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聽師尊理直氣壯跟薛神醫辯解,葉明非啞然失笑。師尊總說他是從幾千年后的未來穿越而來,穿前已經活了二十八歲,再加上穿后又活了二十八歲,已經是快要入土的老人了。 其實,云仙門上下沒人相信他,因為他總是愛開玩笑,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修為不及他這個徒弟倒是真的,因為師尊頑皮,受不了清修的苦,修煉時總是走神開小差,還需要他這個徒弟管著。 葉明非不同,他一心修仙。因為他總覺得九重天外有人正等著他,飛升之后,他想去尋到那人,問他一句:是否愿意放棄所有,跟他在一起。 可惜,如今修仙夢碎,還命不久矣......葉明非仰頭望天,除卻一片朦朧云霧,什么都看不到,不知云霧之上是否真有那個一個人,一直在等他。 不過當不了神仙也沒關系,他救了云仙門,幫了師尊,總算死得其所。 善澤:“除了各種靈丹妙藥,我還在乾坤袋里種滿了蔬菜水果,我家崽兒的嘴自小被我養刁了,蔬菜水果都喜歡吃新鮮的,以后讓他吃個夠吧,我穿來之前可是種子研究站的站長,種的果蔬無人能及......我還在里面放了顏色各異的寶石寶珠,照明的,暖身的,驅邪的,防毒的,有助睡眠的,解酒的......我家崽兒從小喜歡明晃晃的東西......” 善澤說了很久......每一言每一語都透著千般心痛,萬般無奈,毫無世外高人的超脫和從容。 但這樣有血有rou有情感的師尊卻讓葉明非涕淚橫流。 乾坤袋可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本為彌勒所有,又稱“如意乾坤袋”,內有奇異空間,專做儲物之用,傳聞能將天地收納于內,是本門至寶,從代代仙尊手中流傳。 師尊極少離身,如今竟要送給他嗎? 薛神醫從懷中取出一些丹藥遞給善澤,“我煉制了一些續命丹和暖心丸,你讓他每日服食,能助他毒發時少些痛苦?!?/br> 善澤接過丹藥握在掌心,輕聲道:“寒陰毒發作會很痛苦嗎?” 薛神醫:“很痛苦,五臟六腑凍得跟冰渣子似的,冷硬,脆弱,若一拳打上去,能咔嚓咔嚓碎了......” 善澤用力瞪向薛神醫,怒道:“不會說話就閉嘴,什么冰渣子,你才冰渣子。那是我家崽兒的內臟?!?/br> 薛神醫又摸出一個陳舊的玉盒,“我前些年得了這個東西,你找個錦囊裝上,給你家崽兒掛脖子上?!?/br> “一塊碎玻璃?”善澤接過來打開一看,不禁有些鄙夷,質疑道:“能有什么用?” 薛神醫嫌棄地白了善澤一眼,“不是碎玻璃,而是某種天珠的碎片。你沒發現上面靈力涌動嗎?” “我當然發現了?!比綦[若現的黑色靈力縈繞在碎片四周,雖為黑色,卻無煞氣,而是充滿了純正的,濃厚的靈力。 薛神醫解釋道:“這股靈力很不尋常,且散之不去,我猜應屬神仙圣人所有,雖無法一次性吸收納于己用,但聞之于人體有益,讓你家崽兒隨身攜帶?!?/br> 善澤毫不客氣地收下,“既然是這么好的東西,當然要盡快給我家崽兒戴上,謝了?!?/br> 薛神醫:“呵,難得聽你一回謝?!?/br> 葉明非心中激蕩,氣息不穩,不敢再聽,悄然離去。 師尊不必愧疚,他是云仙門弟子,救云仙門理所應當,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如今雖然不能修仙了,那也沒關系。在他眼里,神仙就是一群無七情六欲,無喜怒哀樂的無趣之人。而天界就是規矩森嚴,等級分明,束縛人性,無悲無喜的無間煉獄。聽上去便覺得沒意思。 比起被束縛,他更喜歡自由自在。 師尊厚愛,弟子無以為報,只盼您永遠安康快樂,一如既往得沒心沒肺,無需為弟子愧疚哀傷。 葉明非突然想做一件事。只是不知,師尊會不會從此怪了他,徹底忘記他...... 如今,事做了,人逃了,師尊怕是已經發現了......他會怎么做呢?氣得跳腳?大肆追捕?還是對他徹底失望,從此斷絕師徒關系,再不為他心疼愧疚? 想到這里,葉明非捏了捏掛在脖子里的錦囊,隔著錦囊撫摸著那枚不規則碎片。 這枚碎片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靈力,繞著碎片轉來轉去,每次寒陰毒發作,葉明非便會將碎片舉到鼻前,用力吸取其中靈力,能減輕不少痛苦。 彩云之巔,云仙門中—— 善澤正坐在一堆書中,費力尋找救治愛徒的方法。這幾日他一直躲在書房里翻醫書,都快成發霉的書蟲了。 