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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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好了澡,李彬終于睡了這么多天以來最安穩的一覺。 他本想再賴會兒床,可剛蒙上被子,就聞聽撲通撲通的臺階聲響,而后便是一陣急切又不耐煩地砸門聲音。 昔班在門外頭cao著公鴨嗓喊道,“李彬哥哥快醒醒??!起床啦,太陽曬屁股啦!” 李彬將耳朵一捂,用被子將頭蒙得嚴嚴實實,甕聲甕氣地吼道,“我,不,想,起——!” “你若是不起,我們就去吃飯不等你啦!” “我不吃了!我要睡覺!” 昔班聽著屋內李彬不耐煩的語氣,長嘆一口氣,心道自己為何要應下這費力不討好的差使呢?只好又快步下了樓,一邊跑一邊喊道,“二哥二哥,李彬說他不吃飯了,他要留在屋子里睡覺!” “算了,我去叫他?!卑味及櫫税櫭?,親自上了二樓去尋李彬。 李彬剛打發走昔班,正打算再會周公,不想門聲又響,只是這次的敲門聲并不急燥,慢而有力。 “哎呀,煩死了!煩死了!”李彬掀開被子,頂著一頭“鳥窩”從床上坐了起來,“我不是說了我要睡覺嗎?我不餓,我不想吃飯了!” “是我,我進來了!”李彬睡前并未鎖門,拔都一推門便走了進來。 李彬一聽到是拔都的動靜,忙擺出付又是疲倦又是委屈的神情來,“殿下……讓我睡一會兒吧,我好困啊……” “不行?!卑味甲叩剿拇策?,居高臨下用那雙不近人情的黑眼珠盯著李彬,“你若想睡可以吃完了再睡,萬不可餓肚子不吃飯?!?/br> 李彬還想堅持,可一看拔都板著面孔并不像在開玩笑,不由自主便想起來幾年前他強迫自己吃藥的情形,不由自主便想認慫。 “我知道了,我起床還不行嗎……我這就穿衣服,勞煩您再等我一會兒……” “好,我們在樓下等你?!卑味键c頭轉身離去,貼心地為李彬帶上了門。 李彬只得不情不愿地撿起衣服來,囫圇梳洗一通。 收拾好了下樓去,拔都兄弟幾個和姜思源等人已等夠了多時。 斡兒達從小跟著親母在這住過許久,對別失八里熟悉些,帶著他們七拐八拐進了條小巷。剛進巷子口李彬便嗅到了rou香和酒香。rou香鮮嫩的羊rou醇美滋味;酒香則醇厚誘人曼妙悠長,細細品味似乎還帶著葡萄的香甜。 “這便是我幼時常來的攤子,已開了許多年,是這城里味道最好的一家?!蔽觾哼_介紹道。 小鋪子不大,是個露天酒肆,由防水的油布和結實楊柳木搭成,里頭只擺了幾張桌子,灶臺前也只有一個肥胖的回鶻婦女忙前忙后。 “幾位客官想吃點什么?”見這一伙來了好幾位客人,那女人胖胖的臉上堆滿笑容迎了上去cao一口流利的回鶻話。 斡兒達到了故土便覺輕松,微笑著亦用回鶻話應道,“我們幾人初來乍到,你撿些美味的招牌酒菜呈上?!?/br> 女人見這幾人穿著打扮不像窮人,料定是做買賣的行商,趕忙往里迎進去,“客人們請進來等等,今天的羊rou都是現宰的,新鮮極了,我這就給你們端上來!”說罷兩手抹抹圍裙,去灶臺盛菜。 桌子不大,最多只夠坐四五個人,他們一行卻是七個人。按李彬和姜思源所想,理應是王子們坐一桌,他們幾個坐另一桌,昔班卻搬來另個桌子來兩桌拼成一大桌。 “就這么坐,無甚講究?!卑味家娝麄內齻€面面相覷不動屁股,便解釋道。 既然主人都沒有不樂意,那他們自然不好再推脫,跟著坐了下來。屁股剛穩當,老板娘就將一大盆熱氣騰騰的蒸羊排端了上來。李彬看那肥嫩的羊rou和冒出來的香氣四溢的乳白蒸汽,料想進來時聞到的香味便是這個吧。 拔都怕李彬他們幾個拘謹,便提前開口道,“你們吃你們的,不必管我們幾個?!?/br> “那我們不客氣啦!”姜思源將礙事的黑發往耳后一夾,撿起塊最鮮最嫩的羊排蘸著蔥蒜醬汁啃了起來。 