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說起
如此又過了五天, 鐘六腰部和背部的棍傷基本上愈合了,而且能夠下地扶著拐杖慢慢地走路了。 恢復的速度遠遠超過那位醫生所預計的時間, 可見人的病情還是視乎個人體質而定。 鐘六自己也很高興, 在這個新集體里,他發現沒有人排斥他, 也沒有人因為他猙獰的面容而疏遠他,他因此很快地找到了一種歸屬感。 他從心里感謝上官瑜,并且打定主意要一輩子跟隨上官瑜, 所以盡管現在還行走不便, 但每天都會主動問上官瑜有什么是他能夠幫得上的。 因為太過于珍惜,太過于在乎,所以他時刻擔心自己會被這個隊伍拋棄, 出于這種擔心, 他總是會不自覺地顯出他的殷勤和主動。 他很清楚, 對于這一群人來說, 他不過就是一個野路子貨, 就算哪天拋棄了也絲毫不會覺得可惜。 這正是他特別在乎和擔憂的地方。 他的心思宋棠都看在眼里, 有天尋了個機會對他說:“梁公子既然答應帶上你,就不會輕易拋棄你的?!庇值? “只要你不再偷東西,不犯大的錯?!?/br> 鐘六忙說:“這個你放心,我經此一劫, 已經等同于死而復生, 再也不犯以前的錯了?!?/br> 宋棠微笑道:“你既有這般的覺悟, 就不必再擔心這個問題,如今你身上的傷還沒有恢復,就先安心地養傷吧?!?/br> 鐘六連連點頭道:“是,是?!庇痔ь^看著宋棠說:“日后若是我惹梁公子生氣了,還望李公子你多多替我美言幾句?!?/br> 宋棠含蓄一笑,輕輕地點了下頭。 出于安全的考慮,上官瑜從沒有跟鐘六透露過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鐘六只知道上官瑜叫“梁暄”,此番是去山西秘密調查一個案件的。 而宋棠在隊伍里也一直使用“李昶”的名字,盡管隊伍里除了鐘六之外其他人都知道這是假名。 鐘六也隱約覺得上官瑜和宋棠的身份有疑,但他也能理解,所以從不在此事上多嘴。但是關于他們去山西查案的事,他則是充滿了興趣,總是換著法子來打聽。 這天傍晚,當他們在一家旅館吃晚餐時,鐘六將上官瑜賞的大雞腿吃完后開口道:“再走約莫十五里路便到了人人都怕走的鬼崖地段,大家可要做好準備了?!?/br> 上官瑜將杯子中的最后一口茶喝掉,問:“你去過那里嗎?” 鐘六立即來了精神,說:“爺,實不相瞞,我沒有去過,不過我十多年前從那附近經過過,因此聽到過一些關于那里的傳聞?!?/br> 上官瑜:“說來看看?!?/br> 鐘六看了看大家,說:“只怕說出來后大家便不敢去了?!?/br> 果然大家一聽到這話便都抬眼朝他看了過來。 第一次被大家齊刷刷地看著,鐘六有種說不出的愉快,于是他挑了挑眉,又換了個坐姿,擺出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道:“這鬼崖地帶的最大特色就是懸崖上面擺放了許多棺材,被譽為‘懸棺’,是幾百年前貴族人家們流行的葬法,如今已不允許這么做了。據說人從懸崖底下走,一抬眼就可以看到那些擺放在巖洞口或者石縫間的棺材,有些因為經歷了長久的風吹雨淋和日曬,棺材板已經腐壞,露出了里面的尸骨,風吹過時說不定忽然一個人頭骨掉下來,所以逢人從下面經過時無不戴上寬且厚的帽子,以防中彩。據說還曾有人在陰雨天從那經過時聽見懸崖上傳來陣陣凄涼的哭聲呢?!?/br> 蕭原道:“聽起來確實有些恐怖,但還不至于恐怖到不敢經過的地步。 方桐也點頭道:“總比萬達嶺發生的挖心案要好一些?!?/br> 方桉怕鐘六不曉得這是怎么一回事,便說:“萬達嶺那次可是整整有九名少女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挖心了呢,而竟然無一人看到作案者,以至于如今衙門都還在緊張調查之中?!?/br> 鐘六的神情便變了,問:“你們是從那邊過來的吧?” 眾人點點頭。 鐘六長嘆了一口氣,說:“發生那件案子時我正在距離萬達嶺不到三里遠的松花鎮上幫人搬貨,所以也聽說了此事?!?/br> 然后他略略斟酌了下,道:“既然你們提起這事,我也不妨說說我那天的一個經歷吧?!?/br> 他抬頭看了看大家,見大家都在等著他往下說,便輕聲說:“那天臨近天黑前,我幫人把要搬的貨都搬完了并拿到了不多的酬勞,打算在當地尋個小旅館住上一晚,然后于次日一早回家。 “我沒花多少時間便尋到了一處既便宜又干凈的旅館,將行李放下后我下樓到對面的小餐館點了一碗面吃,吃完面后天色已經全黑了,但我還不困,便又點了兩斤白酒和一碟花生米,一個人慢慢地吃著、喝著?!?/br> 因為還不能坐立太久,鐘六又慢慢地斜靠在椅子的厚墊上,接著道:“在那里,我不認識任何人,所以喝著喝著便覺得有些孤單,還有些說不出的難過,便又打了兩斤白酒,拿著往外頭的郊野去。 “我在農村出生和長大,一向喜歡郊野,每逢心里不太開心時我就會一個人跑到郊野去,在郊野上吹吹風,順便對著天空吼幾句,就什么煩惱也沒有了。那天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也沒點燈,就這么乘著一點點夜色往郊野走去。 “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郊野,雜草瘋生,不過還是有一條石路一直通向遠方。我就沿著那條石路一直往前走,走了約莫有一里多路吧,眼前都能看到山林中隨風晃動的樹林了,便決定不再往前走了,于是我在那里站定,迎著風朝周圍看。 “晚上的風特別涼爽,我忍不住想放聲高歌,可就在我想打開嗓子嗓子唱的時候我忽然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以及極輕的聲響,我當時覺得特別的害怕,害怕是遇到了什么野獸或者野鬼,可是我又不敢馬上跑,怕一跑就被野獸或野鬼發現然后追上來,于是我慢慢地蹲身下去,以便能使自己看起來不那么顯眼。 “可正當我蹲身下去時,我發現距離我不到三尺遠的地方有動靜,我頓時嚇得兩腿發軟,但還是忍不住往那里看,我隨即看到在亂蓬蓬的草叢中有一個人,他似乎正在用袋子裝著什么。血腥味正是從那里傳過來的,我很想大喝一聲,問他究竟是什么人,在干什么,可是我不敢,我怕自己打不過他,因此我只好忍住極度的恐懼看他。 “由于天色黑了,我沒辦法看得清他的面容,只依稀從他的體型可以看出是一個身材頗為高大的男人。在他站起來時,我發現他留了一頭及腰的發和幾乎遮過半張臉的長胡子?!?/br> 說到這里時,鐘六瑟瑟發抖,看得出來是真的在害怕。 大家都沒有說話,只靜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鐘六搖了搖頭,說:“有酒嗎?給我來一杯吧?!?/br> 坐在最側邊的一名上官瑜的手下便將桌子上的一小罐酒遞了過去。 宋棠親自給他倒了一杯。 鐘六將這杯酒喝下后道:“那人看了看四周,猛地發現了不遠處的我,立即遁身不見了?!?/br> 上官瑜:“你親眼看見他忽然沒了人形的嗎?” 鐘六:“對?!?/br> 宋棠:“你所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鐘六做出發誓的手勢道:“若有半句虛假,天打雷劈?!?/br> 上官瑜:“之后你直接回去了嗎?還是去那人離開的地方看看再走?” 鐘六:“我沒敢去看,當時只知道沒命般地往旅館的方向跑,回到旅館不久就聽到了萬達嶺有少女被人挖心的事。我那天整晚都睡不著,次日一早起來后便跟旅館的老板說了我頭天晚上的見聞,那旅館老板便派了幾個人跟我一起到事發的地方去看,到了那里時發現那草叢中除了有一小灘血跡之外什么也沒有?!?/br> 宋棠:“你能將那個人大概的模樣畫出來嗎?” 鐘六點頭。 于是宋棠讓紅蓮端上紙筆。 鐘六雖然沒什么文化,但是畫圖卻還是可以的,他拿起筆后便唰唰唰地畫,很快便將他那晚所見的那人的大致模樣給畫了出來。 畫好后他先遞給上官瑜。 上官瑜看了一遍后遞給宋棠。 宋棠接過,見畫中人穿著黑色長袍,留著及腰的長發和濃密的胡子,除此之外并無別的特征。 鐘六解釋道:“我當時沒看清他的具體容貌,所以沒法畫他的眼睛和鼻子?!?/br> 宋棠將畫放在桌子上,對上官瑜說:“梁兄,我看此人非??梢??!?/br> 上官瑜點頭道:“他可能會隱身術?!?/br> 那么,此人就非常值得一查了。 宋棠:“要不我們分出一批人來查此人?” 上官瑜想了想,說:“若是當時馬上跟著查可能還好辦一點,現在已經過去了好些天,要查就不太容易了,還是等上頭回了信再做進一步的打算吧?!?/br> 宋棠:“可是到了那時候豈不是更難查了?” 上官瑜目光溫和地看著她說:“我們現在人不多,不方便分開行動?!庇值?,“說不定去了山西之后答案更加明確呢?” 宋棠想想覺得也是,便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