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縣遇鬼(八)
葉明非金葫蘆里的酒喝完了,隨口問狼面男子,“喂,你有沒有酒?” 狼面男子看他一眼,冷冷回道:“沒有?!?/br> 這么狂野兇悍的男人竟然不喝酒?葉明非還以為他一定會大口喝酒,大口吃rou呢。 結果,他不但不喝酒,吃飯竟然還很斯文,不發出一點聲音,不漏掉一點飯渣,吃得優雅而從容。 這副文雅吃相一點都不像江湖中人,反而像極了富家公子。 這狼面男子面對厲鬼時,全靠武力壓制,似乎并不會什么法術,身上除了一把刀,一管長笛,好像也沒什么道具,既不像修仙者,也不像捉妖人,更不像捉鬼師。 看他即便坐著也保持著脊背挺直,性格果決而剛毅,一把大刀耍得既兇狠又威風,一招一式沒有一絲一毫拖泥帶水,而且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倒像是久經殺伐的軍人。 晨光下,他的雙眼不見了那兩道攝人的綠光,瞳孔中無波無瀾無溫度,似乎藏著世事浮沉,又似乎隱著星辰大海,既閃且亮。 葉明非知道,這人絕非善類,因為這人對付厲鬼時,眼神比深谷落雪寒潭重冰還要陰冷兇殘。 總覺得這雙眼睛似曾相識,而且,是在久遠的從前,葉明非心頭一跳,“嗖”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梅縣令老遠就聽到葉明非要酒喝,趕緊命人從大堂的門匾上取下兩壇好酒,一手抱著一壇,挪動著肥胖的身軀挪了過來,諂媚地獻給葉明非。 “這位少俠,這是我家夫人親手釀的酒,雖然不是什么名貴佳釀,味道倒是不差,還請少俠將就著喝,等趕跑了厲鬼,下官一定為您獻上最好的美酒?!?/br> 葉明非道謝后接過酒,拍開酒封,先“咕咚咕咚”喝了兩口,然后遞給狼面男子,“來幾口?” 狼面男子:“不必,多謝?!?/br> 嘿,這人竟然滴酒不沾? 葉明非:“不喝酒,還算什么男子漢?” 狼面男子:“是不是男子漢,我自己說了算?!?/br> 葉明非:“無趣?!?/br> 狼面男子:“喝酒有害無益,少喝為妙?!?/br> 葉明非:“......” 沒想到這狼面男子看著冷冷的,竟然還懂得體貼人? 只是,在聽到他接下來的話后,葉明非差點沒一口酒噴他臉上——氣的。 只聽狼面男子繼續說道:“敢拖后腿,拿你喂狼?!?/br> 葉明非:“@!#$%^*(!@#$%^^*” 戴著面紗喝不痛快,葉明非干脆端著飯菜,抱著酒壇子,獨自躲到一邊,揭開臉上的黑紗,大口大口喝酒。 自從把天珠碎片送給大哥后,他總是覺得身上一陣一陣地發冷。明明現在還不到寒陰毒發作的時候??? 葉明非這才明白那枚天珠碎片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以前戴在身上時,除非寒陰毒發作,其他時候都跟常人無異,并不會覺得這般寒冷...... 但現在,他總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冰,越來越僵,隨時都有可能凍成一尊冰雕。 眼下別無他法,只能靠喝酒緩解這份冰冷和僵硬。 柳嘯禹送的暖玉被他放進錦囊里掛在了胸前,一直溫暖著他的心房,不會讓他因為寒冷而心臟驟停。 就在這時,一名年輕男子不知何時湊到了葉明非身邊,跟只小狗似的蹲在他面前,腦袋湊上前,兩只狗眼閃著光地盯著他,還聳動著鼻子聞了聞,笑道:“哇,你身上好香啊?!?/br> 葉明非一心抵抗身上的冰寒,幾乎沒看到這人是怎么出現的。 他戴黑紗只是為了避免師門中人認出來,見這人已經看清了他的臉,葉明非倒也沒把黑紗戴回去,只是扭了扭身體,側到一邊繼續喝酒。 沒想到這人也跟著他挪了挪,繼續盯著他看,湊近他聞。 葉明非這才抬眼看他。 只見這人二十出頭,一身sao包的淡紫色道士袍,襯得肌膚白皙光滑,近乎透明,細小的毛孔在白得發亮的肌膚上清晰可見。 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有這么白皙嫩滑的皮膚了。