李彬和梁小宸見他吃得起勁便也不再客氣。 剛吃了一會兒,老板娘又端上一壺酒和馕餅、手抓飯等物,還有一盤黃瓜洋蔥與胡蘿卜切絲拌成的解膩下酒小菜。 “這酒不錯?!卑味枷刃∴ㄒ豢?,而后灌了一整碗進肚。 “按你那喝酒的法子什么好酒都沒滋味了,”斡兒達品酒品得極優雅,“這酒卻沒有李彬那晚拿來的好喝?!?/br> “又不是他的酒,那都是蒙哥的?!?/br> “怎么?你對蒙哥有什么看法?”斡爾達問道。 “沒有,我只當他是個聽話的好弟弟?!卑味紦u頭,又豪飲了一碗,“比起蒙哥我更忌憚貴由?!?/br> “也是,你倆小時候沒少打架,他從來都打不過你?!?/br> 李彬邊啃羊排邊聽著他們對話,在心中連連點頭。對對對,你弟弟前些日子又把他打了一頓,把他揍得臉腫得像豬頭一樣。 姜思源身為大夫自覺飲酒傷身,所以滴酒不沾,梁小宸嫌酒辣嗓子,只喝了幾口就說死不再喝了。自上次跟他們兄弟幾個喝酒喝斷片,寶貝石頭也被人偷拿了去,李彬就警惕著喝酒這事,只喝了小半碗。所以那些酒大多進了拔都兄弟幾個的肚子里。 幾人吃rou喝酒聊天正是愜意快活時,小小酒肆竟來了兩個不速之客。兩個男人一副看家護院的家丁打扮,卻生得膀大腰圓,滿臉橫絲兒rou。 為首的那個見了老板娘便嚷道,“我們薩比爾少爺一會兒就到你這破破爛爛的小店來,你還不快把閑雜人等都請走!” “這……這……”老板娘自然是懼怕這薩比爾少爺的家奴,可剛來的客人也不像是一般人,思來想去怎么做都不是。 “怎么?你這臭婆娘敢違背我們薩比爾少爺?”那家奴三角眼一瞪,老板娘嚇得腿一軟跪倒在地。 “求求您給我這小店一條生路吧……”老板娘肥胖的臉上滿是哀求,磕頭如搗蒜般。 “你存心膈應爺爺我是吧?”家奴一見這女人好欺負,抬手便要打。 昔班眼疾手快地從座位上躥出來,一把抓住那惡奴的拳頭,“你也是個老爺們兒,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用你多管閑事!”那惡奴見有人找上了門,一腳便去蹬昔班的下盤。昔班何等機敏,閃身躲過,惡奴一腳踩了空。 “你這個小兔崽子!老子打死你!”說罷一拳朝著昔班面門砸去,昔班不想同他交手,見那惡奴也不過是個花架子,空有膀子力氣,便左躲右閃翻著跟頭,溜得那惡奴一下都沒打著他不說,最后累得狗一樣趴在地上喘氣。 拔都見差不多了,便喚昔班回來,自己走到那趴在地上的惡奴跟前,居高臨下蔑視著他,“我不知你主子是誰,不過凡事總有先來后到,叫我們讓位可以,須得叫你的主人來親自求我?!?/br> 惡奴抬起頭,見來人氣度不凡,膚色黝黑,渾身穿著雖然簡單,可那腰間黃銅鍍金的匕首和額間鑲著寶石的發帶均不似俗物,知曉這人來歷定不簡單,非富即貴,他趴在地上試探問道,“蒙……蒙古人?” “這與我是不是蒙古人有什么關系?”拔都丹鳳眼一瞇,帶了些脅迫的味道。 兩人一站一趴,四目相視,相持不下。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那惡奴口中的薩比爾少爺才姍姍來遲。 “阿吉,坎吉!我叫你們倆幫我看看今天人多不多,你們怎么看到地上去了?”來**著回鶻話,一身綢緞紫袍上墜各色寶石珠光璀璨貴氣逼人。 他一走近來見幾個蒙古人正圍著自己家奴便是一陣疑惑,“這是怎么一回事?” 打狗也要看主人,見人家正主來了,昔班也不好再擺臉色,耐著性子解釋道,“你這家奴好不講理,我們吃飯吃得好好的非要將我們趕走,老板娘不同意便去打老板娘,我們兄弟幾個看不過去便幫了老板娘一把,誰知道你這兄弟身體如此不濟,我還沒動手他便趴下了?!蔽舭噙@話說得漂亮,將一切是非都推到了這惡奴身上。 阿吉敢怒不敢言,本想借著今天這機會討好少爺,卻不想一腳踢到鐵板上,橫豎是自己理虧。 薩比爾聽完后濃眉一挑,一個耳光將阿吉扇得轉了三轉,鴿子蛋大的扳指將他的臉劃出道血痕來?!