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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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幾天三公主都沒有到書房來,許琛知道這是三公主還沒有想明白。但既然話已經說了出去,便再無收回的可能,如今這種情況,只能等她自己想開才行。 “殿下,我明日便不再來書房了?!痹S琛低著頭說道。 夏翊清心中突然有些失落:“這么快嗎?” 許琛點頭:“原本還想多留些時日,但因為三殿下的事,你也知道,既然已經引起了波瀾,我就該遠離才是?!?/br> 夏翊清嘆了口氣:“總歸同窗這么多年,如今乍一分開,實在有些不舍?!?/br> 許琛沒有說話,只是朝遠處招了招手,歸平從一旁上前,手中還拿著一個錦盒。許琛從歸平手中接過錦盒,便讓歸平下去。 “這是什么?”夏翊清問道。 “生辰賀禮?!痹S琛把錦盒遞到夏翊清手中,“本來是想等你生辰那日再送給你的,但那時我應該不能進宮,所以就提前給你了,反正也不過就這幾天了?!?/br> 夏翊清接過錦盒輕輕打開,只見里面有兩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鷂,一只通體潔白,另一只則是純黑色。許琛拿出那只白色的木鷂遞給夏翊清,夏翊清接過之后仔細端詳起來。 “這個東西十分有趣,殿下請看?!痹S琛說著從錦盒中拿起另外一只木鷂,將木鷂翻過來,稍用力推了一下木鷂的腹部,一個小的木盒彈了出來,“這里,可以放東西?!?/br> 夏翊清照著許琛的樣子也按了按自己手中木鷂的腹部,果然有同樣的木盒彈出。 許琛將木鷂腹部收回,又將手伸到木鷂的尾部輕輕扭動,“尾巴這里抽出來有一個小的卷軸,可以放字條?!?/br> 夏翊清覺得十分新奇,依樣照做,果然木鷂的尾巴抽出之后有一個可以拉伸的卷軸,如今里面空無一物,但確實可以放入字條。 “還有頭部?!痹S琛邊說邊擰開木鷂的頭部,“這里有一個凹槽是放藥粉的,若木鷂打開方式不對,凹槽里的藥粉便會從木鷂嘴里噴出?!?/br> “怎么才算是打開方式正確?就像剛才那樣嗎?”夏翊清問道。 “若你手中的木鷂是藏了藥的,此刻已經中招了?!痹S琛笑道:“殿下剛才沒有注意,木鷂的背部有一個小孔?!?/br> 夏翊清仔細查看手中的木鷂,果然在背部發現了小孔。 許琛說道:“無論是打開頭部、腹部還是尾部,都需要用手指堵住這個小孔才算是正確的打開方式,若打開方式有誤,是看不到木鷂體內藏著的東西的?!?/br> 夏翊清:“這是什么道理?” 許琛搖搖頭:“我也不清楚,這東西我只知道怎么用,卻不知道是何原理?!?/br> “想來必定是你小叔做的了?”夏翊清問道。 “正是?!痹S琛說,“不知這禮物殿下可還滿意?” 夏翊清十分欣喜:“滿意!多謝知白!也替我多謝你小叔!” “殿下客氣了。這兩只木鷂都可以用來傳送消息,白色的那只適合白天使用,飛上天之后和一般的小鳥并無差別,黑色則完全可以隱于夜色之中。不過小叔說這個木鷂飛不遠,只適合短距離的傳信?!痹S琛說著,又從錦盒中拿出一個青色的長條形物件遞給夏翊清,“這個殿下要收好,只有有了這個東西,木鷂才能順利飛回?!?/br> 夏翊清伸手接過那個東西,發現那東西異常沉重,便問道:“這又是什么?鎮尺嗎?” 許琛搖頭:“我也說不清楚,小叔只說它是個標記,每一對木鷂都有獨一無二的標記物,所以不會亂飛,也不會出錯。但若是距離太遠木鷂無法感知到標記物,便不會飛起。因為這東西必須要有一定的尺寸,所以小叔便把它弄成了鎮尺的樣子?!?/br> “好神奇!”夏翊清一手拿著那十分有重量的鎮尺,一手拿著木鷂,“那你可試過了?” “那是自然?!痹S琛說道:“從侯府到晟王府的距離,不過半盞茶的工夫便可飛到?!?/br> “這么快?!”夏翊清有些驚訝。 “是的,若殿下真有什么急事要告知于我,想來不出一盞茶的工夫我便能知道了?!痹S琛將手中的木鷂放回到錦盒之中,“殿下,這盒子您收好?!?/br> 夏翊清抬頭看了一眼許琛,將木鷂和青色鎮尺一同放回到錦盒之中蓋好,說:“我知道了,這么精美的錦盒,我一定好好收著?!?