若是女子,不知要迷惑多少男人呢,但長在男人身上,莫名有些違和。 他雖然穿著道士袍,但怎么看都不像清心寡欲專心修煉的小道士,反而更像個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花花公子。 難道他是來捉鬼的道士? 還有,這小白臉也太自來熟了,一上來就湊近他聞來聞去,真當他自己是狗嗎? 葉明非嫌棄地瞄了他一眼,心里把他劃為浪子瘋子之流。 哪有人這么明目張膽地圍著別人聞個不停的?想吃他的rou嗎? 還有,他身上哪有什么香味?他自己怎么聞不到? 見這小白臉又湊過來亂聞,葉明非雙眼微瞇,以迅雷之勢伸出了拳頭—— 只聽“砰”的一聲,這小白臉被葉明非一拳打了出去,直飛出去很遠,才“噗通”一聲摔落在地上,拍起一陣飛沙走石。 其他人聽到這邊動靜,紛紛看了過來,和縣百姓靜若寒蟬,還以為厲鬼又來了,紛紛瞪著驚恐的眼睛,無助地看向這邊。 云仙門,遇仙門,訪仙門的人也都看了過來,眼神中透著問詢,嫌棄和警告。 眼下情況復雜,厲鬼剛走,還會再來,不好好養精蓄銳,商量對策,竟然還胡鬧搗亂起內訌?到底有沒有分寸啊。 尤其是狼面男子,目光如寒刃,在葉明非和小白臉身上刮了一遍,恨不得刮下兩人的一層皮rou。 葉明非還好一些,幾乎已經習慣狼面男子這種攝人的眼神了。 小白臉可嚇得不輕,如驚弓之鳥似的僵成一團,顫巍巍看向背后,見狼面男子沒打算過來將他千刀萬剮,這才拍拍胸口,放下心來。 被嫌棄了,葉明非有些尷尬,趕緊吃完飯喝完酒,戴好黑紗。眼下商量如何對付厲鬼重要,沒時間胡鬧。 小白臉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起來,整了整衣服,順了順頭發,恬著一張俊臉,重新湊過來,嬉笑道:“公子好狠的心,這是要打死人家嗎?” 聽他用略顯嬌柔的聲音抱怨,葉明非差點沒吐出來,心想:你好歹是個男人,能不能不要對著他撒嬌,他受不了這個,會吐的。 沒等這小白臉走進,便被李豐擋住了。 李豐雖身居高位,倒是挺會做人,又善于籠絡人心,剛才正跟縣衙的捕頭了解此地情況,但他一直留意著葉明非這邊的動靜。 見有個小白臉跑來糾纏葉明非,李豐臉上和煦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只剩下冷然,出口很不客氣,“滾開,不要招惹我的朋友?!?/br> 看他的眼神,聽他的語氣,就差跟小白臉說一句:這人是我的,誰都不能碰。 小白臉斜眼看向李豐,嘴角泄出兩聲哼笑,“這位公子,看你衣著華貴,器宇軒昂,想必出生在富貴之家,應該很有教養才對,怎么出口這么沒禮貌呢?” 說著,他竟然抬手摸向李豐的下巴,姿勢輕佻,表情風sao。 “你......”李豐反應倒也不慢,在小白臉的手碰上來的那一刻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甩向一邊。 一摸一甩,只在眨眼之間,夜鸞趕來時,一切已經晚了。 夜鸞攔住小白臉,厲聲道:“解藥?!?/br> 小白臉露出驚訝的表情,贊許地看向夜鸞,“哦呀,不錯嘛,竟然知道小爺給你家主人下毒了?!?/br> 李豐這才知道,自己竟然中毒了。他臉色鐵青,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發現并無異常,但體內莫名產生一種燥熱和□□。 他這才明白,自己中的不是毒藥,而是媚藥,“你,放肆?!?/br> 劉安見自家殿下的臉越來越紅,且紅得詭異,氣息粗重,汗水橫流,一下子慌了,指著小白臉道:“你這個下流的東西,知不知道我家主人是什么身份,快交出解藥,否則,九族俱滅?!?/br> 小白臉嬉笑道:“這就下流了?你家公子可不像沒見過世面的人啊。還誅九族,當自己是皇上啊?!?/br> 夜鸞再無廢話,迅速出招,逼得小白臉不得不交出解藥。 “討厭,你怎么這么粗魯?!逼鋵?,交手過程中,小白臉偷偷向夜鸞下了幾次藥,卻毫無效果,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子,只能暫時服軟。 