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所以說,何沚對于這件事,是從倪芝的論文里看明白的,以她對他和余婉湄的了解,不難對上號。 陳煙橋覺出來剛才的茶苦。 是命運苦,他不知何沚得知真相,不知余父動手術,不知余婉央出車禍,不知他爺爺進醫院。前幾日倪芝說的,論文出了問題,他不知的還加上一條,不知倪芝受了什么罪。 整件事情因他而起,他卻所有的,都是最后一個知情人。 像被無形的大掌撥弄嘲諷,明明瞞了十年,一朝被爆出來,竟然是以這種方式。他是個旁觀者,什么都做不了。 陳煙橋后槽牙緊了緊,嘴里愈發苦,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叼了根兒煙。 放回手里捏著,看向何沚,還是剛才一樣的問題。 “什么意思?” 何沚又沏了一壺。 “一般來說,問兩次一樣的問題,是心里已經有答案了?!?/br> “嗯,”陳煙橋沒否認,“有?!?/br> 他支離破碎了一天,到晚上,才摸清楚來龍去脈。 陳煙橋直截了當,“讓我分手,是嗎?” 何沚了然,“她跟你說了是吧?” 來找她麻煩的。 陳煙橋看她看得眼神冰冷,“沒聽懂么,讓我分手。她什么都沒說?!?/br> 倒是何沚愣了神,看陳煙橋那個表現,以為倪芝全然沒講過。雙方信息不對稱,她能娓娓道來,占著談話的主動權。 而且如果倪芝能單方面分了,自然最好,不必她當惡人。二十歲的小姑娘,換成她以前,聽了那些話,肯定沒這個勇氣去對質,更沒臉皮堅持下去。 何沚掩飾地笑了笑,“怕你知道了責備?” 陳煙橋語氣篤定,“她不是這種人?!?/br> 何沚終于切入正題,“確實,作為小湄的朋友,我還是有私心吧。覺得這件事,我不知道則已,既然知道了,我想我有權利讓她父母知道真相?!?/br> 陳煙橋沒跟她說,她那一通真相,給兩個家庭帶來什么,原罪是他他不想推脫。 “嗯?!?/br> 何沚見他沒反應,繼續說,“我不想看見小湄的男朋友跟別人在一起?!?/br> “何沚,”陳煙橋開口,“我替小湄,謝謝你?!?/br> 他平靜地說了句,“已經十年過去了?!?/br> 他曾經是余婉湄最親密的人,輪不著何沚來指手畫腳。 陳煙橋說,“我的過錯我自己擔??赡隳軘r著我一輩子?” 何沚知道不能,聽他這般說,心還是揪痛不已??搓悷煒蛉ジ鷦e的女人親熱,結婚,生子,和她記憶中那個,笑得肆意張揚又滿臉寵溺的大男孩兒漸行漸遠。 她攔不了那么遠,能攔一時是一時。 何沚低垂眸子,不敢看他,“我受不了,我的學生和小湄的男朋友在一起?!?/br> “所以說,看不得倪芝?” “嗯?!?/br> 陳煙橋玩味,“你不怕我們騙你?等她畢業,不是學生了?!?/br> 跟陳煙橋了解倪芝一樣,何沚搖頭,“你不會?!?/br> 陳煙橋已經沒什么心思坐下去了,外面天色全然暗下去,這里樓層高,看見對面零散點起的燈火,唯獨何沚心里,沒有這盞燈。 他喝完茶站起來。 “確實不會騙你。沒什么必要,何沚,等她畢業我可能就帶她回家,你不用看見?!?/br> 陳煙橋站起來以后,想了想,還是把褲兜里的鑰匙扔出來。 在桌子上咣當一聲響。 是何沚還給他的那串備用鑰匙。 何沚認出來,臉色有些難看,“什么意思?” 陳煙橋不想賣關子,“這把鑰匙,不是我給你的,是你自己配的吧?配完了趁我喝多了,跟我說過罷了?!?/br> 他瞇著眼睛,語義警告,“何沚,你手伸得太長了?!?/br> 何沚臉色比剛才還煞白,坐著死咬嘴唇,眼眶里搖搖欲墜的淚。 好似她這些年,一直都是當年營養不良的瘦削樣。又自卑又瑟縮的黃毛丫頭,跟著余婉湄身后,戰戰兢兢瞧他一眼,一說話就結巴臉紅。 陳煙橋這么居高臨下看她,心里到底有些不忍,當年何沚確實真切關心過余婉湄和他。 他嘆了口氣,語氣緩和地多說一句,“何沚,這輩子我不會忘了小湄。當年我對不起她的,該怎么還就怎么還,我一樣不躲。但跟你無關,我不會讓倪芝受委屈,希望你明白這一點?!?/br> 陳煙橋說了個“不用送”,徑直走向門口。 人還沒走到,就感覺背后貼上來柔軟的身軀,顫抖著哭,一雙纖細的手臂死死地環在他腰間。 