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末尾生活有規律且平淡。

    當然，這是在路棱看來。

    學生們一致認為北海中學的老師們布置暑假作業心黑手狠，是按照學生整個暑假每天寫作業十小時的量來布置的，但學生們不僅有家庭假期旅行計劃，去祖輩家里看望祖輩計劃，還有幾乎人人都有，門數一般在一到六門不等的假期補習計劃。

    因而雖然按照風城市教委的規定每個學校都放滿了兩個月的暑假，但每次假期結束能保質保量穩妥完成作業的寥寥無幾，多半有最后幾天自己通宵疊通宵的趕工，加上三五好友間約出去的作業互幫互助局。

    這些都是路棱從程馨那里聽來的，他自己從來沒有關心過同學們的作業完成情況和日常生活。

    而他個人的看法是這些作業在都會做的情況下，剩余的時間就是專注其中動筆的時間，對于他，在并不能整天投入的情況下，每天砸進去七八個小時，一周足矣。

    做作業對于現在的路棱而言是體力性勞動，在他身體素質大大增強的當下完全是小菜一碟。

    而創造性勞動則體現在他常常泡在武館里，幫程復及其它來來去去的流動人員，名為實習其實是打下手，這對于他而言是一個全新的領域，而作為新人，他相當是在廣闊的四面八方都是通道的平原上，向任意一個方向的奔跑都是前進，換言之，充滿了成就感。

    就這樣到離開學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的時候，突然有一天路棱早上醒來，感受到渾身肌rou酸痛、大腦空空也不想給自己做早飯，覺得可以給自己放個一上午的小假。

    作業他前幾天就寫完了，而武館那邊昨天才有過一個比較大的活動，程復在活動結束后路棱幫著把物資搬上推車保養完畢送回倉庫的時候，和他說第二天不用來了，整個武館停止對外營業一天，大家都稍作休整。

    在八月的尾巴上路棱騎著車劃過梧桐樹影，停在了好久不去的咖啡店門前。

    他推開門發現吧臺里原來兩個臉熟的店員換了一個，又加了一個新店員，看著年紀有點小做事也不太熟練，可能是雇來的學生兼職暑期工。

    他照常點了一杯熱美式，把早飯換成了表面烘烤到酥脆的三明治，早上來吃早飯的人畢竟不多，他端著餐盤到熟悉的位置坐下，看到李納納還在原位，正翻著一本已經略微卷邊的教材。

    “早上好?！甭防獯蛄藗€招呼。

    “早?！崩罴{納頭也不抬地小聲回答。

    路棱突然在夏末秋初有一種回到春末的錯亂感。

    他解決早飯的時候查收回復手機上的消息，在班群里大家姿態各異的“寫不完作業”哀嚎聊天記錄中多停留了幾秒，把手機放回口袋里，從包里摸出一摞用長尾票夾夾起來的打印紙。

    是程復前兩天塞給他的龐麟俊的新書。

    這次這個不知主業是廚師還是作家的人連上次《孵化器》那樣簡陋的膠裝都沒弄，直接一摞打印紙簡單粗暴地夾起來。

    這本書名為《城外紀事》，是講《孵化器》的主角經歷千軍萬馬走獨木橋的淘汰，終于成功獲得活下來的資格，出孵化器之后的故事。

    有一個說法是成長名為“成長”其實是殺戮，一個人成長的過程就是一次次將過去的自己殺戮的過程。

    龐麟俊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是支持這樣的說法的。

    因為出城的主角，若非文前有告知，看起來和《孵化器》結尾的主角還有一絲相像，但和《孵化器》開頭的主角已經完全不是同樣一個人了。他忘記了自己尋找淘汰于選拔的朋友們的初心，忘記了對外界決策層的不滿，接受了孵化器內無情的高淘汰率，并在自己走上決策層后為降低外界總體成本，進一步減小了孵化器的出城名額……

    這個故事和《孵化器》完全不像，前者說的是抗爭和意氣風發，后者講述的則是種種無奈。

    路棱讀完，把散開的打印紙重新按頁碼整理夾好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

    他收好東西向李納納道別后離開，推開咖啡館的門的時候無端想起前段時間莫名其妙收到的信。

    可能是用了“延時寄信”等手段，或者是將信托付給了什么人，拜托其在多年后寄出。不論用了什么手法，結果就是在這個秋天就要滿十七歲的路棱收到了落款時間為十年前的信，來自消失了快十年的父親。

    手寫的信內容并不多，看起來是很普通的家長會寫給自己青春期孩子的信。但普通的寫給孩子的信絕不會在十年前就寫好，等待十年再寄出，是什么樣的征兆讓寫信的人知道自己不久將離開，去到到一個甚至不可能把信寄來的世界。

    那他會是報著什么樣的心態，寫下這一封信的？

    “小棱，你可能已經發現世界并不是你年幼時、或者幾年前所想的那樣。真實的世界有很多不美好、太多不盡如人意，你可能會發現自己所努力的、所堅持的、所辛辛苦苦付出的，到頭來一無所獲。你會失去、會疼痛，也會在這些之后成長?！?/br>
    “這些事情我告訴你是沒有用的，你懂得的唯一方式就是自己去經歷、自己去體驗，這有些殘酷，但你只有試過了才會明白?！?/br>
    “父母、家人、朋友都是無法陪你到永遠的，生命是一場一個人的旅程，你唯一可能掌控的只有自己?！?/br>
    “好好照顧自己，爸爸mama愛你?！?/br>
    “小子，專心！不要命了？”姜銳達對著路棱大吼。

    “噢！”路棱趕緊專心面前的活計。

    二人正處于一輛卡車里，正在逐漸降溫的冷凍車廂里打著哆嗦把里面的昏迷的人都解綁，運到外面。

    不知道通過什么渠道查到一個綁架人進行試驗或者交易的組織，查到了這輛卡車，按理說在做這件事的玩家下線后里面的一切都會恢復正常，但是他們解決了司機、交接運輸人員，里面的被運輸的人們卻毫無變化，在逐漸冷凍的車廂里，如果繼續待下去，就會死在這里。

    然后在外界看來以車禍、中風發作、食物中毒甚至自殺等理由“不幸”死去。

    這些人到現在都沒有消失，也就是說由姜銳達和路棱負責的這輛車的主人到現在都沒有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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