小白臉不再理會李豐,只遠遠向葉明非拱手,自我介紹道:“在下姓周,名瀟堯,敢問公子怎么稱呼?” 其實,當他一本正經說話時,看上去還挺順眼,一身紫衣,兩片薄唇,皮膚白凈,長相秀氣,姿容瀟灑,處變不驚,再加上一身道袍,像極了云游四方的道士。 尤其此刻,他臉上一片安閑自得的笑。 但是他一開口,葉明非就忍不住想揍他。 “公子,我這么禮數周到,你怎好不聞不問?好歹告知姓名,讓我知道自己被誰迷住了?!?/br> 迷住了?不過一面之緣,葉明非可不認為自己有這么大的魅力,能瞬間迷惑他人,知道這人只是毫無正形,慣會胡說八道。 “在下......” 云仙門弟子在,葉明非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不能用“云非”這個名字。他懷疑狼面男子跟柳嘯禹有關系,也不能用“葉明非”這個名字,那他叫什么好? 于是,他回答道:“叫做,不想告訴你?!?/br> 周瀟堯捂著胸口,假意哭道:“哎呀,公子太傷我的心了,連名字都不肯告知?!?/br> 李豐見葉明非不想暴露身份,倒也沒拆穿他,只是讓夜鸞把周瀟堯丟到一邊。 周瀟堯也是個怪人,即便被葉明非百般嫌棄,還是喜歡纏著他。 葉明非走到哪里,周瀟堯跟到哪里,像個跟屁蟲,還一直追問葉明非的名字。 李豐雖然極力阻攔,還是沒攔住,只能派夜鸞寸步不離跟著他,防止他親近碰觸葉明非。 “逍遙子?!比~明非被這人纏得心煩,隨便編了個名字,“‘天道無常,我自逍遙’的逍遙?!?/br> 周瀟堯臉上笑開了花,“原來你叫逍遙子啊,真是個好名字,跟我的名字發音一樣,看來,咱們很有緣?!?/br> 瀟堯?逍遙?是挺像。 葉明非剛才可沒想到這一點。 周瀟堯:“逍遙公子,你怎么會來和縣?聽說這里鬧鬼呢?!?/br> 葉明非:“你呢,你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周瀟堯:“我就是隨便走走,誰知道走著走著就來到這里了,見這里人多,我特來湊湊熱鬧?!?/br> 葉明非:“你不怕厲鬼嗎?” 周瀟堯:“不怕啊,我可是很厲害的?!?/br> 周瀟堯渾身上下除了一件道袍,沒有一件武器,只腰間掛著一個袋子,里面裝滿了東西,一走路,“叮叮咚咚”作響,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見葉明非看向他腰間袋子,周瀟堯非常有眼力見兒地解下來,遞到葉明非手里,慷慨道:“喜歡哪一瓶隨便挑,挑好了我送你?!?/br> 葉明非打開袋子一看,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里面裝了什么?”他隨手拿起一個,問周瀟堯。 周瀟堯笑道:“自然是各種□□媚藥助興之物,公子喜歡這瓶?送給你了?!?/br> 葉明非無語,沒想到這個周瀟堯竟然帶了一袋子□□媚藥。 見葉明非嫌棄地將瓶子丟進袋里,周瀟堯趕緊解釋道:“公子可別看不起這些□□,它們都是我的寶貝,是我防身的武器,管用著呢?!?/br> 他摸出其中一瓶,放在鼻子上聞了聞,然后揮揮手,任微不可見的粉末隨風飄散,解釋道:“無論遇到什么樣的敵人,只要這么隨手一撒,都能讓敵人立刻中藥。哪怕是這世上最正經的正人君子,只要中了我的媚藥,都會做出最羞恥下流的動作,發出最羞恥下流的聲音,然后,再也不能追殺我,怎么樣,是不是很厲害?” “嗯,很厲害?!睘榱俗屗]嘴,葉明非附和道,然后,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夜鸞,笑道:“只是對那位似乎不管用?!?/br> 周瀟堯瞅了夜鸞一眼,一扭頭,一撇嘴,哼了一聲,“那狗腿子怕不是個男人,否則中了我的藥怎么可能沒反應?!?/br> 夜鸞:“......” 說實話,葉明非并不討厭周瀟堯,因為這人很對他的脾氣,吊兒郎當,隨心所欲,活得隨性自在,什么都不在乎。 只是,這人憑空出現在和縣,不可能只是隨便走走這么簡單,說不定有所圖謀,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