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虛擬現實雙重交織存在的一百多年里，人類對現實物質的需求開始變得極低，就連基本的身體需求也都只交給智能載體來規劃管理，更別說是在有量子體表存續自己所有的以及智能載體代替人工勞力的情況下，曾被寄予生命傳承的新生孩兒也就不再那么做為必要需求。

    新生命的到來，開始變得像只為討得自己歡心又或是為討得他人歡心的一種物件兒，甚至是不再通過自然孕育而直接是以培植體來打造自己所認為的完美繼承者。血親之間，漸漸的也不再具有面臨失去或是別離的時間迫及感，反而是因多上那么一個血親就會多產生一份嫌隙?；蛞载敭a被分割為隙，也或以擔心自我的數據被復制所超越，總之，人與人之間越多富足，就越多介意被分割。尤其是在自我意識不再私閉而敞開于人前，這種介意就越而為甚。

    這一百多年除了人與人之間在虛擬現實中游移不定，外部現實卻在山童實驗室以‘小謝’所維系的平衡之下越來越穩定的趨以聯合之勢。環衛地星從此組而成列，智能載體也因此分級于歸制而代替大部分人工勞力，形成了以山童實驗室所主持搭建的殷墟環島為核心的數據控制中心。

    于南海建立跨徑直通各州八大之門的殷墟環島僅僅能以七十多年建成，多半是智能載體的功勞，而其最初的設計方案也曾同步在‘人間’之中同步上演，不過這場設計碰撞的結果沒有逃過‘小謝’的計算，反而使得‘小謝’通過多方運維計算而不斷汲取各方數據的優勢之處才設計出了最終的殷墟環島筑建方案?？梢哉f，正是這一場于設計上的優劣爭奪，以及運維控制智能載體而毫無差池的實現了殷墟環島的成功建設，讓人類開始更加相信于‘小謝’的掌控持衡之下，人類的文明將不會有任何私藏之地的而抵達最為凝聚并實際運用的巔峰。

    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的團結與統一。

    種族，膚色，語言，乃至思維意象的隔閡以及生死競速的傳承與斷續都在逐漸被以消除，再沒有什么是你通往他人的障礙，同樣，也再沒有什么是他人走向你的保護屏障。

    人與人之間，開始永遠的存在著一個……

    ‘小謝’。

    “殷墟環島成功建立后，山童實驗室宣布解體，并分化創始人的接管了殷墟環島的各個聯合機構。這樣的分化自然是一種變相的自我保護，此后十年二十年的，算是一個相對平穩的時期。直至‘人間’內部出現了一部分相對獨立的數據空間的暗涌涌動?！?/br>
    天光的余白透過門扉映射于灶臺，青雉也終把垣容捋做哥兒髻的發式做好，隨而扶著垣容起了身道，“那個時候我也早已離職于山童實驗室，并以一個‘人間’設計工作者的自由身份在‘人間’內部尋著生計。但事實上，我很清楚我還能夠安全的從山童實驗室離職，一定是當初那個縱容著我行為的人在暗中推動著我繼續于‘人間’追查我當時所看到的‘小謝’與她的蹤跡?！?/br>
    “這個她，”

    一身齊整的站穩在青雉面前，垣容也總算捋清楚了些頭緒，“是艾羅？”

    “說是吧，也就模樣是的?！?/br>
    唇角余笑猶溫，青雉捋順了垣容耳后一縷散發余下，這才轉步走向灶臺重新打了溫水入盆，捻了帕子開始洗漱起來道，“我不知道淵墟的創造者是不是還遵循著古老的相對之理，自打‘小謝’呈現自我形象之后，與之相對的也出現了一被稱之為‘盈’的女子形象。那‘盈’一襲水紅大衫面緒無動，看似是個無情無緒無異之的模子，卻總在面對‘小謝’時有著過多的顧慮與親近。這就不難讓人去猜想她的存在或可能的只存在著兩種可能?！?/br>
    “天地陰陽有序，男女有別，更有生死之元始，‘小謝’已經龐大如斯，如果沒有能力完全掌控于她，創造她的人是絕不會讓她做出以虛擬‘人間’來涉事真實人間的冒險之舉?！?/br>
    望著這人方卷起來的大袖不甚聽話的又落了下去，垣容小走青雉身邊，太過自然的幫著這人把散下來的青衫袖子給攏著，方便她梳洗的再說了又道，“再以‘小謝’的學習容納能力來看，她注定了是一柄雙刃劍，因而在其被放出并開始涉使現實之時，你就早已肯定‘盈’一定不會是再可比及‘小謝’一般的數據意識體，而一定是有著可具實把控的真正實體。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通過對‘盈’之背后者的掌控而牢牢控制著對‘小謝’的掌控?！?/br>
    “我后來的調查，也確是在一步一步的驗證著‘晏師’存在過的事實，”

    雖替著自己攏著衣袖，垣容卻把眼眉瞥向一邊不往自己這邊兒瞧的，笑意于溢的青雉遂是起身擰著帕子又道，“尤其是在諸多‘小謝’本各自存在于其獨立的數據空間內，卻在不斷的出現著似乎與其早就有所相關的數據形象出現。而這些早已經不存在實體真身的數據形象，竟或多或少的貫穿著整個人類文明發展的時間線史，實在讓人開始覺得可笑?！?/br>
    “......”