/br> 許琛知道夏翊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說道:“那我便提前恭賀殿下生辰安康了!” “是我該謝謝你這賀禮,我非常喜歡!”夏翊清笑著說道。 一天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終究還是到了要分別的時刻,兩個人心中都有些不舒服,但書房還有許多人,他們默契地慢慢收拾著手中的書箱,待眾人都離開之后兩個人才起身一起往外走去。 “四殿下留步,我該出宮去了?!痹S琛躬身行禮。 夏翊清也回禮道:“平寧伯慢走?!?/br> 夏翊清目送著許琛轉身離開,直到許琛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眼前,夏翊清才帶著安成轉身往臨月軒走去。 安成敏銳地察覺到夏翊清情緒的起伏,開口說道:“殿下,八月皇上的千秋節闔宮家宴,平寧伯必定會跟著長公主一起入宮的?!?/br> 夏翊清笑了笑:“就你機靈!” 安成:“能逗得殿下一笑便是奴才的榮幸?!?/br> “走吧,今天晚了些,別讓德嬪娘娘著急了?!毕鸟辞逭f著便加快了回宮的步伐。 臨月軒。 用過晚膳之后,夏翊清回到偏殿,獨自一人坐在屋內。他拿出白天許琛交給自己的錦盒,仔細研究起來。他知道許琛白天特意提到錦盒,便是告訴自己錦盒里還有東西,只是這東西要如何找到,他并沒有頭緒。 夏翊清將木鷂和青色的鎮尺拿出擺好,又將錦盒擺在面前,開始仔細回憶白天許琛教自己的如何使用木鷂的步驟。他拿出那只白色的木鷂,左手握住木鷂,用一根手指按住木鷂背上的小孔,右手輕輕擰下木鷂的尾部,打開尾部連著的極小的卷軸,果然見到里面有字條。 按照許琛的說法,白天的時候他打開的方式不對,是看不到木鷂身上藏著的東西的,果然現在按照正確的方法打開,便看到了紙條。他將紙條取出打開,發現上面只有“生辰安康”四個字。 夏翊清笑了笑,將那紙條壓在筆洗之下。隨后他又用正確的方式打開了木鷂的腹部,發現里面疊著一張紙,那紙上寫著打開錦盒機關的方法。這錦盒便是之前許季亭送給許琛的那個。 夏翊清按照紙上的方法打開了錦盒,錦盒下面的夾層之中許琛放了明信,信上的內容便是告訴夏翊清盒蓋之中的黑色粉末如何使用,夏翊清按照信上的方式將黑色粉末涂在木鷂腹部取出的那張信紙上,片刻字跡顯現:多事之秋,千萬珍重。 夏翊清微微一笑,這層層疊疊的機關暗格,最終都只是為了這八個字。夏翊清起身將信紙燒掉錦盒復原,把木鷂放回到錦盒之中,而后把那青色的鎮尺放到了桌上。他伸手將寫有生辰安康四字的紙條拿起,仔細端詳了片刻,然后走到書架旁,從上方的置物閣中拿出一個木盒,將字條小心翼翼地放入木盒之中。 平寧伯府。 “禮物送了?”許季亭手里把玩著一只木鷂問道。 許琛點頭:“送了?!?/br> “可還滿意?” “滿意!小叔做的東西,自然滿意!”許琛也拿起一直木鷂端詳著。 仔細看去,此時許琛的桌子上擺了一排不同顏色的木鷂,每一只木鷂都栩栩如生,而這些木鷂下面都有至少一塊方物,便是那所謂的標記物。 許季亭靠在桌前,撫摸著手中的木鷂,緩緩說道:“這東西雖然好用,但也不要輕易使用。如今這木鷂還在試用中,除去咱們倆,就只有四殿下和即墨允有?!?/br> “赤霄院也用嗎?”許琛問道。 許季亭:“不是,是只有即墨允在用。畢竟這東西又不能用來遠距離傳信,所以赤霄院還是用信鴿和驛站?!?/br> 許琛點點頭:“那小叔做這么多干什么?” “我練手!”許季亭沒好氣的說:“這東西做起來十分復雜,我當然要多練習才能做出成品??!” 許琛笑道:“我以為按照小叔的聰明才智,一次便能成功呢?!?/br> “你個小孩兒,學會挖苦人了??!”許季亭作勢要打許琛。 許琛連忙躲閃:“我錯了!小叔手下留情!” 許季亭笑著搖了搖頭:“就以你現在的武功,我可打不過你,也不知道三哥三嫂是怎么練的你,難不成你真的是武學奇才?” “小叔若是每天早晚各兩個時辰練功,也能和我一樣?!痹S琛回答。 許季亭:“你這個孩子,太可怕了!你就不覺得累嗎?” “怎么會不累……”許琛說道,“不過都習慣了?!?/br> 許季亭聽了感嘆道:“后生可畏??!