何沚哭得不能自已,反復地念,“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知道她這么多年的心思。 知道她看他第一眼就喜歡他,知道她恨不得替他承受難過,知道她為了靠近他的那么多小心思,知道她有多小心翼翼地說服自己不能愛他。 她有時候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勇敢一點就好了。 就像剛才,她都控制不住自己。陳煙橋說完那句話,她有種這輩子再也看不見他的感覺。 陳煙橋沒否認,喉頭滾動,嗯了一聲。 男女之事,何沚在他面前,不過是初學者。 陳煙橋開口,“知道又怎么樣?你不是也懂了么?” 他不想掰她胳膊,何沚還在哭,“松手?!?/br> 是啊,他知道,他不過是不喜歡她。 何沚哭個不止,像要把這么多年的委屈都哭完了。不說還有希望,說了只讓她心死得徹底。好似被那句話,掃進了簸箕,她止不住哆嗦,像越抖越散的灰燼。 “你聽我說……” 陳煙橋冷冰冰,沒動作,“說?!?/br> 何沚想告訴他,她不愿意做灰燼,想得到他,“這么多年,你知道我是學什么的,教什么的嗎?” 陳煙橋回答,“我不需要知道?!?/br> 何沚越說越絕望,“你當然不知道,你從來沒認真看過我,沒問過我任何事,你心里我可能還是個導員吧?!?/br> “我教的就是社會學,我帶的倪芝,如果我想,她就畢不了業?!?/br> 陳煙橋面上露出一絲厭惡,男人力氣到底和女人不一樣,他掙開何沚,轉身雙手環胸看她。 何沚仍然是淚眼婆娑的模樣,“你可能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延遲畢業,你對得起她找了那么久的工作么,她面對的是畢業沒工作,同學會問,她怎么跟父母交待,她父母同意你們嗎?” “我隨便說她抄襲造假,你不明白我在這個領域的話語權,我能做到?!?/br> “我信,”陳煙橋點頭,“那又如何,她就算畢不了業,沒工作,我一個大男人,總能養活自己女人?!?/br> “你怎么這么自私?” 陳煙橋露出無所謂的神情,“你不是第一天知道,對小湄我一樣,她做什么不重要,愛我就行?!?/br> 他有所謂,他多小心翼翼,不想干涉她任何決定,甚至怕重蹈覆轍,那么久了才碰她。 可沒想到,宿命又是這般。 何沚想要他,他想要倪芝,絲毫沒有緩和的可能。 何沚底牌盡出,耗光力氣,陳煙橋還是這般無所謂的模樣,永遠不屑多看她一眼。她心如死灰地撲他懷里,死命攬著他脖子,近乎虔誠地吻他唇。 陳煙橋避開,頂著她手,她只用唇蹭了下他胡茬,刮得她心如燎原。 她早就成熟了,無人采擷。 她哭著求他,“煙橋,你愛我一回行不行?我求求你,我給她順順利利畢業,你讓我留個回憶?!?/br> 陳煙橋不讓她碰,何沚就去扯自己居家襯衫的扣子,三兩下已經看見鎖骨和溝壑。 明知道他右手無力,拉著他手腕,想往自己身上摸。 何沚臉色發紅,“我求你了,這么多年,我就告訴自己你是小湄男朋友,我連說的勇氣都沒有。你愛我一回,讓我騙自己一輩子,我放手?!?/br> 兩人手腕見角逐,何沚死命掐著他手。忽然何沚手一滑,地板上盡是清脆的叮叮當當聲,原來是陳煙橋右手戴的那串佛珠,在拉扯間繩子斷了,散落一地。 何沚愣了愣,陳煙橋用左手扯回自己右手,看都沒看地上落的佛珠。 “你這些年說不說,都一樣,沒可能?!?/br> 陳煙橋毫不猶豫開了門,一腳跨出去。 十年故人,他不想這般難堪,才聽她說。 沒想到她那般膽小,被心魔逼瘋也會豁出去。 何沚已經拋棄了她最后的廉恥,用盡她作為女人能用的柔軟。由著自己順著墻滑下去,她瘦削的脊梁骨貼著冰冷的墻,似乎變成早已裂紋密布的石膏,一節節被壓垮粉碎。 直到她坐在地上。 這么多年啊,她只看見了陳煙橋對深愛之人,溫柔寵溺的模樣。 裝作不知道,他對不愛的人殘酷的模樣。 “何沚,”陳煙橋關門前喚她一聲,眼底還是那般無情,“你找個好人嫁了?!?/br> 第74章 油麥菜 大偉效率很高, 說他有個朋友,最近正要攬活兒, 聽說老灶火鍋這種半天工作的立刻來報道了, 平時早上還能打打零工。 大偉愁眉苦臉,“老板啊, 你這接二連三地休息,你不會真要出了這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