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鬼者
環繞在人群熱鬧之中,謝知并未感受到如何暖意,只有胸腹的酒燥還在灼烈的燃燒著。她歪坐在條凳,無視眾人充滿希冀的小心窺來之目光,只把眼前八來九歲的諾亞打量著。 雙眼對望,那還未長開的鳳尾梢眸也自看著她謝知,鼻挺唇薄的粉嫩之色也正有著花齡之潤,若不是身上穿著巫州人的黑衣彩繡之服,謝知簡直以為眼前站著的就是十來年前她第一次從鏡中看到的自己模樣。左手的傷勢正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顯然的,這孩兒的體質是比謝家孩子還要厲害些的。 默然無聲的倒了酒往嘴里吞著,謝知也不說話,就那么一盞又一盞的喝了下去,直至謝云沖歪腳一跌自己身旁條凳,自顧酒碗同自己碰了一下,嘟嘟囔囔的道,“連堀城那邊顱兒都能說了話,恐怕你盯死了這丫頭也看不出個什么,倒是躲在旁邊兒那位你再不去看一眼的話,怕是就要......” 斜斜看過這換回青衫大袖的謝家祀主,謝云沖一口泯盡了殘酒。 “弄丟了?!?/br> “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打哪兒來?!?/br> 沒有理會謝云沖的話中之意,謝知再把蒙眼低垂于案,似乎有些不勝酒力。 “......” 諾亞抿了抿唇,側眉低看已經傷好復原的左手微淺嘆息,“但是我的目的很清楚?!?/br> “那就很好?!?/br> 低眉伏在案上右臂,謝知聲無動搖,“你去吧?!?/br> “你會死?!?/br> 回眸于這人醉酒之態,諾亞目閃于暗的掃過在場熱鬧人群,“這些人,都是來看著你怎么去死的?!?/br> “我可沒有?!?/br> 謝云沖當即表示無辜。 “世行餓鬼,見女貌嬌,心性動之,以不食央女同歸;” 大袖一揮而起身,謝知青衫如鶴而立,根本毫無醉酒之態道,“女見鬼餓,叱鬼舍生,非天道為,以自死求鬼食生。難道你就不以為死亡本就是用來給生以奠基,也本就是用來給人看的嗎?” “......” 諾亞往后一退,蜷握左手負后道,“你瘋了?!?/br> “我不僅要瘋,我還要帶著這天下去瘋?!?/br> 薄唇淺勾一笑,謝知蹬步而踏長案于桌,“明天我就會要帶著這些被遺棄千年的受巫者齊聚南下而至娿荰城,我還要踏上王城寶座將那巫州王踩在腳下,質問他一句‘做為一州之父,安可為民而生,又安可為民而死’,你以為如何?” “......” 諾亞緊目壓眉,薄唇緊忍幾動,卻聽那邊暗處傳來一聲輕喚‘阿儺’便是扭頭一望,正好見到艾羅于暗處孤身有立的看著這邊...... “你放心?!?/br> 緊忍的薄唇忽有放松,諾亞轉身就朝艾羅走去,“她只能死在我手里?!?/br> 于長案靜隨其動,謝知忽是一勾腳邊酒壇抱懷,再踏履頭于案輕步側轉隨其同走幾步,便是同而對上暗處艾羅遠眉啟唇微張,“巍峨泰兮,我輩為餓鬼,日月為女。我輩披囊兮,生目以視,過心性兮。我輩嗜血rou兮,指枯為春,過腹餓兮。餓兮,殍兮,唯日月不動兮......” 七步一嘆,謝知亦于此止,明明蒙帶眼眉毫不見其情,卻仍能叫人于那一剎靜止之間感受其風月孤鶴之態,而再見其玉頸微昂,一視艾羅而孤亢高鳴,“我輩望日兮,呔目以盼,奉眉誠兮。我輩慕月兮,指影為光,奉死生兮。