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那黑影緩緩舉起一只手,輕輕的放在妹汐的臉龐,雖然它是影子看不到表情,但孟如意想,女娥此刻一定也是開心的吧,因為她終于見到了她親手養大并用心血相互的女兒。 妹汐歪著頭,似乎想要更緊的貼住那只手,只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母女兩人短暫的相認后,女娥的影子便虛晃了兩下,化成一縷極薄的煙霧消失在兩人眼前。 妹汐哭的像個孩子一般,孟如意只好勸道:“別哭了,今日既然能夠相見,以后肯定還會有機會的?!?/br> 可妹汐卻搖了搖頭:“沒有機會了,母親真的走了,剛才是她最后一絲神識,已經用盡了,她以后就只是影子了?!?/br> 她不知道兩人剛才究竟交流了什么,但想著既然自己的婆婆玉煙都能被從這里救出去,那么救女娥這樣的上古之神應該更沒問題。 但是,世間的生死,遠比她想的要復雜,且救活一個上古之神帶來的也許并不是福音,也可能是悲劇。 她只好讓妹汐先回到劍中,然后伸手去推那扇紅門。 原以為這紅門一定有什么古怪,不會輕易被推開,也做好了推開后會有無數機關的準備,誰知伸手輕輕一推,紅門便開了,而且門后也沒有法器兇獸那些看門的東西,有的只是一根根無比巨大的木柱,木柱之間搭著木梁,木梁下垂著無數紅色的帷帳,與她萬花鏡中看到的那個殺死寧折的宮殿一模一樣。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場景,下意識的就想轉身離開這噩夢之地,可是一回身,原本來的長長巖洞已經沒有了,只剩一堵石墻堵住來路,而且無論她怎么摧毀都會不斷的生長出來。 她知道,這是陷入循環之幻象了,循環之術事上古秘術,據說此術連通無數的空間,所以一般無解,這也就意味著,她必須進入宮殿之中。 可是,奇怪啊,如果說倉知道她要來,反正要動手,為什么還多此一舉,而且她也來了這么久了,卻什么人都沒看見。 還是說,這循環之境并不是倉設下的,而是另有其人,目的是為了讓闖入者必須進入宮殿,不給一點退路? 帶著這種疑惑,她踏過紅門進入宮殿中,大殿里,無數的鯨燈厚重的燃燒著,高垂而下的紅色帷帳無風自動,整個殿中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音,寂靜的可怕。 她記得殿后有一張床的,她就是在那張床上剖出了寧折的元丹,想到這里,她手心里都是汗,腳步也停了下來,怎么也不敢向前。 就在這時,大殿的一側突然傳來腳步聲,她迅速躲進帷帳之中,屏氣凝神,伺機而動。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首先看見的是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男人,他身形瘦弱,眼眶深陷,像是長久沒有休息好一般,更可怕的是她看到他的脖子上已經出現青斑,就像死了的人那樣。 但就這樣一個看起來毫無生氣的年輕人,眼睛卻是可怖的黑色,雖然看不出眼神,但也能感覺到藏在黑色里的殺氣。 她知道,這就是靠著寧凝獻祭的魂魄提前凝出靈體的倉了,只是為什么他會變成這個樣子,還有寧折如今在何處呢? 倉進殿后,立刻有妖獸押著一個仙神進來,那個仙神還很年輕,修為看起來也不弱,但他被施了定身術,除了一雙眼睛能轉動,手腳都不能動彈,也不知是哪一個仙府的公子被抓到這里來了。 妖獸們將那個仙神用一匹白布裹緊,然后掛在梁上,孟如意奇怪的看著這一切,不知他們為什么要把一個仙神給掛起來。 就在她疑惑的時候,倉的身體里飛出一團黑色的液體鉆人白布之間,而他的身體就如一灘爛泥一般軟在地上,同時,被白布裹緊的仙神慘叫一聲,原本清潤的眼睛可怖的凸起,隨后又快速的塌陷下去,那裹著他的白布不斷被紅色侵染,很快就變成了暗紅色。 當白布被完全染紅的時候,原本裹緊的布匹突然散開,剛才那個仙神淡然的落了下來,只是一雙眼睛也變成了倉的可怖的黑色。 她這時候也明白了,這人已經不是剛才那仙神,而是奪了仙神身體的倉,還有這些紅色的帷帳,原來都是被仙神的鮮血染成的,初步估略一番,恐怕至少有三百多仙神喪命于此。 