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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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城,安闌古道,已經沒有行人駐足。 街邊的商販在收攤。 他們都不愿意起早貪黑地追逐一點兒蠅頭小利。 · 人豈非都有許多不愿做的事情? 每日都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便是行在人間,往來地獄。 · 霜夜輕功卓絕,趕到街口時正看見蘇棠的白衣背影。 他驚訝這姑娘沒跑太遠,還停在這里拉著一個人不放。 然他走近后便登時明白她為何在這里停下了。 · 蘇棠抱著一女人不撒手,哭得肝腸寸斷,嘴里不停喊著顧清影的名字。 而女人本嚇了一跳,看她哭得如此可憐,也不敢推她,只焦急地四處張望,又無可奈何地低頭盯著她,尷尬至極。 霜夜的視線落在女人身側的小攤上,攤子收了一半,還有幾塊香木,幾盒檀香。 這東西本來名貴,女人的攤子又小又簡陋,東西雖然是真的,卻沒什么人信,一整天都未開張,只能黯然欲歸。 · 蘇棠張著雙臂死死抱著她,抬頭間,鼻尖通紅,眼眶通紅,散亂的頭發被風吹得更亂。 女人二十多歲的年紀,相貌平平,膚色也灰黃,沒有什么風姿。只一雙眼睛和顧清影像了一兩分,又穿著深褐色的裙子,因街上燈火稀稀,在夜中看來似黑。 · 她看著懷里可憐兮兮的小姑娘,心頭一軟,正要哄一哄,霜夜已到了。 男人收起折扇,松了一口氣,謊話張口就來:“驚擾您了,我家小姐神智不清,生著病呢,不認人?!?/br> 女人唯唯諾諾地點頭,聽著蘇棠一直喊那三個字,越發尷尬,弱弱道:“小姐,我不是……顧清影?!?/br> · 蘇棠像聽不見,只固執地認定那股檀香氣,扭著肩膀掙脫霜夜的手,哭得更大聲。 · 女人恍惚著問霜夜:“顧清影?莫非是榮城飛仙觀那位么?” 她安撫地摸摸蘇棠頭頂,“家妹也在榮城呢,只是許久沒有音訊了,也不知如何?!?/br> · 霜夜卻是毫無著急的樣子,“姑娘,你這攤子上的東西我都要了,請你幫個忙罷。這么晚了,小姐非不回去,看樣子只有你能哄哄了?!?/br> 他直接掏出兩張銀票遞給她,“勞煩你了?!?/br> · 男人生得俊郎,舉手投足又是風度翩翩,這樣一個人竟是這小姑娘的家仆—— 她摸著蘇棠身上衣裳的光滑料子,艷羨不已,受寵若驚地,試探著伸手把銀票接下,驚喜道:“當真?!這么多?這……你可別想我再還給你……” · 霜夜輕笑,“放心,都是你的了?!?/br> 他抬眼望向街墻,朗聲一喚:“來人?!?/br> 十幾個黑衣人接連落下,驚得女人瑟縮,僵硬地低頭,小聲道:“姑娘?我送你回去?” 蘇棠似懂非懂地抹著眼淚,抽抽搭搭地,話也說不清,手腕上墜的東西一晃一晃。 女人只依稀聽得什么—— 小魚兒。 欺負。 顧清影。 我餓。 她揪住最后這句,“我們回去吃東西?” · 霜夜笑得溫和,提醒道:“吃糖球,酥團,喝甜果湯?!?/br> 女人忙跟著重復一遍,蘇棠嗚嗚嗚地抽噎幾聲,又含含糊糊道:“小魚兒……說……” “你不要我……” 她的袖口都被眼淚打濕了。 女人盯著她的臉——梨花帶雨,春光含淚,她只覺得若是個男人,大概為這美人死了都甘愿。 · 霜夜無奈道:“她騙你的,這不就回來了?” 女人一頭霧水地跟著說,蘇棠竟真的就哭得弱了些。 霜夜便從袖子里抖出一顆藥來,遞給女人,“哄她吃,沒事,甜的?!?/br> 女人想起男人說這小姐生著病,只當這是什么好極了的良藥,便就接過。 藥丸黃橙橙的,挺像地瓜球。 · 霜夜更松一口氣,“好了,帶她回去?!?/br> · 夜風得意地在城街穿梭,女人的衣角被蘇棠緊緊抓著,她自己長得并不出色,所以看著蘇棠,就覺得自慚形穢。 