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
我是誰? 如果我也像海底世界的人類一樣能夠自存儲已久的維積體中知道自己來從何處去往何地,大概也不會想著往這地面世界走上一趟,更不會陷入如今這般無望游離之境。 八月十八那夜的天火驟降于此世人眼中來看只能是天火,我卻從其辨認出那是海下世界置于太空星環軌道的空間船于失控墜毀,地血也不是地血,而是墜毀的空間船正好撞擊焚燒于王樹所引發的高溫巖漿爆發于出,隨之而來遮蔽整個三山洼地以及蔓延至娿荰城的黑雪更是由于巖漿噴涌造成的灰云細灰在空中彌漫不盡。 用以維持及維修整個星環系統的空間船墜毀本已足夠令人心驚,再見到于漫天灰云蔽夜中見到墜如流星雨的光亮不斷于天際各處暴光閃爍,我就知道不僅是空間船的墜毀,也還有著組成星環組列的無數顆小型衛星正在墜落著...... 衛星組列的墜落,就意味著海下世界的監控系統正在崩塌損壞,這樣的墜落不僅讓王樹于毀也讓趕赴三山洼地如祭的大部分人都沒能活著出來,娿荰城陷于黑雪覆盡而環伺娑食國兵,夏土也因此徹底分崩離析而置謝家人于滿門罪殺流放之境...... 謝知啊謝知,你究竟...... 做了什么。 暗于攏袖之中以左手指尖壓迫解剖刀鋒擠出血,我走回這孩子床邊側坐,再以左手壓血指尖探往其右耳后頸,這孩子卻眉顯野性的往后一縮。 “不對,我記得你!” 不同謝知初始的青眸瑟瑟充滿后怕恐懼,也不同于地xue之中謝知于爆發之際的青眸飽滿張揚,眼前這一雙眸子若是剔去那青色做底,倒是有些像極了謝耳,只是并無謝耳之乖巧而充滿著小獸一般的野性警惕,“你會自殺,我的目的就是阻止你自殺?!?/br> “那么,” 自殺?話幽出口,我開始覺得謝知是不是早已經通過王樹之下那曾載著所有人類累積文明的殷墟廢墟中得知了這一點,“還記得是誰給你制定的這樣目標嗎?” “怎么可能會知道?” 諾亞回答的干脆而直接,同而竟很快的把眼底之青給壓了下去,顯然的,是她自主的維積體意識在此刻占據了上風,一同的也沒有再抗拒我的接觸。而在指尖觸及她后頸由我解剖刀劃開的傷口上,我并無感受到來自于她體內對我指尖之血的任何應激反應,那便可以說明諾亞并不是在殷墟空間船墜毀之后由殷墟廢墟產生出的還能被海下世界所干涉的試驗場生命,而是產生在殷墟空間船墜毀以前。 這同我在七具死尸以及三例病體之后第一次在她體內的第二三節頸椎上發現量子體表殘留附生痕跡的推測徹底符合,謝里春所說這個試驗場中還有遺留者存在于世的說法便也徹底得到了證實。 那么,會是這些遺留者在cao控者謝知毀去海下世界的監控系統嗎?那又為何是要以‘謝知’來實現這一切?莫非說,海下世界的‘小謝’并不僅僅只存于海下世界,而在這些遺留者手中...... 它也存在著。 猜測到這一點的時候,我開始覺得有些可笑,甚至是覺得悲哀。 “知道我叫什么嗎?” 除卻量子表的附生殘跡以外我并沒有發現其它,再由于沒有‘人間’系統輔助,我也無法讀取存儲于諾亞體內的維積體數據,只能一步一步的再試探著她。 “你叫晏師,于活人是大夫,于死者,” 諾亞保持著她的野性狀態,“是送神者?!?/br> 送神者? 久違的字詞組合讓我想起了于‘人間’系統的某種美好之憶,雖然于此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充沛于心,卻也非常明白在此星環被破壞的情況下,想要回到海下世界去驗證一切已經基本不可能。 我只有等。 等著眼前這留下來的誘餌把我帶去一個‘他們’所認為以及所想的追求之境。 隨著我試探指尖的下攏回收,艾羅往榻角又縮,有些敢又不敢的緊盯著我去摸向后頸,“你檢查的很徹底?!?/br> “很快就會好的?!?/br> 把被她扯下擱置的白色衣帶捋過來在指尖抹平,我低眉仔細的掃著它上面的細縷織就痕跡,“既然想阻止我自殺,那就好好的跟著吧。這個原本就是我的,我就收走了?!?/br>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會被制定這樣的一個目的?” 摸向后頸的指尖停頓在側頸而不敢碰觸的傷口邊緣,諾亞向我投來一雙有些野性迸發也已恢復如常的深黑鳳眸。 “我不是個會做無用功的人,你也應該做好你生而為來的誘餌之職?!?/br> 起身將白色衣帶收攏懷中,我往外去走,“這樣的話,我們或許還能好好相處?!?/br> 如果遺留者手上也有著‘小謝’,那么一切的矛盾之爭就一定是圍繞著‘小謝’展開的,但在生命體已經突破生死之界限的時代里,這樣爭斗的矛盾點又在何處? 我想不透。 生死無界,財富權閥便也不那么重要,那么對于已經可以比及時間長短的人生來講,究竟還有什么才是他們所看重所覬覦的呢? 