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縣遇鬼(十)
沉默良久,很多人都不安地挪動著,甚至將自己藏到人堆里,就怕被人發現自己的不安和恐懼。 尤其當百姓們發現狼面男子正盯著他們,恨不得自己變成蟲子螞蟻,鉆進地里去,好好藏起來。 因為沒人能直視他的目光超過三秒,要被凍成“冰渣子”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得回避著,只覺得這狼面男子的眼神比夜晚的陰風還冷,冷得人頭暈腦脹,分不清東西南北。 就在葉明非一行人等得不耐煩之際,終于有人站出來了。 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拉著一個少年的手,從人群中擠出來,站到葉明非面前,將手中少年往前推了推,開口道:“梅縣令說得不是事實,事實只有這個叫耕犁的少年知道?!?/br> 梅縣令肥胖的身體一僵,扭頭瞪向這一老一少,“老埂頭,耕犁,你們不要在眾位恩人面前胡說八道?!?/br> 幾名幸存的捕快收到梅縣令的暗示,走上來就要拉走老者和少年。 明目張膽的威脅?這梅縣令膽子不小啊。 狼面男子的兩名隨從一左一右走上前,一人一巴掌拍在梅縣令的兩側肩頭,幾乎將他拍進硬邦邦的地板里,“梅縣令,稍安勿躁?!?/br> 梅縣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捂著膝蓋疼得滿頭大汗。 在接收到兩名隨從的眼神后,他大張的嘴巴一點一點合攏,身體一動也不敢動了,好像被施了定身術。 那幾名捕快見狀再不敢上前,只能訕訕地退了下去。 名叫耕犁的少年見有人護著,膽子大了些,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一一道來。 原來,這田家是本縣最富有的人家。因為田老太爺年輕時精明能干,掙錢有道,積攢了一大筆財富。 他本打算等八十大壽后將家業交給三個兒子,自己退居幕后,安享晚年,沒想到會發生后來的慘案。 今年春天,百姓們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將好不容易攢下的種子種進地里,渴望秋天能有個好收成。沒想到和縣遭遇幾十年未見的春旱,莊稼種到地里很快就干死了,百姓們只能再補種,結果,補種下去的種子也干死了...... 糧食全種地里了,偏偏種子不發芽,秋天根本不可能有收成,照此下去,大家只能活活餓死。 面對春旱,人心浮動,再加上家中已無存糧,整個縣的百姓都很焦躁。 梅縣令不想讓朝廷知道此地鬧春旱,影響他的政績,因此隱瞞不報。 田大財主心善,每日搭棚施粥,既救濟了百姓,又安撫了民心。他還承諾會助大家共渡難關。 梅縣令一直妒忌田家富有,總覺得這田老太爺傻,明明可以借此機會提高糧價,從百姓手里大賺一筆,他卻賑災施粥,簡直傻透了。 梅縣令找到田老太爺,想跟他合作,高價收購田家的糧食,然后再以更高的價格,通過自己名下商鋪賣給百姓。 田老太爺看清了梅縣令的用心,沒有答應,甚至還勸梅縣令為百姓著想。 梅縣令因此懷恨在心,暗中設局陷害田大財主。 他派人悄悄在田家施舍的米粥里投放迷藥,將被迷倒的十六名少女帶走,和他的兒子以及手下□□后殺死,偷埋到田大財主家的地里。 然后,他聲稱得到線報,帶人到地里挖出少女尸首,誣陷田大財主以賑災之名□□殺害無辜少女。 在梅縣令的煽風點火,以及偽造的人證物證下,災民們憤怒異常,手持鋤頭扁擔,沖進田家大宅,見人就打,最后將田家上下四十四口人活活打死,還搶了田家的金銀珠寶,糧食家具,幾乎將田家洗劫一空。 最后,梅縣令以殺人作亂之名,抓住帶頭鬧事的災民,又威脅百姓們交出所有搶來的錢糧財產,平息了此事。 沒人知道,田家的所有財產糧食土地商鋪并沒有充公,而是統統進了梅縣令的私人口袋,被他悄悄運走了。 因為梅縣令還有一個月就要卸任了,只要熬過一個月,這件事蓋棺定論,恐怕不會再有人提起。 梅縣令壞事做盡,怕遭報應,偷偷將田家四十四口人和那十六名無辜少女的尸身統統燒毀,丟進城西的脂水河里。 其實,田家的人并不是被災民打死的,而是被梅縣令安插在災民中的jian細打死的。 后來,梅縣令把這些jian細全都害死了,還找了各種理由掩蓋他們的死因。 梅縣令氣得臉紅脖子粗,也顧不得膝蓋疼了,指著耕犁,氣急敗壞道:“你說謊,你誣陷我,耕犁,你曾經因為偷雞摸狗被我打了五十大板,便因此對我懷恨在心,借此機會誣陷我,你,你劣性不改,枉費我對你的一番勸誡之心啊?!?