這偏僻的邊界小城,怎么都找不到這么好看的姑娘。 吃了藥的姑娘只渾渾噩噩地發了會兒呆,就攥住她的衣角,乖乖的,不哭了。 · 一面小步小步地走,一面嬌滴滴地嚷嚷—— “顧清影,我餓……” · 霜夜看著二人背影,看到前方帶路的暗衛,看那女人緊緊攥著銀票,心頭不知是覺得可憐可悲還是可笑。 又或者都有。 · 他回頭,轉身,掏出一筒煙花,吹亮了火折子,點燃了引線。 異光乍現,似白含金。 · 南宮羽落地的一瞬便被他用折扇在肩頭一擊,一副薔薇圖展開,扇鋒凜光,抵上了她側頸。 女人沒有支撐太久,氣力已盡,便脫力癱下去。 · 眼前只有黑衣人的背影,遮住了前方的姑娘。 她頸上被劃出血口,夜風一過,冰涼透骨。 · 霜夜眼中沒有鄙夷,也沒有威脅,“南宮小姐,我們不會傷人,不過,有事情要你幫忙?!?/br> · 南宮羽仰頭望向他,嘴角的血已經干涸。 霜夜似笑非笑,似嘆非嘆,他想起了王了然。 · “人間真有趣啊,一個瘋子,也有的是用處。身無長物的道人,也有用處。就連仇家的后代,也有。物盡其用最好?!?/br> · 那時,少年說完這句,江傾珵便附和:“公子說的極是?!?/br> · 所以霜夜便沒有任何意見了。 · 他望向遠處驪山。 王了然還說過—— “如今的顧清影不太一樣了,會比以前可愛得多,也可憐得多?!?/br> · 那個因殺了一只山貓就棄劍的顧清影,一點都不可愛。 · 貓兒看著如今更可愛的顧清影,突然開始期待——哪天,自己也會為了一個人,不管不顧地就拔劍? · 顧清影根本沒有聽清他問洛玉陽索要的是什么。 她只聽見他最后一句。 她想也沒想,就這樣做了。 · 她曾說,若執一把拂塵就可以自保,為何非要握劍? · 蕭念安凝視著她的劍鋒。 周遭黑沉沉的,月光灑落,效果也非常差。 而石燈離他們太遠,那自私自利的光,只照著自己周圍一小抹地方,或許也是他們福薄。 · 劍客右手松開了劍柄,他并不認為顧清影還會殺人,于是緩緩走近他們,看到貓兒側頸已經被割出一道紅線。 · 林子里只有風吹枝葉的沙沙聲,沒有路過的小獸,沒有飛鳥,地上——老鷹的尸體已經涼透。 · 顧清影用劍架著少年,話卻是說給洛玉陽—— “把東西給他?!?/br> · 道人非常后悔。 多少年隨遇而安,從來沒覺得自己需要把武功練到什么地步,也從來沒想要什么地位權勢。 所謂,無為而治,還真如此。 · 時至今日,她恨自己無能。 她強烈地羨慕起王了然—— 要是自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可以做到,就好了。 · 她懷疑過蘇棠到底在不在南域人手上,可是懷疑又有何用? 萬一真的在——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一串糖葫蘆,一塊糖,就可以騙走她。 顧清影在幾息間將南宮羽罵了無數遍,看到余光里的洛玉陽,又開始擔心他不愿意給。 而洛玉陽低下頭,開始在懷中摸索,最后攥著那昏黃古籍咬牙切齒,“都欺負她……你們……都欺負她……” 洛玉陽惡狠狠轉頭,“不就是這個?拿去!” · 貓兒還被劍架著,不慌不亂地輕手將東西接過,顧清影的劍仍舊沒有收回。 洛玉陽握緊掌心,很想抽刀殺人,然內力周轉逐漸吃力,再看看少年臉色,也是頹敗更甚——冷汗從額頭冒出來。 · 顧清影驚駭萬分—— 她直覺這東西就是寒訣。 那么,之前王了然根本沒有得手,卻就怡然走了。 他來了這么久,花了這么多心思,什么也沒有得到,就走了? 她想起少年那副自得的模樣,背后一涼,然劍鋒未動分毫。 不重要,都不重要。 她只定聲問:“她在哪兒?” · 所謂無能,真是顯而易見——她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和對面的人討價還價,就算收了劍,跪下去,也沒有任何籌碼能讓人感興趣。 