斑€用我再說什么?自去領罰!”然后一轉身對坎吉說道,“你也一樣!” “是……少爺……”阿吉捂著臉帶著坎吉灰溜溜跑了出去。 這邊薩比爾忙帶了副笑臉,同他們幾個賠罪道,“都是我家這惡奴調教不周,擾了幾位吃飯的雅興,這樣吧,這頓我做東,求各位壯士莫要再計較?!?/br> 拔都并不是死纏爛打蠻不講理之人,見對方是個通情達理的也客氣回道,“兄弟言重了,誤會說開了便好,既然兄弟執意做東,不如坐下來同我們一起吃?!?/br>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李彬挪挪凳子,給他騰出塊地方來,薩比爾一坐下,便打量起來這幾位。見除了那三個蒙古人和一蒙古小孩兒外,還有兩個漢人模樣的和一個金發藍眼的青年。 “但不知幾位是從哪來?”薩比爾問道。 “從蒙古草原來,到這經商?!卑味既隽藗€謊。 薩比爾瞧瞧這幾個蒙古人,各個腰間掛著馬刀插著匕首,怎么看怎么不像商人, “那這幾位呢?”薩比爾指指李彬三人。 “他們是我家的侍從?!?/br> “原來如此?!彼_比爾點點頭,心中卻在納悶,侍從竟也能同主人一起同桌吃飯了? “你我相遇便是有緣,家父乃是別失八里商會的會長,你們做生意若是遇了難處,到時尋我便好?!?/br> 商會少爺?李彬敏感地捕捉到這一詞語,暗想說不定自家大哥還認識他呢。 薩比爾喝口酒又繼續問道,“兄弟幾位怎么稱呼?” 拔都懶得再編個名字隱藏身份,索性回鶻人應當也沒幾個人識得術赤一系的子孫,便直接答道,“我叫做拔都,這是我大哥斡兒達,還有我的弟弟昔班和別兒哥?!?/br> 薩比爾怎么想怎么覺得這名字耳熟,可又想不起是誰,想再追問下去,可看這幾個蒙古人滿面不耐煩,明顯是不愿過多透露自己身份只好作罷。 “倒是奇怪,我見過許多兄弟同行的,多半是大哥管事,沒想到你們管事的卻是行二的拔都兄弟?!?/br> 薩比爾提的這問題,李彬也早就感覺奇怪。據他觀察,斡兒達的能力應當也不至于屈居于拔都之下。 斡兒達笑笑,“是我不如弟弟,我自愿將家中事業都交給他打理?!?/br> “原來如此?!彼_比爾了然,又轉頭去看李彬他們幾個,“這幾位是你們的仆人?” “正是?!卑味键c頭,“這兩個黑頭發的是漢人,那個黃頭發的是我從哈拉和林買的?!?/br> “你們真是怪了去了,我頭次見主人跟仆人一起吃飯的?!?/br> “我們家便是這個規矩,這樣的奴隸才會更效忠于主人?!?/br> 李彬在心里啐他一口,心道臭不要臉,要不是為了石頭被騙來的,誰愿意來遭這個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拔都和斡兒達還好,薩比爾已然有些微醺,招手叫來老板娘結賬,似乎是喝得極盡興,拍著拔都的肩膀頭道,“我已許久沒與你們兄弟這般豪爽的人物喝酒了,不如再到我家小聚?晚飯我也一并請了?!?/br> 拔都與斡爾達交換個眼神,拔都惦記著李彬困倦這檔子事,本不想答應,斡兒達卻示意他應了這要求。拔都心想大哥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吧,于是便點頭應允了。 薩比爾果然出身殷實之家,大套院約么占了上百畝地,高墻深院,朱紅色的大門,竟是一派中原式的模樣。 進了院便見開闊的一片地上用瓷磚砌了個大池子,李彬與姜思源好奇地走到池邊去看,只見清澈池水里是半池的大小各異的錦鯉,紅白相間甚是好看。 薩比爾見他們感興趣便介紹道,“我阿爸喜歡中原的東西,這池魚也是他從中原帶回來。聽說中原的商人認為這種魚會為他們帶來財富?!?/br> 李彬心想這魚顛簸幾千里來到這干旱地界沒死真是個奇跡。 姜思源捅捅他,低聲問道“如何?比起你家的怎么樣?” 李彬自然是瞧不起這偏遠地方的蠻夷的,輕哼一聲道,“湊合吧,這池子也就我家一半的大,只不過我家的魚都叫我娘養的貓開膛的開膛,嚇死的嚇死?!?