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嗎？

    這好像遠不止是可不可以的問題。

    時樂的話讓宋一有些怔然，雖然她一直知道時樂對她的好感度很高，但眼下他表露出來的這番誠摯還是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想成為你最喜歡的游戲角色?！?/br>
    這句請求意味著什么？一方面是顯而易見的“獨占欲”，另一方面，則是為了不讓她感到不適，將條件死死限定在“游戲角色”中。

    為何如此？何至于此？

    “在回答之前，我還是想問，為什么呢？”

    迷惑盤踞心中，于是宋一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她當然能直接回答一句“可以”，畢竟那不是什么難以完成的要求。但宋一有很多問題弄不明白。她補充問道：

    “為什么你會甘愿認同游戲角色這個身份？還有，為什么偏偏是我？”

    宋一并不覺得自己是人見人愛的萬人迷。事實上，對于別人喜歡自己這件事，她總存有一絲疑慮。她能理解因外貌、性格、能力等因素對某個人產生的好感，可是，這種好感似乎不該如此熾烈。

    它是怎樣化為“喜歡”的？它又怎樣變為了“愛意”？它為什么能完全改變一個人，甚至讓他做出讓步和犧牲？

    宋一感到困惑。

    如果說言敘的事是個意外，那么這一次呢？這份感情如此強烈，讓宋一受寵若驚的同時，還有幾分難以置信。

    盡管沒被應允，但聽見問題，看到宋一臉上的困惑……時樂還是覺得自己的選擇做對了。

    他露出一個俏皮的微笑，回答道：

    “紙片人認同自己是紙片人這件事，在他人看來大概很可笑吧？但我現在確實對這個身份很坦然了?！?/br>
    “最開始，我當然有因為自己是游戲角色而神傷過。多虧有小一姐的開解，我才走出了負面情緒。那次夢中遭遇靈體，它攛掇我留下來，我心里也猶豫過。但小一姐后來那番話，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br>
    宋一快速地眨了眨眼。時樂說的事她記得很清楚，他的確是在那之后才堅定了自己“回家”的決定。但她當時只不過鼓勵了時樂一番，表示會尊重他本人的意愿……那似乎完全算不上能給人以啟迪？

    她帶著疑惑接著聽時樂解釋。

    “你問我為什么甘愿認同游戲角色的身份……游戲角色知道真相后，最不甘心的無非是自己的性格、經歷、命運等全部是他人一時興起的設定。沒有自由意志、被作者cao控、且無法掙脫這種束縛，這便是我們最耿耿于懷的事。但來到這里、在‘現實’世界生活過，我才理解這一切沒有那么非此即彼，兩個世界的人也并非全然對立。

    “我認識了小一姐，認識了真晴姐和斯哲哥，認識了做出游戲的蘆葦老師和周峻老師……還看到了那些為我們創作同人的寫手、畫手、剪刀手們?！煨恰澜缋锩總€人的名字、個性、元素，最開始都只是紙面上的東西，但現實中的人把我們當成真實的人去熱愛，去傾注創造力和情感，才讓我們有了‘自我意識’。既然如此，我們又怎么會是敵人呢？”

    想起來到這個世界后經歷的人和事，時樂的語氣變得很溫柔。

    “我從這個世界里學到了很多，包括如何毫無保留去喜歡一個人。哪怕是隔著次元，無法傳遞到自己的喜愛之情，哪怕明知自己喜歡的是一個虛構角色，仍可以用自己的熱情去創造、去想象、去傳遞這份情感。這是我從喜歡‘時樂’的那些玩家身上學到的。所以我覺得，這個身份沒有什么不好。而即便是我離開了，我也能用【二次元角色】這個特殊身份繼續喜歡小一姐?！?/br>
    幾個月前，時樂站在這里，得知真相，心里滿是惶恐和茫然。而今，他已經找到答案。他輕聲道：“這就是我說出那番話的原因?！?/br>
    宋一沒想到，時樂竟會得出如此通透的見解。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問：“你沒有怨恨嗎？這里的人險些毀掉你的夢想和世界?！?/br>
    時樂搖了搖頭：“造星世界的悲劇不是玩家也不是游戲團隊的錯，只是游戲公司有人卑劣地利用了女孩子們的喜歡。小一姐讓我認識到這些，更讓我知道一個好的游戲公司該去做哪些事。紀星最后也得到了懲罰，這就足夠了。我沒有恨?！?/br>
    “至于另一個問題，為什么偏偏那么喜歡小一姐——”時樂眼睛亮了亮，“因為你對我來說最不一樣啊，你是與最眾不同的?！?/br>
    假如要一一闡釋喜歡宋一的理由，時樂覺得花一整個晚上都說不完。那些被打動的瞬間，都是時樂珍藏內心的美好回憶。所以他選擇避重就輕，對具體內容緘口不言。