    可笑？

    目光定在那日夜里兩人交談所在的天井井邊，垣容覺著自己似乎又離這人更近了一些，“所以，你是真的在懷疑這世界的真與假?！?/br>
    “如果這些被‘小謝’所無形吸引來的非真實虛擬數據都曾真的貫穿時間線的存在過，那就足以說明‘小謝’的存在并非只是時間的文明累積產物，而是從這世界之源就一直存在著，那么又有什么理由不讓人去懷疑這從始至終的所有存在......”

    凈過臉的帕子一折于手的按在灶臺邊角，青雉眼眉視光所在，皆是垣容白衣哥兒小冠、映襯天光余藍的愔愔之廓。

    “都是·被·干·涉·著的呢？”

    “我不信神?！?/br>
    回過頭來，垣容平望青雉那靜下來就不再顯得妖媚的濯濯之顏，“父王同我講的故事我當時雖做不明，卻也一直記著，如今合來居主之言，再結合當日所聽的幾個故事來斷，恐怕居主所疑，是對的。但這又如何？”

    這又如何？

    青雉眉梢微挑，并未接話，等待著這一張靜容之顏下即將澎湃而發的情緒熱烈。

    “如有神涉，最不過左右人之生死，意識受用之明與糊涂，”

    往青雉踏近一步，垣容把那攏著的袖兒一放，一轉手的扶在了青雉還按著帕子壓在灶臺的小臂上，“可這些不正是人生常態，萬物之本？不懼，不避，不當做不知道，更不當做太知道，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就是了，便是任性一些，也本是該的，再就算為此受些苦，那也是應的。居主不就是一早就想同我說這個你早就想明白并且認定的道理，才是隱去我曾經所見過的那位林林鹿的關鍵涉事之所在？而如我所猜的不錯，林林鹿不僅是由‘小謝’所吸引來的本只在‘人間’所存在的數據意識體，也正是你們借以培植體而將林林鹿置于此，再想通過她來追溯‘小謝’的真正存在之源，甚至是其背后所能掌控‘小謝’的根本存在。而也正是你們當時之世除了山童實驗室之外者在追求這一切，才又造成了‘人間’內部的各自獨立數據空間的混亂涌動，由此再又動蕩到現實與其產生了又一層的空間維度混亂，居主才懷疑起所謂的現實，其實也本存在著·被·干·涉·而cao控的虛擬可能？”

    “......”

    果真是一點而明，于此喟嘆的青雉淺笑盈眉，“柳州王于百年一剎而顛倒南北，衛蜉一遇天地石室之極，天塹溝壑又是一夜石城之筑，這些不僅發生在現在，也確曾發生在我當時之世，也正是因為這些混亂所在的產生，使得殷墟環島假以‘萬維空間項目’為名而在尋求一切真相之源，也同時在尋求一個能夠使得我們能夠脫離‘人間’卻又能真正控制‘小謝’的新的生存地，殷墟空間船便是由此而成為了我們逃離這一切的所有希望之所在。為此，我們還做了一件對于‘小謝’來講非常殘忍的事?！?/br>
    “是那個孩子嗎？”

    一想到那個有著同謝知一般無二眼眉的孩子，垣容心中總是有根弦是懸著的。

    “諾亞。她叫諾亞?！?/br>
    輕輕拍了拍垣容還扶在自己小臂上的手背，青雉順勢牽著這人開始往外走，“天地浮游，唯舟可渡，在當時之世的傳說里，諾亞是一艘末世救世之船。以它命名，足見她被寄予了多大的希望，而她的存在，卻是剝離了‘小謝’所有寄予‘盈’之上的歡喜所在而聚。簡單的說，諾亞是‘小謝’最為純粹的一面，而這一純粹，也只在面對‘盈’時才所具有。于此，被剝離這純粹一面的‘小謝’無論再處于何等何地，或是遇上何等曾經與她有系的數據之因都很難被其徹底左右掌控。在這樣的嘗試下，又過了相對算是平靜的一段時間，當然這也是在我們于謝里春離世后，提取她的量子體表移植于培植體，組織建立了異維科，專門處理這些虛擬與現實所出現的交界混亂之后的事了。當然，異維科并不簡單的只是處理這些混亂之地，還主要負責利用在‘人間’由‘小謝’所吸引來的本不存在的虛擬數據用以培植體落實于實地，而這些同‘小謝’有所相關的培植體都會被編制于異維科，由謝里春來全權監控監察的跟蹤記錄她們同‘小謝’之間產生的任何聯系并為之按時間線的來整理而推測‘小謝’之源。而由此產生的推源追溯之數據也會在殷墟環島之下的又一個實驗室內部進行‘人間’之中的虛擬重現，并命名為追源溯流界?！?/br>
    溯流？