/br> “噗呲——”姜思源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這院子雖大,卻不值錢,我家汴梁的院子和揚州、杭州的別院能買下這樣的十個大院?!崩畋蝌湴恋仄财沧?。 “行行行,李三少爺,您有錢,您能想想辦法把咱倆贖回去不?” “看到他了沒?”李彬偷偷用手指向拔都,“把他作了我們倆就一路南下跑回去?!?/br> 姜思源:…… 拔都正被薩比爾帶領著看些他看不懂也不感興趣的花花草草,突然打了個噴嚏。 他中氣十足,打的噴嚏也是響亮極了,嚇得薩比爾一哆嗦,“拔都兄弟可是著了涼?” “無事,樹敵太多,大概有人在罵我吧?!?/br> “那拔都兄弟千萬小心啊?!?/br> 薩比爾帶著他們七繞八繞才在一個小院子前停下腳步,“諸位,這便是我住的地方了,請進?!闭f罷伸手將幾人讓進去。 這小院不在宅子中央,極為幽靜,院中竟然還栽了蘭花菊花,李彬看后驚訝道,“這花竟然能在西北開得如此繁茂?” “哈哈哈,這是我從中原商人那買的花種和花土,花種是改良過的,能適應干旱和風沙的天氣?!?/br> “厲害??!”李彬贊嘆道。繞到花圃后,那還開了個小水池,如井口大小,池里有兩條小金魚,池上飄了幾個荷花葉子,碧波蕩漾,看了就覺得清透涼爽, 別兒哥頭一次看見金魚,新奇得很,忍不住上手去抓,被昔班發現后趕緊把他抱走。斡爾達也頗感尷尬,叫昔班看好弟弟,而后又問薩比爾,“沙漠缺水,你家這兩個池子卻都是清透的水,難道是天天都換?” “這里離天山山麓很近,每隔幾天我就派人去山麓取天山的雪水給這些魚兒換上?!?/br> “這樣啊?!蔽訝栠_點點頭。 薩比爾將幾人領進屋里去一一落座,又叫了下人去沏茶來。 李彬四下打量這屋子,已全然不見西域樣式,坐在這就仿佛回到了汴梁的家中一樣——紫檀木的大床,上蓋團花似錦的綢緞床帳,里頭一張紫檀木的書桌,擺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桌角還有個翡翠制的文殊菩薩像;靠著墻邊是一梨花木的書架,架子上有些書籍和瓷器花瓶一類的擺設;再往身后一瞧,墻壁上掛著幾張漢人字畫。 李彬瞅瞅這中原風格的室內裝潢,又看看薩比爾這一身珠光寶氣的綾羅綢緞和他高鼻深目的模樣,若不是他輕車熟路進了這房間李彬都要懷疑他到底是不是這家的主人了。 姜思源又戳戳李彬,“這個又怎么樣?那些字畫瓷器你瞧瞧?” 李彬努努嘴道,“顏真卿,王羲之的字我看不出真假,不過那張顧愷之的《列女仁智圖》必定是假的?!?/br> “怎么講?你還會辯偽?” 李彬勾勾手指頭示意他附耳過來,“因為真的在我家,我爹書房里掛著呢!” “靠!那……那些瓷器呢?” 李彬搖搖頭,“不行,看不出來,太遠了,得離近了看釉質才行?!?/br> 兩人用漢語嘀嘀咕咕竊竊私語,不一會兒茶便沏了上來。李彬端著茶碗見碗底的茶葉扁平挺直,色澤嫩綠圓潤,端得是上等的好龍井。他先用鼻端輕嗅,而后張嘴小啜一口,甘甜微苦,沁人心脾,回味極為醇厚。 姜思源許久未喝到南邊的龍井了,雖饞得要命,但亦是如李彬一樣端著副文人品茶的架勢。 “苦……”昔班喝了一口直皺眉,“這茶為什么不加奶和鹽?” 拔都和斡兒達也喝不下苦澀的綠茶,兩人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再不動它。 “哈哈哈哈哈哈?!彼_比爾失聲笑了出來,“拔都兄弟你們還不如這幾個奴隸會品茶,我看他們倒是內行,不如來說說看這茶如何?” 姜思源與李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還是李彬開了口,“咳……品茶嘛……首先便要觀其色,這茶葉葉芽舒展扁平,色澤嫩綠且有光澤顯然是上好的龍井;而后便要聞其香,龍井清新沁人心脾;最后才是品其味,入口甘甜苦澀,回味悠長醇厚。