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驚魂(一)
離家之前,葉明非本想幫葉明玨把把脈,看看他身體可有好轉,卻被他笑著拒絕了。 “好了,大哥沒事,救人要緊,你還是快點出發吧。晚了,說不定林尚書一家會遭遇什么不測?!?/br> 葉明非心中不免奇怪,看大哥氣色雖好,但臉上總隱隱透著一絲妖氣。別人或許看不出,但他一靠近,脖子上所掛的天珠碎片便產生了一種輕微的波動。 走出大門外,葉明非悄悄問送行的葉卓然,“爹,大哥還有沒有服用以前那種藥丸?” 葉卓然:“沒有?!?/br> 葉明非:“那位游方郎中也沒有出現?” 葉卓然:“沒有?!?/br> 那大哥體內怎會又出現那種妖氣?他上次幫大哥治療時,明明幫他祛除了……是大哥一無所知,還是有意隱瞞? 葉明非總覺得大哥與他對視時的眼神偶爾會有些奇怪,似乎隱藏著什么秘密,而且,這個秘密跟他有關。 只是眼下,他沒辦法跟大哥詳談,只能等救了林尚書一家之后再說。 葉明非帶上大哥繪制的林尚書畫像,拿上佩劍銀耳,騎上坐騎呦呦,裹在一件大氅中疾馳出京。 太子李豐回到京城后,買了禮物直奔丞相府,想要拜見葉二公子,卻驚聞葉二公子得了重病,需好生調養,不便見客。 他請來太醫,再三向葉卓然施壓,才隔著簾子見到了心心念念之人,只是,“他”身上卻沒了那種淡淡的,清新的楓香味兒。 這人是假的? 量葉卓然也不敢找個假“兒子”隨便糊弄當朝太子,唯一的可能就是葉明非已經不在丞相府。 “來人,給我查,葉明非又去了哪里?” 一路上,見呦呦一直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著腦袋,用鼻子輕蹭他掛在腰間的乾坤袋里,葉明非不解,解下乾坤袋兒聞了聞,不禁失笑。 雖然乾坤袋還是跟之前一樣輕巧,但他聞得出來,里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名貴糕點,罕見美食,雞鴨魚rou,應有盡有,牛羊醬rou,一應俱全。 除此之外,爹娘好像還塞了不少金銀珠寶,衣服被褥等物品,都是專門為他準備的,就怕他一路上委屈了自己。 見他們恨不得將高床軟枕,甚至丞相府最好的廚子都塞進來,葉明非趕緊攔住了,有點后悔告訴他們乾坤袋的妙處了。 幸好乾坤袋無論裝多少東西,都輕若無物,不會成為負累,否則,帶這么多東西出遠門,他累都累死了。 葉明非騎著呦呦一路疾行,天黑之時,已經到了漆水河畔,卻沒發現林尚書一家的蹤影。 河邊已無渡船,今天是不可能過河了,他準備找家客棧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搭船過河,繼續追尋。 暮色之下,遠遠望去,漆水河的水黑蒙蒙一片,墨缸一般,想必漆水之名因此而得。 河畔清冷,荒無人煙。葉明非在路上明明打聽到這附近有兩家客棧的,雙目四望,卻怎么找不到客棧的蹤影,只看到不遠處有兩片廢墟,徒留斷壁殘垣,像是大火所致。 難不成這兩片廢墟便是那兩家客棧的所在? 此時,恰巧有一名漁夫經過,葉明非攔下相詢。 “公子有所不知,這里本來是有兩家客棧的,前段時日不知為何,兩家客棧竟齊齊著火,燒了個精光?!?/br> 漁夫的目光總忍不住往葉明非肩上扛著的糖葫蘆瞧。 葉明非黑線,都是呦呦這貪吃鬼,在路上看到賣糖葫蘆的,突然就走不動路了,“呦呦”叫著,非要吃。 為了哄呦呦趕路,他干脆把人家的整捆糖葫蘆買下來,扛了一路,引來無數驚奇目光。 唉,有個這么貪吃的坐騎,他這個當主人的,只能跟著丟臉了。 “客棧被燒,來往客人在何處歇腳?”葉明非面上不動聲色,禮貌詢問,但心中卻不禁懷疑:兩間客棧怎么會同時燒沒?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家中簡陋,不便接待公子,只能給公子指一去處?!睗O夫指了指漆水河不遠處,“那邊山腳下有一閑置山莊,主人家前幾個月剛搬走,大門未鎖,如今成了流浪漢乞丐的據點,很多過往商旅也會去那里歇腳。趁天未黑透,公子快去碰碰運氣吧,總好過露宿荒郊野外?!?/br> 葉明非看了眼漁夫所指方向,只見一座中等規模的山莊孤零零坐落于此。山莊后面,是一道連綿起伏的巨大山脈。 葉明非:“那座山叫什么名字?” 漁夫:“我們當地人叫它歸山?!?/br> 歸山?