愛兮,懷兮,唯我輩......” 遙遠的幽眸之光終有重聚,謝知再淺踏一步,薄唇溫柔似如風臨。 “不動兮?!?/br> “好一出日月為女我輩為鬼之偈?!?/br> 謝云沖拍掌大笑起身,張揚眉目而抖長須高亢再言,“日月有其影,鬼亦見春光,這天下無處不日月,亦無處不行鬼,今我謝兒郎,愿為鬼昭彰?!?/br> “你的戰場不在這里?!?/br> 蒙帶眼眉不動,唯有蒙帶白襟在隨夜風微揚,“你也去吧?!?/br> “是?!?/br> 謝云沖大行一禮,再沖場中各位平抬而禮道,“云沖一族雖為流放至此,但經數百年棲息至今,已把巫州視為第二家鄉。今我巫州有難,謝家兒郎定會在吾家祀主引領之下傾力全助,勿請諸位護我祀主佑安,云沖萬分銘恩?!?/br> 場中諸人當即同行回禮,閭麻敦更是往前走上一步道,“此行受巫者浩蕩,還請謝家人提前通知諸郡乃至族寨避行讓路,如有不肯者,也請為保百姓安全而行事果斷些罷?!?/br> “自然?!?/br> 謝云沖大袖收禮,飲罷幾口好酒又兜了些rou食便是大步幾躍一提諾亞肩頭躍進黑暗窄道一同正看著謝知的艾羅匯合。 遙遙目光再為糾纏,一個是深眸于暗而幽凝,一個是蒙帶隨風之微眉,兩兩相觸,似如遙隔千里,也似如就近在咫尺,而其糾纏之真相,恐也只有兩人各自為心所知了。 微風夜冷忽有見重,而周遭人聲熱鬧也靜止于久,謝知終是側踏一步于轉身,抱飲懷中酒而迎夜風再望頭頂邀月將圓,“山河埋骨,日月為伴,時之久兮,間之止兮,我為鬼兮,太上......” “不wang?!?/br> 究竟是‘不妄’還是‘不忘’在旁人聽來終究是不得其準意的,原本還想同艾羅說個解釋的垣容卻在一扭頭的間隙就撞見了艾羅的決然轉身,便也只得默默看著艾羅縱步幾躍的縱出寨道,而謝云沖也是匆忙一禮的提著那‘阿儺’而去。 默然駐足半響,垣容開始往回走,卻在走過衛蜉身邊時低聲說了句,“謝家人動了,挈國公的人也該動了吧?!?/br> “......” 雖然早有猜到垣容知道自己并非一人而來,但對于其的直白還是顯得有些過于意外,衛蜉執劍暗道,“看來王女雖常年內困柳州,實則心在天外?!?/br> “柳州乃閑散之地,只有流放至巫州境內才能從旁得觀?!?/br> 垣容步走于慢,“和晏聞山接觸的就是挈國公的人吧?!?/br> “并不于此?!?/br> 衛蜉又道,“只是晏聞山選擇站在了國公這一邊而已?!?/br> “巫州的火燒起來,外面就有理由鬧得更亂?!?/br> 駐步于即將踏盡的明暗邊緣,垣容亦做輕嘆,“她果真是瘋了嗎?” “謝家人?!?/br> 也把目光投視于那廂已混入人群熱鬧拼酒的謝知,衛蜉目有下沉,“總是會瘋的?!?/br> “......” 側步一轉,垣容直視衛蜉又道,“做為擋在大夏前面的最后一面旗,究竟是該把這地面之火直接燒到神的面前,還是該把余溫灰燼就沉葬于厚土,總是會有這樣的選擇之決的。如果你真的是挈國公的人,就會選擇殺了她。你會殺了她嗎?” “......” 細眼回望于這一雙靜眸之沉,衛蜉稍有暗吸一口氣,垂眸行禮道,“有時候我也希望自己能夠活得簡單一些,但此生恐怕是注定不能了。如果我真的動了手,也請王女對我不要留情便是。