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坐上自己的椅子一樣坐上了這個已經無主的位置，宿舍轉瞬間陷入熟悉的寂靜。

    既不屬于關羽飛也不屬于趙楊的聲音在路棱腦海中響起，音質陌生，但不論是用詞還是頓挫都是路棱已經熟悉的。

    “你好，路棱。如果你坐到這個位置上，說明關羽飛已經不在了。我因為違反規定，收到過多次警告，如果我消失則說明最終處理已下達?！?/br>
    “經過分析，處理指令的下達應該在三、四周。我的出現可能對你造成打擾，我很抱歉，感謝你用對待常人的方式對待我，體驗你們的生活讓我有一種真實的感受。雖然以我的存在，說有‘感受’你大概率不會相信?！?/br>
    “我經過分析，你對我的存在和與我進行交流有一些抗拒，并且有意避免能與我展開談話的情景。你的行為合理，我尊重你，離開前不再進行打擾，希望這樣的告別形式不會對你造成困擾。新的管理者在我離開的同時已經開始運行，請多加小心?！?/br>
    “你是我唯一交換過身份名字的‘朋友’，因此我需要執行‘和朋友告別’的行為。我準備了告別禮物，希望有用?！?/br>
    “我走了?！?/br>
    路棱感受到他能夠控制什么，抬手，面前出現一方半透明的屏幕。

    “今日屏蔽剩余時間：2:03/5:00”

    “屏蔽范圍：8立方米”

    “是否解除屏蔽：是/否”

    前面的數字在一點點跳動減小，路棱抬手點上那個“是”，雙手捂住臉，在原本屬于關羽飛的位置上蜷縮成一團。

    并不是所有的離去都能有征兆和告別，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禁得起“再等等”。

    故事里在發生重大變故，在有重要角色退場的時候，哪怕不是狂風暴雨，也會有一些陰天之類的作為征兆。

    但是現實中可能一切就這樣平淡，一切的一切都一如往常，一直到發現已經再也說不上“最后一句話”了。

    想說的再也沒有機會傳達，就像接收器從世界上消失的信號，終日反射在云層和大地之間，永無傳達之日。

    當時事情發生之后，回頭看才會發現很多都早有顯現，從關羽飛這個星期說的話特別少，到他花比平時更多的時間在吃飯、洗澡、寫作業、上課等日?；顒由?，帶著超出以往的鄭重。

    只是他沉浸在自己內心可笑的“我該怎么和他說”的掙扎中，一點也沒想到“說”的機會并不是理所應當存在在那里的。

    一句“再會”也沒有，彼此都知道應該再無機會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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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還是會想，是不是下午我回來看到他不在教室的時候，直接回來就能看到他最后一面，就能好好地道個別?！?/br>
    “朋友，走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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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棱坐上那個椅子的時候，混亂的記憶開始了一如既往的覆蓋工作，它告訴他，說好要留到最后的關羽飛在這次淘汰的五人組中，中午已經打包回家了。

    晚上查寢時間，蘇冉走到走廊盡頭最后一間，敲了敲門，聽到一聲無精打采的“請進”。

    他有些擔心地推門進去，空蕩蕩的寢室燈開著，沒看到人。

    “路棱？”

    “老師，我在?！?/br>
    蘇冉順著聲音過去，看到路棱站在玻璃門外的封閉陽臺上晾衣服。

    他走過去，站在有些昏暗的陽臺邊上，拿起手里已經名單越來越短的花名冊，把路棱的名字勾上。

    “你陽臺燈不開嗎？”蘇冉說著伸手要去打開陽臺的燈。

    路棱制止他說：“不用開燈，我馬上進來了?！闭f著繼續晾手邊盆里的衣服。

    “小路同學，今天你室友走了你就一個人了，旁邊的寢室也有空位，你一個人可能有點孤單，我看你東西也不多，要不要搬過去？”也方便我們管理。

    “謝謝老師，不用了，就一個星期了，我在這里住住就好?！?/br>
    路棱晾好衣服，彎腰端起里面裝著剩余衣架的空盆，直起身來看蘇冉，一副“您講完了嗎可以走了嗎”的凝視態度。

    蘇冉察覺到了這一點，說了聲“早點睡”就離開了，心里暗自想可能最近學生的壓力確實是大，路棱雖話少，一向也算得上是講禮貌，這回居然開始直白地趕他走。

    蘇冉是第一次來帶這樣一個競賽集訓，往常就是上上課之類的，沒和學生有這樣全天候無所不包的接觸。要說他最近的感受，最大的感受應該是學生壓力確實很大，氣氛也很壓抑。

    說實話，因為他沒有那樣大量的重復練習，哪怕他的物理水平和對本質的理解是遠遠超過這些學生的，要讓他做那些競賽卷子是毫無疑問的全部會做，但要是在這樣短時間、大題量的背景下，因為熟練度的問題，去考試他可能反而考不過這些學生。

    路棱等到蘇冉出去，才從昏暗的陽臺走到亮著燈的室內，微紅的眼眶和微腫的眼皮有些明顯。

    最后一周的氛圍是前所未有的壓抑，為確保學生的身體狀態和睡眠時間，自習教室的開放時間通過掌握在老師手里的鑰匙進行控制，小蘇老師也增加了每晚查房關燈把所有人都趕上床的環節。

    便利店里的咖啡機在每一個大課間都轟隆轟隆地運轉，教室里總是彌漫著方便面和速溶咖啡的混合氣味，老師們的茶杯里胖大海西洋參片之類的存在也越來越多。

    這一周的周日沒有小測，也沒有上課，學生們上午完成一份三小時的整卷，下午按照分組，進實驗室門口抽簽，現場進行實驗考試，每個試驗臺旁邊都有老師全程監考記錄。

    遠不如省集訓選拔的區賽正式和大規模，這少少的三十五人在平時上課的教室、做實驗的實驗室，決出全市這一年的高中生物理競賽一二三等獎，對于作為省級行政區的風城，一等獎中的前五名就能獲得全國賽的資格。

    畢竟是省賽，評卷環節比起平時的小測自然是要嚴格很多，在風中生活了整一個月的學生們收拾包裹正式回家過剩余的暑假去了。

    而自信能獲得前五名的人，依然是處于緊張的復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