“ 許琛用手臂墊著下巴趴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輕輕敲著那些木鷂,問道:“小叔,我一直想問你,你跟那位大人什么關系?” 許季亭低頭看著許琛,說:“言清和即墨允一起創立了赤霄院?!?/br> 許琛驚得坐了起來,張著嘴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 許季亭伸手托了一下許琛的下巴:“干嘛那么吃驚?你以為赤霄院是怎么來的?夏禎憑空想出來的嗎?” 許琛緩了緩神,說:“可是大家都說……” “都說什么?都說赤霄院就是夏禎的走狗,壞事做盡,不顧法度隨意行事?”許季亭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淡,并無多少情緒。 許琛沉默,這確實是如今赤霄院在外的風評。 “當年可不是這個樣子啊……”許季亭似乎回憶起了昔年舊事,“好了,該你知道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現在跟你說了也沒什么用?!?/br> 許琛知道小叔身上都是秘密,可既然小叔不想說,他便不再追問。 “行了,如今既然不用去書房,我便帶你在臨安城玩一段時間,好好放松放松?!痹S季亭拍了拍許琛。 許?。骸靶∈逯安皇钦f多事之秋要小心行事嗎?” “跟你有關系嗎?你這個孩子怎么回事?!再說了,跟我在一起,我能讓你出事嗎?”許季亭嗔道。 許琛明白,小叔這是在告訴他,無論即將到來什么,都與他無關,與侯府無關,只要他一如既往便可。 許季亭:“我手頭還有點事情要忙,過幾天帶你出去玩,你呢,就乖乖的在家練功讀書,不要亂跑哦!” 許琛抬頭看著許季亭:“小叔……!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跟仁璟仁珩說話的語氣跟我說話?我都多大了?!” 許季亭伸手拍了一下許琛的頭,然后立刻彈開:“你個小孩兒!你多大了在我這兒也是孩子!” “小叔!你又打我頭!” “改天見!”許季亭飛快地離開了平寧伯府。 許琛無奈地笑了笑,他將書桌上的一排木鷂都收了起來,只留下了一只灰色的木鷂和兩個標記物,其中一個標記物和白天送給夏翊清的相同。 “歸平!”許琛朝門外喊道。 歸平進來:“少爺有什么吩咐?” 許琛把標記物遞給歸平:“回去把這兩個東西放在我書桌上,你知道該怎么做?!?/br> 歸平接過東西說:“奴才明白?!?/br> “我這只灰色的是跟晟王府通信的,白天我給四殿下那兩只是一黑一白?!痹S琛想了想繼續說:“這木鷂身上的機關你一定要萬分小心,千萬別傷了自己,回去跟平留也說一下?!?/br> “奴才明白,少爺請放心?!?/br> “走吧,回府?!闭f罷許琛帶著歸平從后院的小門回到了昆玉院。 皇宮,臨月軒。 夏翊清躺在屋檐之上看著夜空,他伸手將手中的黑色木鷂舉遠,似乎是在看那木鷂是否真的能隱于黑夜之中。不一會兒夏翊清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飛快地將木鷂收入懷中,神色如常。 “殿下好興致?!奔茨瘦p輕落在屋檐之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大人又來看看?”夏翊清問道。 即墨允笑道:“對,看看?!?/br> “大人可看出什么了?”夏翊清問。 即墨允和夏翊清并排躺下,“看出殿下今天心情有些復雜?!?/br> 夏翊清來了興致,說道:“哦?大人說說看,我心情如何復雜了?” “不舍,遺憾,欣喜,擔憂,還有一點點期待?!奔茨仕坪跽娴脑谡J真分析夏翊清的情緒,“不知殿下覺得我說的可對?” 夏翊清笑道:“大人好心思,不過大人猜的并不對?!?/br> 即墨允:“不對嗎?那還請殿下賜教?!?/br> “我現在只是單純的困而已?!?/br> 即墨允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殿下還能拿我打趣呢,看來不用我說什么了?!?/br> 夏翊清側頭看了一眼即墨允:“怎么?大人以為我會因為這點小事就難過得不能自已嗎?” 即墨允:“那倒不是,只是有些擔心罷了?!?