    宋一沒有追問，聽人仔細說為什么喜歡自己……果然還是太羞恥了。難得的，在聽完時樂的真心話后，她臉上有些燒。于是宋一側過臉去，最終沒頭沒尾說了句：“可以?！?/br>
    起初，時樂尚未反應過來這句“可以”的含義。但他接著就聽到宋一很認真地對他承諾：“我答應你，會把你當成最特別的人。以后不管玩了多少游戲，你永遠是我最喜歡的角色?！?/br>
    “其實對我來說，你本就不僅僅是一個游戲角色。你是我很要好的朋友?！?/br>
    宋一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請你也不要忘記我?！?/br>
    話音剛落，時樂突然將宋一拉過來，給了她一個緊緊的擁抱。這一次，時樂沒哭，他的心里充斥著復雜的情感，有感動、有歡喜、有恍惚，更有幸福。

    心臟撲通撲通快要跳出來，時樂低聲道：“謝謝你，小一姐。真的很感謝?！?/br>
    遇見你，喜歡你，是我最大的幸運。

    “叮鈴——”

    突然，時樂的手機響了、鈴聲將溫情的氛圍打破，時樂忙松開手，小聲說了句“抱歉”，拿出手機查看。

    原來是李奕辰隊長發來簡訊。

    時空之門構建完畢，這讓兩邊的世界有了連接，可以互相聯絡。時樂的手機以前只能查看信仰值數字，現在卻能和隊友們發消息打電話，這更讓他感知到“造星”世界與自己的關聯。

    “隊長問我什么時候回去，他們聚齊在波動最強的裂隙處等我了?！睍r樂看完簡訊對宋一說道。

    “那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吧?！?/br>
    “好?！彪m然心中有很多不舍，但時樂也沒有再拖延。走出家門，他突然說道，“會有機會再見的。我會努力成為更優秀的偶像?！?/br>
    正在鎖門的宋一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好，我相信你，加油?！?/br>
    兩人來到他們最初相遇的街巷。已是半夜，這里位置偏僻，且有信仰之力加上一層屏障。小巷只有時樂和宋一兩個人，亦沒有人發現此處的異樣。

    “走之前，我還想給小一姐留下一個禮物?！睍r樂沒有急著召出時空之門，而是抬起了手，做了一個復雜手勢。

    后期兩個游戲的信仰值一同匯給時樂，游戲里所有的卡牌技能都加載到了他身上，時樂成了名副其實的魔法少年。

    但他沒有濫用這些能力，只是私下里反復實驗研究，把所有技能拼接了一遍，只為最后給宋一安排一場小小的魔法匯演。

    施法手勢結束，宋一眼前倏地出現許多銀色火花浮空構成的圖案。有小兔子，小狗之類的小動物，也有各式各樣繁復或簡約的花朵。

    在時樂做這些的過程中，一道白光閃閃的門從小巷內逐步出現。光芒映照在時樂身側，將他的樣子愈發清晰地刻在了宋一的眼瞳中。

    她不得不為少年的用心感到贊嘆?？粗诖难凵?，宋一由衷道：“謝謝你準備這些，很好看，我很喜歡?！?/br>
    “真的嗎？太好了！”時樂很開心，繼而回身看了眼那扇門。時空之門開啟時間有限，這次真的要離開了。

    時樂告別的語調有些落寞：“我要走啦?！?/br>
    宋一看出時樂的難過，卻也只能溫聲同他道別：“路上保重，以后也要開開心心?！?/br>
    “小一姐，你也是！”

    時樂下定決心，抬腳跨向那扇門，中間他想起什么，止住腳步回身交代道：“哦哦！有件事忘了說。請小一姐代我告訴斯哲哥，他發我的智力問答題我寫完了，發在他郵箱。晚上吃飯時一直被打岔，我好像忘記講了?！?/br>
    “還有真晴姐，謝謝她給我買的禮物，也謝謝她一直給我畫同人，真的非常好看??！”

    雖然這些時樂早已當著林真晴的面感謝過，但真到了離開的時刻，他還是又重復了一遍。

    “對了，還有一件事。許灼哥發簡訊讓我叮囑真晴姐好好養卡……”為防記錯，時樂掏出手機，念了一通許灼的原話，“他說他在那邊能感應到，叫真晴姐不要做言而無信的人，否則會以后抽不到ssr?！?/br>
    “呃呃呃，就是這些?！?/br>
    時樂手忙腳亂念信息的樣子實在有點好笑。宋一忍笑答復他：“好，我都會轉達到的?！?/br>
    “還有還有，剛剛說好過的事，小一姐別忘啦?！币庾R到自己的話實在有點多，最后這一句，時樂說的有些心虛。

    “會的?！彼我幌蜻M入門內的時樂揮了揮手，為了讓他安心，她還補充說明道，“我之后去學校上課，大概很長一段時間不會玩新游戲了。我們都一起好好學習?！?/br>
    其實《明日造星計劃》宋一在下載之后一直有在玩，她賬號里時樂的卡牌已經集滿了。

    時樂心中稍安，點了點頭。想不出有什么要說的了，便也在門那邊使勁朝宋一揮了揮手。

    隨后，大門緩緩關閉，光芒全部消失，只有時樂留下的煙花還在靜靜燃放。等到最后一束光消散，街景又重歸黑暗。

    宋一離開小巷往家走。隨著時樂離開這個世界，腦海中一道道提示音響起。

    【任務已達成，異能收束中】

    【異能收束完畢，正在進行結算……】

    這段旅程，終究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