她想自己也沒有蘇棠的傾城模樣,不是哭一哭就能讓人心疼可憐。 她真是,什么都沒有。 她固執地握著劍,明知這少年是王了然座下的人,怎么會怕死—— 她想了無數可怕的場景。 他們會不會把蘇棠關起來? 黑屋子,黑漆漆的,留她一個人在里面哭? 想到這里,她眼眶就濕了。 她開始戰栗,恐懼,呼吸聲都哽咽。 · 貓兒的聲音低弱無力,只道:“她很好,很安全,顧道長是想回頭去找她嗎?” · 蕭念安忍不住又踏前兩三步,似想去扶他,然顧清影的劍鋒泛著寒光,不用什么內力催動,一下就可以割頸見血。 他可沒那么了解顧清影。 · 貓兒一手抬起,悠然整理著領口,“道長好不容易來了,若這么走掉,呵,怎么跟師弟師妹交代,又怎么跟宗風翊交代?權衡利弊,還是把劍放下,大家一塊兒往前走罷?!?/br> · 顧清影緩緩地,艱難地將劍鋒移開兩寸,手臂發抖,哭腔泛起來,惶然道:“求你了?!?/br> 她狠下心放下了劍,“在下知道,沒有任何東西能拿來求你,但是……” 她將劍刃狠狠插進蒼綠的山道。 僵硬的身體,骨節好像在咔咔作響。 她緩緩跪下去。 無力頹然,明知道沒有用,還是想試一試。 · “求你了……” · 貓兒著實驚訝,忍不住笑了出來,引得蕭念安眸光冷絕,洛玉陽蹙眉欲罵,也被他冷冷止了話音—— “樓主別說什么東西給了,就該放人的話,蘇姑娘現在是個瘋子,是個傻子,隨意放走,后果恐怕不堪設想?!?/br> 他指一指顧清影—— “顧道長把人扔了,扔到沈良軒眼前,弄得她人不人鬼不鬼,細節……恐怕樓主不敢聽?!?/br> · 洛玉陽陰狠的目光瞬至顧清影眉間,話未多說,刀已在手,立刻被蕭念安劍鋒挑開,鏗鏘一聲,兩刃相撞。 二人皆察覺心脈震痛,洛玉陽仍不愿罷休,反手與顧清影對掌,竟被擊得連退數步。 · 掌風之勁,使近在眼前的少年也被那股內力波及,腳步一動,自行避開。 蕭念安終眼疾手快將他拉進懷里,掌心內力一竄,安撫他心脈里躁動的余痛,自己便粗重喘息,顯然有些吃不消。 · 但貓兒抬眸的一瞬心頭更喜,朗聲叫住洛玉陽—— “樓主應該發覺了,此地古怪,內力周轉吃力,就不要再浪費力氣了?!?/br> · 洛玉陽是無甚城府之人,就算與顧清影對招,也未發覺她蹊蹺之處,只握著刀怒罵:“顧清影,你枉稱為君!世上誰都可以欺負她,唯獨你不行,我洛玉陽在世一天,就跟你爭到底!” 他說得憤恨,心脈里就更吃力,為此詭像大驚,再不敢輕易出手。 · 顧清影對他的話恍如未聞,卻聽身后傳來腳步聲—— 是那兩個本來在竹林外引路的婢女,雙生姐妹,長得一模一樣,櫻桃紅的裙子,襯得二人如兩個瓷娃娃。 身后還跟著一眾暗衛。 都面色陰沉沉的,皮膚發黑,簡直不似活人。 · 姐妹倆的腰上各掛著一只手骨。 骨節穿了鐵線,腕骨中央系著紅繩,當成裝飾,掛在那里詭異無比。 · 姐妹倆異口同聲問尊客為何還在這里耽擱,臉上保持著一模一樣的笑容,聲音脆生生,在空曠的山間幽幽傳進耳中。 蕭念安一把攬緊貓兒,低頭對視顧清影,凜然,微微搖頭。 他轉頭朗聲回應二人,語氣坦蕩而有禮:“姑娘先行便是,這里有些私事罷了,我等隨后就來?!?/br> 兩個姑娘似是完全不擔心他們會跑,微微一笑,點了頭,便齊齊往前去,身后暗衛亦整齊跟上,只是走得僵硬奇怪,像被驅趕的—— 尸體。 · 夜風卷葉,陰云遮月。 顧清影聲音極小,“她到底……在不在……” 貓兒輕喘幾息,目光落在她空空如也的腰間,垂首,壓低聲音道:“你把那塊黑玉留給她了,對不對?” · 顧清影竟有些慶幸:至少王了然不會殺她? 她并不能十成十地確定,氣聲沉沉,視線慌亂地轉,貓兒還以為她會說出什么威脅的話,譬如暴露他南域身份,又或者是再直接動手。 而顧清影顫聲道:“她……她怕黑……” “你們不要把她關在屋里,別……至少,至少留個蠟燭……” · 貓兒笑得直咳嗽。 “公子說,我見到的顧道長與他見到的會越發不一樣?!?/br> 他望一眼朝著自己走來的洛玉陽,“樓主別急啊,東西我拿到了,不會有人難為蘇姑娘?!?/br> 洛玉陽生了雙鳳眼,瞇起的雙目更顯得狹長勾人,但紫衣在夜色里不鮮艷了,一切都暗沉灰敗下去。 他心緒起伏,眼神越加迷離,偶然視線一轉,望向長路盡頭,似看到一個女人站在那里。 那個背影是他想象過許多次的,便癡癡呢喃:“阿娘?” · 蕭念安抱著貓兒的手忽然松了幾分,耳邊的風聲中似摻雜了一陣清歌,是個溫柔繾綣的女聲,唱著東坡的那首《定風波》。 反反復復地一句—— 此心安處是吾鄉。 · 他心頭大驚,果斷下手在兩處要xue輕點,閉目凝神后,只見洛玉陽已追著盡頭而去。 · 貓兒用力搖頭,無奈地閉上眼睛,顧清影已大致猜到其中古怪,果然貓兒沉聲道:“道長發現了罷?!?/br> “此地并非有什么天然壓迫之力,而是林中瘴氣含毒,銷人內力,時間稍一長,還引人致幻?!?/br> 他帶著贊許,“可是道長還沒有感覺到。公子聽聞……飛仙觀與羅剎樓一戰,毒粉盲目,道長如今卻好好的,果然江南名醫養出的女兒,身體極好?!?/br> 他忽而睜眼,“我要你殺人?!?/br> · 顧清影想也沒想,“好?!?/br> 她篤定點頭,“什么人都可以?!?/br> 她在想自己真的還沒出現幻覺嗎? 有人要她殺人,她卻在高興? 她高興自己居然還有用處—— 這少年真的有事要她做,只要她做到了—— 她急急問:“然后,蘇棠就會……” 貓兒笑著接口,“自然,完好無缺地還給你,我們也不是方休,不會逼她想起來。公子什么都知道,我們不會把她關在黑屋子里,我們也不是浪蕩之徒,不會輕薄她,公子說到做到?!?/br> “公子說過,利用過她,的確后悔了,不想再害她?!?/br> · 顧清影幾乎感激涕零,迫不及待問道:“那……要我殺誰?” · 貓兒輕輕掙開了蕭念安。 后者皺著眉頭,莫名擔憂,莫名惶惶,只能看著貓兒蹲下去,湊近了顧清影耳畔。 · 少年的聲音細不可聞,唯有顧清影勉強聽清。 他低低啞啞道—— · “前方進院閣,中域人齊聚……” · ……………… · 耳邊風聲也蓋不住他虛弱的耳語。 最后一個字說完,顧清影駭然瞠目,突然就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 貓兒料到她震驚,站起身,抬了音量,“道長身體不錯,卻也只是耐性好些罷了,時間再長些,同樣受影響,時不我待,全靠你了?!?/br> 他陰森森地提醒:“雖然我們不想殺蘇姑娘,可殺了她也是極其容易的事情?!?/br> · 蕭念安心頭警鈴大作,低頭,只見顧清影眼中已是灰暗一片,失神渙散,整個人如一株枯敗的松枝,搖搖欲墜。 道人張了張口,居然沒能說出聲,又試了幾次,終于擠出一個音。 · 她覺得喉間被扼住了,呼吸困難,卻生怕少年聽不清,一面點頭,一面啞啞道—— “好?!?/br> · 蕭念安越來越覺得不對,身邊少年的側臉上卻掛了笑。 很好看。 然而下一刻,貓兒忽然轉身,毫無征兆地便給了他一掌。 · 這一掌用盡了他所有力氣,自己都當即吐血跪倒下去,蕭念安體內震蕩的真氣被摧得渙散,心口猛然酸痛,后背撞在一棵古木上,喉間一熱,血色在白衣上落下。 再想抬頭,只聽耳邊一聲脆響,是一珠小丸炸開,眼前彌漫出一抹灰白的霧氣。 · 霧氣里的少年顫顫巍巍地站起,走過來。 紅艷的衣色,如天際,朱雀翩飛的紅羽。 · 蕭念安身子一歪,終昏倒在少年懷里。 · 顧清影失神落魄地拔出長劍,聽到身后的少年在哄蕭念安。 溫柔,語氣軟軟。 他說—— “非你族類,必有二心?!?/br> “不要再信我了?!?/br> ※※※※※※※※※※※※※※※※※※※※ 無獎問答:賣檀香的姑娘的meimei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