葉明非看了眼漁夫空無一物的魚簍,和他結實有力的大手,不動聲色,他怎么覺得這山應該叫不歸山呢? 葉明非:“我想過河,請問明早何時有渡船?” 漁夫:“公子要過河?這可有些麻煩,因為最近這漆水河里不太平,鬧水妖呢,已經好幾天沒有渡船了?!?/br> 葉明非:“既是鬧水妖,大哥為何還要來河邊打魚?” 漁夫:“公子出身富貴之家,肯定不了解我們窮苦百姓的生活,在下家中上有老母,下有稚兒,總要想辦法弄些吃的,餓死是死,被水妖吃了也是死,對窮人來說,沒什么好怕的?!?/br> 葉明非道過謝后,又給了漁夫一些錢,這才向山莊方向走去。 若林尚書他們還未過河,一定會去眼前這座閑置山莊落腳,去碰碰運氣也好。 無論是陰謀還是陷阱,總要看了才能知道。 山莊沉重古樸的朱漆木門正敞開著,好像在迎接八方來客。越是這樣,反而越讓人心生警惕。 山莊后面,一眼望去全是連綿起伏的山脈,最高峰就在山莊的正后方。暮色中,山上情形隱約可見,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樹木。 走進山莊,葉明非一眼便看到了院中那別致的涼亭,除此之外,不過幾株花草,空曠寂靜。 正對大門的便是偌大的客廳,坐北朝南,里面亮著燈,應該有人借住。 葉明非剛推門進去,便被一左一右兩把長劍抵住了脖子。劍刃泛著寒光,耀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他既沒亂動也沒反抗,只眼珠一轉,看清了拿劍之人的長相。 其中一人三十多歲,長得五大三粗,滿臉胡茬,一看就是個糙漢子。另外一人二十歲模樣,白面皮,小眼睛,模樣倒也清秀,小白臉一枚。 兩人俱是鏢師打扮,胸前寫著一個“羅”字,應該是“羅家鏢局”。 妖?若他沒看錯,這年輕鏢師應該是一只修煉了幾百年的龜妖。為何一只龜妖會甘當一名普通鏢師? 糙漢子鏢師率先開口,聲音粗糲,略顯沙啞,語氣兇神惡煞,逼供似的,“來者何人?” 葉明非淡淡道:“過路人?!?/br> 糙漢子:“姓名來歷,去往何方?!?/br> 葉明非:“云非,京城人士,去往邊關?!?/br> 糙漢子和小白臉上下打量葉明非,最后定格在他腰間那把金光閃閃的寶劍上,“你是習武之人?” 葉明非:“學過一些皮毛,不過強身健體?!?/br> 兩人大量敘舊,確定他并無威脅后,齊齊扭頭看向廳中某處。 葉明非隨著兩人的目光看去,發現大廳中已有不少人,分為四撥,分別占據大廳的四角,彼此戒備,互不信任。 客廳西南角有十幾名鏢師,或站或坐,手持武器,神情戒備,團團圍著兩個箱子,里面裝的應該是他們此次押送的鏢。 旁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五十上下,慈眉善目,處變不驚,背后插著雙鞭,女的二八年華,英姿颯爽,極為美麗,腰間別著一把寶劍,看容貌倒有幾分相似,應該是一對父女。 這些鏢師占據門口位置,應該是為了檢查每一個進來之人,確保萬無一失。 西北角是林尚書一行,林尚書,林夫人,一個八歲左右的男孩兒,一個三歲大小的女孩兒,全都疲憊不堪,頹然抱在一起。 四名押送捕快雖一路風霜,氣色倒還不錯,正旁若無人地喝酒聊天。 東北角是一家四口,淳樸的農夫農婦帶著一對十六七歲的雙生姐弟,看上去像普通的莊戶人家。 農夫五十來歲,長得精瘦,渾身上下沒有幾兩rou。農婦總低著頭,似乎不常出門,見不慣生人。一對兒女倒是耐看,女孩兒身量纖長,皮膚微黑,眼珠黑白分明。男孩兒濃眉大眼,虎頭虎腦,長得特別精神。 東南角堆滿稻草,草下藏有一人,只露出一只破敗的鞋子,應是流浪漢乞丐之流,氣息難辨,不知死活。 葉明非打量眾人的同時,眾人也在打量他。 見一名容貌俊美眉目如畫的年輕公子瀟瀟灑灑地走進來,所有人心中的第一念頭便是:這是神仙下凡吧?絕對不會是壞人。 只見這位神仙公子十七八歲,一身紅衣,奢華高貴;一頭神鹿,世間少有;一柄金劍,價值不菲;一枚金葫蘆,名貴稀有;渾身上下透露著一種“來劫我啊我有的是錢”的張揚氣息。 尤其是他肩上還扛著一捆紅光發亮的糖葫蘆,莫名滑稽可笑,越發給人一種“人傻錢多”的錯覺。 除了那捆糖葫蘆,他一件行李都沒有,真不知道這一路上是怎么解決吃飯問題的,難道只啃糖葫蘆? 這樣的相貌,這般的打扮,竟一路獨行至此,應是有過人之處,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