他翻書的速度很快,雙眼如破弦之箭,在竹簡和紙張間來回穿梭,一肯放過一絲一毫有用信息。 只是,他越是翻書,越是煩躁,耐心漸失。 讓他看書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密密麻麻的古文字害得他腦門疼。以前他都是剝削他家崽兒讀給他聽,現在只能自己看。 “到底是何人發明了文字這種東西?當真害人不淺,就不能發明一種儲存語言的道具,只讓后人聆聽嗎?” “是是,等你來發明吧,這樣,子孫后代便不用讀書寫字了,只聽就行。他們定然會很感激你?!毖ι襻t嫌棄地掃了善澤一眼,淡定看書。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顯是一名修為不深的弟子匆匆跑來,噗通一聲跪倒在門外,“仙尊,您的密室被人打開了?!?/br> “什么?可有少了什么東西?”善澤故作鎮定,這段日子他一直cao心他家崽兒的傷勢,很久沒去密室欣賞他的寶貝了。 “您珍藏的秘寶,全,全部不見了?!?/br> “什么?”善澤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不死心地問道:“一件沒剩?” 密室里都是他搜集來的名書名畫,本打算將來穿回去后賣個大價錢的。要知道,在現代,唐朝以前的書畫能賣到天價呢。雖然不知道還有沒有穿回去的可能。 “一,一件沒剩,還,還多了一個......” 見弟子說得慢吞吞,善澤急聲追問道:“多了什么?” “多了一個蘋果核?!?/br> “什么?”善澤差點被一口氣噎死,“是,是哪個兔崽子干的?” “在密室發現一張留書,潦草寫了三個字?!?/br> “什么字?” “歸我也?!?/br> “給我查,到底是誰偷走的?有多少人?一個都不要放過?!?/br> “稟仙尊,還有一事?!?/br> “說,有什么話一口氣說完了?!?/br> “云非師叔不見了。據山下弟子來報,前幾天他腰間掛著,掛著您的xxx下山了,弟子們還以為是您又讓他下山購物,所以放他走了,可他一直沒回來......”門外弟子的聲音越來越低。 “他腰間掛著什么?” 弟子哪里敢再說,低頭不語,倒是薛神醫指了指善澤腰間,“你的乾坤袋呢?” 善澤低頭一看,腰間空空如也,一向隨身攜帶的乾坤袋不知何時不見了。 這幾日忙著為他家崽兒調養身體,竟完全忘了乾坤袋的存在。 “啊,我的至寶乾坤?!?/br> “哈哈哈哈,定是云非小子順了你的乾坤袋,然后裹走了你的所有寶物?!?/br> “這個無法無天的混小子?!?/br> “無法無天還不是你慣出來的?!?/br> “仙尊,要派人追嗎?”弟子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心想:云非師叔死定了,誰不知道仙尊最恨他人偷盜,抓到不但要剁手,還會被廢掉修為,趕出師門。 “追......什么?你們誰是那臭小子的對手?我親自追?!?/br> 打發走弟子,善澤垂首頓胸,他的寶物啊,每一件都是他花費心思搜集來的,人間難得,竟然全被那個臭小子偷走了,一件都沒給他留,氣死他也。 “你不去追嗎?”薛神醫慢悠悠品著茶,覷著眼,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追什么?我這老胳膊老腿怎么可能跑得過那臭小子的鹿。等我抓到他,一定剝了他的皮?!?/br> 薛神醫嗤笑,老胳膊老腿?你還不到而立之年吧?一張臉像極了山腳下豆腐磨坊里的嫩豆腐。跑不過你家崽兒?你好歹是仙尊,怎么飛都忘了嗎? 薛神醫知道這些話不能說,笑道:“行了,別咬牙切齒了,很難看。我看你一點都不生氣嘛?!?/br> “誰說我不生氣?那個混小子傷還沒好,竟然就這么跑了,萬一死在路上,誰給他收尸啊。曝尸荒野,豈不有損我云仙門的聲譽?” “你這嘴硬心軟的臭毛病什么時候才能改?” “你才臭毛病,你全身都是臭毛病?!泵髅髦喯梢话愕拿钊?,一開口形象全滅,猶如潑皮無賴。 “......”話題太幼稚,薛神醫不想繼續。 他起身告辭,看著山中繁華嘆息,如今正值盛夏,只希望云非小子能活過今年冬天吧。 唉,這小子跟他師尊一個性子,口是心非,固執別扭。 逃跑下山,是為了不讓你師尊耗盡修為為你療傷嗎? 偷走寶物,是為了讓你師尊從此恨你,不再對你心懷愧疚嗎? 傻小子,殊不知,離開你師尊,你只會更快斷送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