/br> “那大人打算如何開解我呢?” 即墨允想了想,說:“殿下,有位故人跟我說過一句話?!?/br> “什么話?” “人這一輩子,便是在無數次的離別之中逐漸成長的?!奔茨收f道。 夏翊輕笑一聲說:“大人不要強求,這世上的確不是所有人都擅長開解他人的?!?/br> 即墨允無奈:“這話說得不對嗎?” 夏翊清笑道:“您這位故人說得很好,但這話完全沒有起到開解的作用,反而讓人更覺悲涼和無奈?!?/br> “果然我真的不適合跟人談心!”即墨允有些郁悶。 夏翊清:“不過還是要謝謝大人的心意,這宮中能有這份心意對我的并不多?!?/br> “殿下……” 夏翊清打斷了即墨允:“大人放心,我沒有妄自菲薄,也沒有覺得自己凄慘可憐,更沒有自怨自艾,我只是單純地敘述事實而已?!?/br> 即墨允無話可說,只好望著天。 “大人不回赤霄院嗎?”夏翊清問。 即墨允搖了搖頭。 “怎么?赤霄院的床鋪還沒有我臨月軒的房檐舒服?”夏翊清打趣道。 即墨允側頭,跟夏翊清對視:“若我說我討厭赤霄院,殿下可信?” 夏翊清看著即墨允的眼神說:“為何不信?” 即墨允追問:“殿下不感到意外?” 夏翊清:“赤霄院惡名在外,人人敬而遠之,可大人您卻不是個jian詐狡黠之人。相反的,您對世事有自己的堅守和追求,我想如今的赤霄院大概是和當初您創立它時候的初衷有所出入吧。我雖然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若是我付出了畢生心血的東西變成了我不喜歡的樣子,我一定是會十分痛心的。大人創立了赤霄院,而赤霄院如今不像您所想的那樣,這已經足夠讓人難過了??刹粌H如此,您還要繼續在赤霄院做事,背負著世人的罵名無法辯駁,無人理解,這才是更讓您難受的吧?!?/br> “殿下您……”即墨允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夏翊清每一句話說得都直擊即墨允的內心。 夏翊清淡淡地說:“可我相信這世間終究會黑白分明的。大人至今依舊身著白衣,那便總還有希望?!?/br> 即墨允盯著夏翊清,說不出話來。 夏翊清卻倏然一笑:“大人,我這才叫安慰人??!” 即墨允和夏翊清對視了幾秒,也笑了起來:“是了,殿下何須我寬慰呢?這宮中人最擅長的便是自我開解?!?/br> 夏翊清笑道:“大人還不走?” 即墨允問:“殿下干嘛老轟我走?” “這么晚大人從勤政殿方向過來,難道不是又接了什么任務嗎?”夏翊清反問。 即墨允搖頭:“沒有任務,我只是來復命的?!?/br> 夏翊清點點頭,不再說話。 “殿下就不好奇是什么事?” 夏翊清:“若與我有關,想來大人自會提醒我。若大人不說,那便與我無關,既然與我無關,問來干什么呢?更何況父皇不喜歡皇子們知道過多前朝的事?!?/br> “確實與殿下無關?!奔茨收f,“而且還不到發作的時候?!?/br> 夏翊清佯裝捂住耳朵:“大人別說,既然與我無關,就別讓我知道?!?/br> 即墨允伸手攔住夏翊清的雙手:“殿下小心掉下去?!?/br> “我若掉下去了,大人莫不是要無地自容了?我的輕功可是您教的。仲淵赤霄院的即墨允大人輕功無人能敵,結果教了四年的學生還會從房頂上掉下去,不知傳出去世人該怎么想?” 即墨允:“殿下今天是非得噎得我說不出話來才能開心?怎么這些年越來越伶牙俐齒了?!” 夏翊清笑了笑:“大人多包涵,只是跟您說笑一番心情能好些?!?/br> 即墨允:“殿下既開心了,我便離開了?!?/br> 夏翊清點頭:“多謝大人?!?/br> 即墨允起身欲走,卻又轉過身看著夏翊清:“殿下,您可想知道最初的赤霄院是什么樣子?” 夏翊清看著即墨允,點了點頭。 這些年他對即墨允越了解,就越覺得奇怪。這樣一個黑白分明之人,怎么會創建一個世人皆厭的赤霄院呢。他一直覺得赤霄院不該是如今這樣子,他覺得籠罩在即墨允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頹然,與如今的赤霄院有著莫大的關系。 即墨允笑了笑:“今天太晚了,下次來看殿下的時候,我給殿下講講?!闭f完起身離開,三兩下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