至于國公那邊之人,我只是負責把你們這邊的動靜消息傳出去,他們會怎么做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br> 謝云沖這一脈流放巫州已久,而至挈國公以及稷山那邊流放的名單垣容早年也查過,當時還想不通那些明面上看去并無家戚根基之人為何會在近幾年流放巫州有多,現在想來,也恐就是沖著巫州王樹之祭將至而來...... “既然如此,” 于隨言轉身,垣容再遙看謝知,“可否替我同挈國公以及稷山乃至巫州王都傳一句話如何?” “......” 想不到這柳州王女竟連自己的重重身份都已想到,衛蜉不得不再為喟嘆而應,“王女請說?!?/br> “就說有個人正在為他們所困擾的一切尋求個徹底結束,” 身為巫州人又為挈國公辦事,而能頂著這樣的名目順利踏進這復雜之地,衛蜉還可能暗中同稷山有關的關系就并不難猜出,甚至是還有可能授意于某處謝家人。垣容半步踏進光耀輝煌之境,往前直走而道,“阻止她的,都將為此承受遺留之果。所以就請在這面旗幟徹底倒下之時,懷著敬意的把這灰燼余溫都好好的......” “葬在地面之上吧?!?/br> “別再喝了?!?/br> 越過人群停留在謝知面前,垣容伸手壓住了她懷中之酒放在一旁,再而就把這人搖晃踉蹌的身子牽往寨居。豈料這人大約有些醉意模糊的跟了幾步之后就反捉著自己的手就隨地給坐了下去,接而便是雙手一滑自己小臂再又溜向手腕捉住,鼓了鼓腮幫子的有些話要問又不問的似乎就在蒙帶之下只能盯住了自己似的。 “怎么,連我也都不信了嗎?” 小心安撫的語氣著實溫靜,也實在想不到這人還會有這般孩子氣的一面在自己面前表露,垣容開始覺得這人是真的在加速崩塌著。 “就這一會兒,” 嘟嘟囔囔的小話細碎于跌落垣容懷中的醉顏上,謝知往垣容腰懷再蹭了蹭,“我就歇這一會兒......” “好?!?/br> 做為同為承受諸多之事的人來講,垣容自然知道什么樣的事該同什么樣的人來說,因而對于謝知選擇的獨自承受以及來自艾羅的同樣不告解,垣容沒有選擇強行去了解,她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去盡力的幫著這兩人,而這也正是她從那一偈餓鬼與女聽來的某種本意之舉。 餓鬼舍棄自己的食人之性而只求與女同歸,女卻也知道餓鬼之所棄是在違背生死之本性,因而勸其遵循生死之本性而讓鬼食卻自己而維系鬼生也本是她所遵循之‘女’之本性,可她卻也似乎忽略了餓鬼對自己的心性動之其實也是一種‘餓鬼’之本性,兩者之間其實都在遵循本性而并無錯綜之處。只這一個是遵循生死之本,一個也是在遵循生死之間的鬼性使然,這本就是一體‘本性’之在,卻也都在各自所堅信的‘單一本性’之下顯現了某種‘本性萬象’之沖突所在而已...... 你們啊...... 低眉輕撫謝知薄汗之眉,垣容忽然開始想念那一襲青衫城頭之影,也不禁開始漫想若是有一天她同她也面臨此間之事,又會是如何之境。 如果以心動之于性而所冀于人是如此痛苦糾結卻還要執著而去,那一定是以心動之之時的歡愉愉悅本是絕無僅有卻又可比及...... 仰眉于望,只見藍夜星辰碎于邊際,半夜月華也做圓月將滿,垣容心中便也忽做一圓滿。 那一定是絕無僅有卻又可比及..... ‘神’之所在之境。 ※※※※※※※※※※※※※※※※※※※※ 西部世界快來啦??! /// 愛死機也來啦?。?! /// 此處太少非局限于道,而是本身的至高無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