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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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姑娘雖然不會說話,顧清影卻也覺得她是個溫柔的人。 一個姑娘家能養活好自己就已經不容易了,還有加一個顧清影,真是給人家添了很大的麻煩。 蘇姑娘通醫術,顧清影覺得也是緣分。 她道:“我爹也曾是個大夫?!?/br> 蘇姑娘會吹笛子,這是顧清影近一個月以來聽到的最好聽的聲音,只是笛子的材質不甚好,所以音色稍有瑕疵。 但調子好聽極了,蘇棠在她手心里寫了曲名。 蘇姑娘的指尖總是很涼。 晨光熹微,又是一碗藥下肚后,顧清影坐在凳子上。動了動耳朵,頭發被束了起來,抬手一摸,竟然是道冠。 她輕輕一動,“蘇姑娘,我好像感覺得到光了,大概已經好了罷?!?/br> 說著抬手就要摘眼上的布條,被蘇姑娘止了,在她手心里寫道:晚上。 顧清影道:“晚上再摘?為什么?” 蘇棠繼續寫—— 燈會。 煙火。 她想了想,又寫:很漂亮。 希望, 你, 第一眼, 就看到。 蘇棠手里握著一面精致的面飾,靜靜地戴了上去,細細的銀絲纏上耳后,小巧的面具只蓋在額角,遮了小半臉,耳際垂著一條銀色小墜。 前天洛玉陽聽她要個面具后就躍躍欲試,不去幫她買,非要自己做。 小筑離羅剎樓不算近,他抽空跑一趟來也不容易,興高采烈地在小夫人臉上比比劃劃,托著下巴道:“可是都遮住了多可惜啊……” 蘇棠道:“她快醒了,你快點罷?!?/br> 洛玉陽道:“我們只遮一點兒,就這里——” 他指尖從額角劃到眼下,“反正你只是討厭這只漂亮的仙鶴嘛?!?/br> 說著在腦子想著花樣,口中道:“她的眼睛快好了?!?/br> 蘇棠道:“是啊,我也該走了?!?/br> 洛玉陽一想,寒蠱無解,小夫人勢必是要回風月閣的,哪里是他能攔,可心頭還是不舒服,本就心情欠佳,現在更不高興了。 于是悶悶道:“今早有人去我那里砸場子?!?/br> 蘇棠道:“誰?” 洛玉陽道:“柳無歸?!?/br> “還有柳寂初,還有方休!” 蘇棠道:“玉山劍派的人……來給白嵐討說法?” 洛玉陽歪著頭,一手叉腰,“這兩個都用劍的門派為什么關系這么好?不應該天天打架么,難怪世人說他兩家都是仙人,咱兩家都……” 他輕咳一聲,不再說下去,繼續正題道:“我哥說要把白嵐的人頭掛在門口兩個月,現在才一個月,他們上門要把那個嚇死人的頭要回去,其實我也覺得那腐臭的東西天天掛在那里真糟心,可是我哥的話我還不能不聽……” 蘇棠道:“你給了?!?/br> 她猜想洛玉陽這種怕麻煩的懶人一定會給的。 洛玉陽突然扯了衣裳,露出白晃晃的精壯胸膛,上面一道新痕泛紅。 “當然要給啊,柳無歸那個瘋子不分青紅皂白就給了我一劍,還要我把尸體拿出來,那玩意兒早被我哥不知扔哪兒喂狗去了,小夫人你說我怎么這么可憐?” 蘇棠無奈,“看你活蹦亂跳的,看不出可憐?!?/br> 洛玉陽道:“因為找不到尸身,他們要給白嵐弄個衣冢,我告訴他們要報仇就去找我哥和風憐雅,他們居然不信風憐雅是個賤人,跑去城里住下,自己打探消息去了?!?