/br> 耕犁從懷中摸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遞到葉明非手里,苦笑道:“我就知道梅縣令會倒打一耙,因此一直藏著這份證據?!?/br> “這封信是我哥臨死之前寫的。我哥是梅公子的仆從,很得梅公子信任,也,也參與了殺害少女和田家人這些事。后來,我哥猜到梅縣令要滅口,偷偷寫下這封信,藏在一個只有我倆知道的地方,告訴我等他死了才能將這封信取出,想辦法公布天下,讓人知道梅家父子的惡性?!?/br> “他還讓我每年去脂水河邊拜祭田家人和無辜少女,替他贖罪。后來,我哥果然莫名其妙死了,梅公子說他得了重病,作為補償,給了我不少錢......但我不想要他的錢,只是為枉死的人討回公道,我本來想等梅縣令走了,新縣令上任揭穿此事的,但現在田家人和少女們來復仇了,我知道不能再隱瞞,只希望各位能抓了梅縣令,給田家和少女們一個公道?!?/br> 蛇蝎毒辣尚能恕,人心險惡無從解。 聽完少年的陳述,葉明非和狼面男子還算鎮定,云仙門遇仙門訪仙門的年輕弟子們卻憤怒了。 小百拎著劍沖到梅縣令面前,稚嫩的小臉上升起無盡的憤怒,溫軟的聲音徒然拔高,色厲內荏,“姓梅的,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梅縣令這般肥胖的身體幾乎被小百拎離地面,衣領子勒住了脖子,有些呼吸不暢,但這并不能阻止他的狡辯,“少俠,這,這不是真的,這小子平日里偷雞摸狗,被本縣打過板子,懷恨在心,故意誣陷我,我是本地父母官,怎么可能做那種事......” 遇仙門的一名弟子一腳踹在梅縣令肚子上,殺氣騰騰道:“好,既然你是冤枉的,今晚咱們就把你一個人丟到院子里,看看那些厲鬼怎么對付你?!?/br> 另一人附和道:“田家人死得那么慘,估計會把殺人兇手剝皮抽筋喝血分尸吧。到底是不是你害人,咱們晚上就能知道了?!?/br> 兩人說著,就要把梅縣令五花大綁丟到院子里去。 “不要啊————”梅縣令兩條大粗腿用力在地上蹬,試圖逃脫出兩人的手掌,然而,修仙之人力氣大于常人,他又一貫不運動,走兩步就喘,怎么可能是者兩名弟子的對手。 就在這時,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慘然道:“剛才,耕犁所說不假,十六名少女和田家四十四口人,確實是我和我爹害死的?!?/br> 梅縣令滿臉驚恐不解,厲聲呵斥道:“軒兒,你瘋了嗎,竟然敢胡說八道?!?/br> 梅縣令的兒子:“爹,如今田家眾人已成厲鬼,前來復仇,你以為你還逃得掉嗎?” “你......我......”想到昨夜厲鬼橫行殺人的模樣,梅縣令漸漸慘白了臉,像一只泄氣的河豚,萎靡下去,再無力狡辯。 梅縣令的兒子跪在眾人面前,凄聲道:“這些年,我在父親的慫恿下,做了太多錯事,愿意自盡謝罪,只求各位高人能救救我的妻子和女兒。她們什么都不知道,是無罪的?!?/br> 在他身后,一對母女哭成一團。 聽了這樣的人間慘事,葉明非心里很不舒服,長長吐出一口氣,突然不想管這檔子閑事了。 自己造的孽就該自己受著,這是活該,是報應。 只是,身為云仙門弟子,無論如何都不能看著厲鬼橫行。更何況,和縣百姓中,還有不少無辜者。 葉明非看向狼面男子,發現他的眼神無波無瀾,既沒有同情,也沒有憤怒,只有冷靜和無動于衷。 大門外一陣喧鬧,沖進來幾十名青衣少年,看打扮,應該是遇仙門的援兵到了。 在場的幾個遇仙門弟子看到師兄弟們,跟打了雞血似的,腰桿都挺直了。 見自家師兄弟人數眾多,遇仙門弟子說話更硬氣,竟想僅憑一門之力對抗幾十只厲鬼。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找死都想抄近道。 葉明非懶得搭理他們。 反倒是狼面男子冷然道:“放棄你們這愚蠢的想法,跟我們合作,否則,都要死?!?/br> 遇仙門一名小弟子怒道:“胡說,我們有四十多人,怎么會對付不了區區厲鬼?!?/br> 狼面男子拔出大刀,向這些人一指,霸氣道:“好,你們一起上,勝了我手中的刀,厲鬼讓給你們?!?/br> 此時此刻,他的雙眸化身雙劍,凌厲地砸向遇仙門弟子,仿佛攜裹著怒斬蒼山的森然戾氣,逼得眾人幾乎產生了幻覺,眼中耳中再無其他,只剩寒刃和呼嘯。 遇仙門修為稍弱一些的弟子竟控制不住地后退,然后“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上,模樣極為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