我,又有何求? 星環的墜落并不是我唯一確認我再回不去海下世界的理由。 我們這樣的人出來,對于不干涉地面世界的海下世界來講,必須要遵循同樣的不干涉原則,所以在檢查第三具還活著的病例體時我便假做不小心的傷了他一刀于流血不止,以地面當世之人是完全看不出破綻的,海下世界卻能以每一具生命體的耳鼻眼口識為監控觸的情況下第一時間發現我在有意傷害地面之人而進行了人為干涉。 人為干涉一旦發生,以謝里春執事的手段來看,就連是我也會受到來自于她的公正處事之罰,但是并沒有,我不僅沒有收到任何有關來自于海底世界的相關警戒警告,就連同慕容沅鏡也沒有再來找過我。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彌生應該就在那艘墜毀下來的星環空間船上,還是謝知所做的一切就連這些遺留者都一并給摧毀于無盡,我只有去求證。 也只有求證,我才能原諒她。 “衛蜉是不是也跟著去了?” 不是沒有聽到垣容一直等候在門外,期間還有幾個娿莫勒的近衛來找過她,但都被她給小言輕語的推了開去,所以這一出門,我也就直白的問上了。 “是?!?/br> 垣容答而誠懇,“巫州謝家受到波及,謝云沖已經去了,但恐怕是保不住。你如果還想接近這表象下的一切,就一定先得保住謝家?!?/br> “阿容?!?/br> 我往前走近她,順勢把她一貫為表誠意而未攏上的罩帽重新戴上,“你著急了?!?/br> “......” 垣容靜眸一沉,默然注視我半響便撇開了我的懷前,轉步走往空曠而彌漫黑雪之境的廓廊邊緣道,“艾羅,她還在曈昽,而仗著謝家余孽之名的睽睽眾軍已然壓赴逼近,若無巫州內境為其撐住后防,曈昽破境就在不日?!?/br> “那就讓謝家徹底去死好了?!?/br> 緩步慢走于前,我揮了揮眼前煩人的灰塵,“狗急了會跳墻,謝家又哪兒是什么好相與之輩?只有他們斗的越歡,你才越有機會。又何必為了一謝家人而自掘來路?何況稷山那邊不是也傳消息給你了,本就是她放任受巫之水湍流進入柳州之境,你又再念著她何如?” “受巫之水入境,柳州才能由此暫保于人禍,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br> 垣容再看我來,“娿莫勒找來了能觀星象的巫州長者,說是墜星如此,幾可覆蔽全境,而從娑食國以及越州情報來看,娑食國境內乃至九鼎山以西的黑深沼澤都有墜星同落,長者所言已是不假,那你可想過為此受苦百姓會有多眾?難道你就真的沒有一丁點兒的稍微動容懷民之心的嗎?” “民生民死,如草榮枯,” 轉望于垣容靜眸,我并指一拈黑雪于指間,“我不謂風月,是風月無情而人有情,我不謂山川,是山川無高低而人有高低,我不謂四時與秋,是四時輪轉而人傷春悲秋,我不謂黑夜與光,是黑夜同光而人喜光懼夜,這些無情有情而高低與賤,四時輪轉不息而光影同存相對與論,不過都基于人的理解之上。在人之外,沒有人會知道別的旁物會以何等目光來看人之所看風景。將風月論與情,可知風月愿意?將生死捋以平,又可知生死如愿?你難道不覺得好笑的嗎?” “艾羅,你是人!” 垣容急切上步,“就該以人的思維行事!逃不了的!” “好!那就以人的思維來事!” 我也自踏上一步,“謝家該敗,那就敗,這也算是他們高高在上多年一言以蔽天下而同為一言獲罪的平衡!你該著急的是怎么利用想要瓜分謝家之勢以及殘余之力的來獲得最大的利益。巫州想保謝家,可保,但凡其有任一深山老洼之地給其藏身,再以明面上的地勢搜查不便為由就可唬弄一切。而最好的地點就是這還歷經地血彌漫的三山洼地,最重要的,是這地方還有著謝家也想知道甚至是據為最后資本的地下秘密。你放心,謝家一定會再來到這里的,哪怕是只剩最后的一點根,他們也都會跨越千山萬水的抵達這里并為之守護?!?/br> “你!” 垣容情動如切,卻有漸緩如靜,眉慟哀然,“你是說,只有謝家徹底敗了,她才會真正的把我當做......” “只有你成為她最后的旗幟,她才會是你最得力的棋子?!?/br> 我往前再近,攏著這人小臂將其緩緩溫靠在懷,“阿容,往前走吧,只有往前走得越遠,我們才會越加早早的去原諒那些......” “早早就把我們獨自留下的人?!?/br> ※※※※※※※※※※※※※※※※※※※※ 始終是對小謝有怨的。 /// 這算是對垣容對其一句假裝平靜的回應了。艾羅所求證的,是一個平衡,只有求證到謝知所做能夠抵得上獨留她一個人的平衡,她覺得這個人的離去值得,她才會去原諒。 /// 所以也不算是什么真的怨,反而是在真實的接受著這一切,也才會抱有‘原諒’這么個理吧。 /// 將風月論與情,又怎知風月愿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