/br> 蘇棠眉間一動—— 玉山劍派和飛仙觀?;ヅ傻茏尤フ摰勒搫?,兩家的關系的確融洽,那幾個人必定也認識顧清影。 她微微一笑,也該讓女道人回江湖去了。 蠱發在即,萬事皆繁。 想到沈良軒,不禁要瑟瑟發抖。 玉山三杰來了兩個,懸魂劍柳無歸,纏魂劍方休,都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人,難怪聽得白嵐亡故就趕來。 柳無歸出生后即被診出絕癥,斷言活不過三十,若擱在別人身上只怕就會天天自憐自艾,再不出門。 他不然,投身玉山去,只道既然此生苦短,更當盡興,因此愛酒,因此嗜劍。 曾言—— 一縷殘魂懸于劍爾。 因此得名“懸魂”。 他出了家門后就給自己改了名,意為再無歸期,一個知道自己必死的人便無所畏懼,會越發肆無忌憚。 方休則最偏執,常年行于夜色,劍客若成了殺手,也是絕配。終在殺界闖了名頭,多年無一失手,接了賞單便定要索命—— 一劍纏生,至死方休。 蘭靈亡故的消息傳到玉山后柳無歸就帶著弟弟和方休一道要去悼念,途中驚聞白嵐遇害,便馬蹄踏夜奔往迎楓關。 正趕上城中燈會,黃昏時分,暮色在即,金桂香尚在,滿街華彩。 柳無歸執著一壺酒坐在屋頂,長劍在懷,英眉如鋒。 他嘆道:“人間最無情?!?/br> 方休本垂著頭假寐,聞言睜眼,“何意?” 柳無歸道:“人間不以人死而悲,白觀主尸骨未寒,滿街卻是魚龍舞,人間太廣,人又太小,如塵埃一粒?!?/br> 柳寂初鼻尖一酸,“哥,你少喝點?!?/br> 方休從不勸柳無歸少飲,面含怒意道:“洛玉陽那小子說風師妹是叛徒,你信幾成?” 柳無歸道:“八成?!?/br> 柳寂初大驚,“哥,你怎么能信那個瘋子的話,風師姐才不會——” 柳無歸道:“只有她一人全身而退,回了飛仙觀后再無音訊,既不求援,也不報仇,何解?” 柳寂初道:“大概九死一生才撿回了命,先失了師姐又沒了師父,一時無法重振心神?!?/br> 柳無歸仰頭一飲,松了手任由酒壺滾落下去,冷笑道:“但愿是這樣?!?/br> 他聲音忽啞,呢喃一句:“清影……” 方休脫口道:“找不到尸骨了,你別想了?!?/br> 柳無歸轉頭看他一眼,再不說話,轉身下了樓去。 月白衣角一晃。 方休站起身拍拍柳寂初的肩,“看到了罷,你別學你哥?!?/br> “他總說自己將死,說不說都是一樣的,所以從來不說,現在人死了,他一定又后悔起來?!?/br> 柳寂初道:“可我哥常說要及時行樂……” 方休嘲諷一笑,“那是說給別人聽的,到了自己這里就膽小如鼠。他心情不好,我方才說錯了話,你幫我給他道聲歉?!?/br> 柳寂初應聲下樓,獨留方休一人在屋頂。 屋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孩童笑聲雜雜遠去,他低頭一望,想著有多少人在這樣的夜里獨自悄悄垂淚。 顧清影被蘇棠拉著,并肩走在人群里,聽到耳邊的喧鬧聲,她很想摘了眼上的東西好好看一看,卻因答應了姑娘而不愿反悔。 雖然大仇未報,但內傷基本已痊愈,皮rou傷更不需憂慮,一月未踏人間,僅僅是聽也覺得周遭溫暖,可是蘇姑娘的手卻還是冷的。 那只手牽著她拐過一個彎,在一家店鋪外站定。 顧清影不知她為何停步,手心一涼,蘇棠將一個“劍”字寫在上面。 