皺眉，但也沒做反駁，只是低頭看了眼腳下，將手心緩緩攤開

    是一個遙控器

    岑麥隨之看去，陽臺的邊緣處攏著一顆不起眼的炸彈

    他似乎十分驚訝，半分鐘沒說出話來，

    “你從哪……弄的？”

    “我說我是軍事天才你能信嗎？”

    “信你奶奶的的二大爺的老太太的大侄子！”

    對方輕柔的瞪著他，似乎有些沮喪，“又沒殺成”

    “還是放棄吧！”

    蘇東好心勸道

    “不可能”

    對方又很果斷的搖搖頭，隨后準備離開

    “知道嗎？同樣的炸彈我還綁了一顆在身上，你們沒有□□，想殺我的話，就等著同歸于盡吧”

    蘇東很冷漠的說道，眼神里藏著二月的寒冰

    “夠狠！”

    岑麥不由得豎了豎大拇指，十分佩服的扭頭離開

    悠悠灑灑的聲音回蕩在夜色里

    “但是也別忘了，我們終結里，最不缺的就是亡命之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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