嗯……”李彬還想繼續說,姜思源趕緊拽他衣襟,提醒他別忘了他現在還是個奴隸,李彬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改口道,“我……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我服侍的前個主人就愛好品茶……” “難怪?!彼_比爾恍然大悟。 拔都總覺得自己有點下不來臺,硬著頭皮解釋道,“我們蒙古人喝不慣漢人的東西,還是奶茶和馬奶酒喝得痛快?!?/br>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嘛……”薩比爾正與他們交談,家丁跑了進來低聲與薩比爾說道,“小姐聽說今日家中來了客人,她也想見見。此時已在門口等候了?!?/br> 薩比爾兩手一拍,“嗨呀我竟把她忘了,快叫阿麗婭進來?!?/br> 家丁出去通報,不一會兒只聽環佩叮當聲響,還未見人影,一陣濃郁的香料味道便傳了進來。李彬強忍想打噴嚏的沖動朝門口看去。只見一個小麥膚色的姑娘款款走進,頭戴一粉色薄紗,身著輕紗長裙,同薩比爾一樣,掛了一身亮閃閃珠寶,腳下一雙涂著金漆金粉的涼鞋,露出涂著粉紅蔻丹的圓潤腳趾。 “這便是我的親meimei阿麗婭。阿里婭,這些便是從草原來的尊貴的客人?!?/br> 阿麗婭飄飄下拜,拔都兄弟們也站起來回禮。 見過禮之后,阿麗婭竟是直接摘去了面紗,露出張同他哥哥一般大眼睛雙眼皮,鼻梁高挺眼窩深陷的秀麗面龐。 “標致!”姜思源情不自禁贊嘆一句。 李彬捂著鼻子,心道這姑娘雖美,味道卻不敢恭維,小聲同姜思源講道,“我勸你打消亂七八糟的念頭,這女的香料用太多,多半有體臭,晚上睡覺熏死你?!?/br> 姜思源瞥他一眼,“你不能因為自己不喜歡女的就對人家有偏見!” “我見得多識得廣,騙你作甚?胡人多體臭,你可記住了?!?/br> “蒙古人?”阿麗婭打量一番拔都兄弟幾個,半晌竟露出些輕蔑神情來,“身上這羊膻味也忒大了些……” 他們兄弟幾個平日雖然沒什么王子架子,但也不曾被女人這樣輕視侮辱過。拔都和斡爾達都是見過大場面的,心中雖不悅,面上卻絲毫不顯露。昔班則年輕氣盛,面上掛不住,氣得滿臉通紅,拳頭握得嘎吱嘎吱直響,斡爾達見勢不好趕緊偷偷按住弟弟的手。 “阿里婭!不可以對客人無禮!”薩比爾滿面尷尬,想扳回點面子,阿麗婭卻并不理他,徑直又朝李彬幾個看去?!案绺?,他們又是誰?” “啊……他們是這些客人的仆人?!?/br> “仆人?”阿麗婭邁步走過去,涼鞋踩在地磚上發出咔噠咔噠的噪聲。她瞇起眼,從李彬到姜思源再到梁小宸,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又從梁小宸到姜思源最后停在李彬跟前——“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李彬趕緊放下捂著鼻子的手,規規矩矩站好,深呼吸屏著氣回道,“回小姐,小的姓李名彬字懷木,從中原來?!?/br> “中原人?我沒見過長你這樣的中原人,抬起頭讓我看看!”說罷伸出帶著尖細指套的手指挑起李彬的下巴。 李彬生怕那指套劃傷自己白凈的面皮,只好順從地抬起頭,湛藍的瞳仁一錯不錯地盯著她棕色瞳孔對視。 “你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卑Ⅺ悑I高傲的臉上終于露出進屋來第一個笑容,她仰著脖子回頭朝哥哥說道,“哥哥,我要讓他做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