    踏出火燒廚房走來的在青雉的牽引下走得有些慢，仿佛是故意走慢些的，垣容索性也把思慮放慢了一些的回應道，“莫非白鹿山莊所在泰阿雪山以北的溯流界也還保留著這些重現，是故才總有些奇聞不時從那邊傳來，而進去過的人也確實被你們的人給收拾掉，再也沒能出來?！?/br>
    “泰阿雪山以北的溯流界并不是原來的溯流界?！?/br>
    側眸看了一眼這人甚為乖巧的模樣，青雉又道，“異維科成立的很長一段時間謝里春都是非常聽話的，尤其是在她并不是以完全體被重現培植的情況下，她的工作完成的都非常的好。而這一切的終止，都是在以‘盈’的數據所培植的‘晏師’自殺以后?！?/br>
    “......”

    腳步一頓，垣容緊住了青雉的手，“‘晏師’之名，恐怕也是個引子吧？”

    “確是。之所以以‘晏師’命名，既是為了掐住謝里春這根是否會出現超出我們控制之外的警戒弦，也是想以此而自其不完全體中的潛在印象來尋就其同晏師的關系之源?！?/br>
    回望垣容有些發白的顏，青雉轉正身體面對了她，“晏師自殺以后，我們沒有找到她體內的量子體表，此后，位于環地軌道進行試航殷墟空間船內部的諾亞也發生了極不穩定的狀況，再接下來，就是殷墟空間船的墜毀，‘人間’的徹底失控崩潰，地表的整個生態環境都被人為所創造的一切而反噬影響，根本再不能適宜生存。不得已，殷墟環島采取了下沉之舉，并切斷了同地表一切區域的‘人間’聯系，然而還是未能做到完全隔絕，以致于當時還處于殷墟環島內部線上的數據不僅未能及時下線撤出，反而還成為了‘小謝’利用其身體進行現實反攻的最佳利器。好在異維科的總部本設置于殷墟環島，在謝里春利用異維科成員對其不斷的在環島內部的數據線上進行影響控制下，下沉于海的殷墟環島控制權終于又回到了我們手中。這當然的，也是回到了以培植體立世的謝里春手中?！?/br>
    “......”

    垣容沒有接話，只臉色仍舊些白的看著青雉。

    “哥兒，我知你聰慧，也非有意不說，而是我對自己的存在真的不知道該去如何定義，現如今整個事兒的說了下來，以你之見，”

    語氣放緩而誠摯，青雉再望垣容而目不轉移，“我該是個什么才好？”

    “......”

    從談及山童實驗室出現量子體表之始，青雉除了謝里春之外就再沒有提及過誰的具體真實之名，而在這種種事件之上，必然會出現對內對外的主事引導者，青雉不明而道說，看起來是在藏，實則是在更為明顯的提點自己一步接一步的在認清她所處的位置。

    她簡直是在間接而明的向著自己在完全而毫無保留的剖開著她的所有，而也只有那個真正知曉如何掌控‘小謝’的背后者，才會如此了解本應是以視覺者中心才能了解的某些事實具時發生才有的一面，但她卻又是說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那也就是說她并不是那背后者本人，而是替其出面的某一參與者。如是一來，‘小謝’不僅有著發生之源，更甚者，是還有著真正控制‘小謝’發生的最為深處的創造者，而也正是這創造者同樣創造著青雉的存在，使其以著一種看似既不接近卻又掐著剛而好的不干涉之距，見證著‘小謝’的生長甚至是放縱......

    “山有千年之佇，河有萬年之蜒，你們的時代看似縮短了山河之距，實則也過度消耗了自己的心壑之平?！?/br>
    反捉青雉之手于握緊，垣容抬眉淺盈，“路不是自己走的，就不會知其艱難，更不會在抵達某一階點之時有所因為付出而獲得的滿足。你選擇我，只是想親自走一走這山河以慢，腳踏實地的路子罷了，再不過猜得深一點，你也只是想獲得一點兒可想的自由而已?？杉壬谔斓?，那就注定是不能獲以如何自由的，如是，那就還是任性一點兒，放肆一點兒的好?！?/br>
    “你就不怪我......”

    青雉歪眉，笑容頗有見俏，“選擇了你？”

    “謝知有句話說得特別對。殺我謝知，散盡謝家，再不以青衣禍國?！?/br>
    壓眉一轉避開這人挑繞之笑，垣容拉著這人往門前里踏，“我想，你也本是沖著這句話去的。此后路漫而長，你若真想用我，也一定會花些時間同我把這些事情說清楚的。你慢慢說，我也慢慢聽，總歸這一生......”

    “我也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了?！?/br>
    我也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了......

    多是巧妙的一句話兒。

    青雉于笑，腳步往前一跟，同若當夜一樣，彼此并肩的再踏出了客周樓的前廳之門。

    ※※※※※※※※※※※※※※※※※※※※

    從前山河慢......

    ///

    基本解釋了從前的種種設定?。?！以及這一對的情感立意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