她要還顧清影一把劍。 店里只有老板一人,其余的早被洛玉陽趕了出去。他倚在門邊屏息禁聲,紫衣妖艷,刀光在腰。 蘇棠與他擦肩而過,遞給他一個飽含感激的眼光。 一把劍遞到顧清影掌中,木質的劍鞘摸起來平滑無比,還散發著一股淡雅的香氣,顧清影握上劍柄,搖了搖頭。 老板笑呵呵道:“再看看這個?!?/br> 這一把劍更沉,劍鞘上鑲了一顆圓形的碧石,握起來頗有分量。顧清影抽了劍,指甲在劍刃上輕扣兩下,對蘇姑娘道:“恩人其實不必如此,在下叨擾多日,怎可再勞你破費?!?/br> 老板被洛玉陽目光所及,趕緊扯謊道:“不破費不破費,蘇姑娘的父親曾對在下有恩,如今還她一把劍而已?!?/br> 顧清影略驚,“原來蘇伯父也是樂善之人,難怪蘇姑娘也是這樣好的人?!?/br> 洛玉陽無聲一笑,扭了頭不再看。 蘇棠將一柄碧色放在她手里,劍鞘觸手生溫,老板忙道:“這把劍的劍鞘是用從澹州雪山底下挖出來的梅靈石做的,一摸就會暖,很是稀奇的?!?/br> 顧清影道:“澹州那么冷的地方,還有這樣的東西?” 老板道:“正因澹州寒冷,存活下來的東西才是暖的,女俠想想,梅花不是也色暖如血?” 蘇棠未想這老板還有這樣的口舌,苦笑一下,再看顧清影抽出劍鋒,彈指而響,老板又道:“蘇……蘇姑娘的眼光最好,這劍的劍刃也有名堂,是北域產的,這種鐵被蠱師用來作甕,煉制毒蠱,因為它天生有辟邪辟毒的效果,蠱蟲被鎮在里頭,毒性不會透散?!?/br> 蘇棠聽得一個蠱字便陡然害怕起來,不自覺拉緊了顧清影的袖擺。 老板還道:“所以啊,用作劍刃也是百毒不侵,最合適行走江湖之人?!?/br> 洛玉陽望著繁鬧街道,看到太陽已完全落下來山,一街燈火似驟然明朗。 街邊有賣烤紅薯的商販,甜香遠飄。 顧清影再過門時,手里已多了一把劍。 這其實不是個好事,因為這把劍要用來殺人。 蘇棠突生一種極不好的預感,心脈微微震動,像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 她疾步如飛,拉著顧清影到了人群里,后者疑惑出聲:“蘇姑娘,你很冷嗎?” 果然一股刺骨的寒涼從蘇棠心脈里擴散開去,血液仿佛都凝固,她松開顧清影,一手捂住心口。 身邊的孩子歡躍而過,喜滋滋喊道:“看煙火啦——” 顧清影被孩子撞了一下,茫然沖四面喊問:“蘇姑娘?” 洛玉陽落地的聲音被淹沒在人群吵嚷里,他伸手抓住蘇棠肩膀將人拉回,察覺到她冰涼的體溫,一顆白色小珠從瓶中滾落手心。 “小夫人,把它吃了,快?!?/br> 寒魄珠凍得她唇舌麻木,一顆入腹卻即刻緩解了周身的刺痛,雖然還是疼得人站不穩,好歹能順暢呼吸起來。 她蹙著眉頭,像只瀕死的野獸般嗚咽了兩聲,抬手伸向顧清影的方向,即使周圍喧鬧,也聽見了顧清影在驚急地呼喚她。 她的手臂卻終究沉沉落了下去。 砰地一聲,夜幕乍響,幾條絢爛長線升空,綻放了幾朵繽紛煙花,一簇簇美不勝收。 顧清影一把扯下眼前的遮擋,只見煙火轉瞬即逝。她惶然四顧,似看見一抹嬌艷紫衣消失在人潮里。 又是煙花砰響,花燈流轉如仙境,暖色滿目,掌中的劍鞘正生溫。 可那只冰涼的手卻再也沒有握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