倉獲得新的身體之后,又要出宮殿而去,顯然是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這個時候,她依舊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不讓自己暴露,待倉走后她才從帷帳后走出,向剛才倉離開的地方走去。 可當她剛走到倉剛才離開的門邊,才發現門外全是黑色,無邊無際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東西。 突然,那些黑色之中凝出無數的尖刺瞬間發動向她刺來,她身上帶著的寧折的鱗甲也同時發動擋下了那些攻擊,但鱗甲上也留下了好幾個缺口,這黑色利刺竟然能夠破龍甲,它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原來是冥司之人來了,有失遠迎?!痹疽呀涬x開的倉竟然顧著掌又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沈暄。 “是冥司長公主寧好?!鄙蜿褜}說道。 她愣了一下,因為沈暄是知道她是誰的,可為什么現在對倉說了謊。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她裝作寧好的儀態:“我弟弟呢?”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倉饒有興趣的問道。 “我與阿折是雙生子,我能感應到他,你最好現在就放了他,我父君和冥司眾主已經到了這附近,很快就會找來的?!彼炕氐?。 “也好,那就讓你們見最后一面?!眰}意味不明的說道。 第81章 比起倉這么容易就讓自己見寧折,孟如意更加懷疑的是沈暄的目的,所以在去見寧折的途中,她一直有意無意的看向沈暄,但沈暄卻目不斜視,讓她也猜不住理由來。 穿過一條又一條密閉的走廊,她終于被帶到寧折的跟前,此時的寧折依舊被封在結界之中,臉色蒼白的,沒有一點精神。 寧折見到她的那一刻,愣了愣,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正要說些什么,卻被她搶先開了口:“弟弟,你怎么樣了?” 她這是在給他提示,雖然不知沈暄現在的目的如何,但不能穿幫,否則惹怒了倉,恐怕事情就不好辦了。 寧折還不知其中緣由,但他相信她這樣做必定是有緣由的,于是也順著她的話回道:“阿姐,你怎么在這里?!?/br> 隨后又對倉冷冷道:“你要的人是我,放了我jiejie?!?/br> 倉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然后說道:“既然你們是雙生子,想來身體是差不多的,既然你的身體能承受兀,那你jiejie的身體想必也能承受我?!?/br> 孟如意這才知道倉打的什么算盤:“可我是女子?!?/br> “我并不介意男女之身?!眰}的手觸碰著她的臉頰:“我非陰陽所生,本就沒有男女之區別,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又如何?” 他冰涼的手觸碰著她的臉頰,像是毒蛇一般,而且因為他的碰出,她也能清晰的感覺到他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是比她感受到的兀還要強大的存在,有著絕對壓制的實力。 “把你的臟手,給我拿開?!苯Y界內的寧折殺氣凜然的說道,俊美的容顏也突然現出龍首之樣。 黑龍一族現出真身,要么是動了情,要么是想拼命,顯然現在不是他動情的時候。 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雖然他已經幻出靈體七百多年,但是因為沒有承載靈體的身體,所以一直被困山洞中,所以并不知道男女之情和姐弟之情是有區別的。 如果是姐弟之情,一般不會用“臟”這個字,因為這個字,在這種情況下表達的是一種獨占欲。 因此即便現在覺得有些不對,但也不能分辨出來,倒是除了沈暄之外的那幾個妖獸察覺出了異樣,但因為沈暄都沒說什么,所以他們也不敢輕易開口。 孟如意也趁機后退一步躲開了倉的觸碰,她全神戒備著,如果倉真的要占用她的身體,她必拼死一戰。 “帶下去做準備,時辰一到送進殿中?!眰}命令道。 “是?!鄙蜿焉锨胺纯圩∷募绨?,但手卻刻意的在她肩頭捏了一下,給她一個暗示。 她知道他必定是有話要說,于是決定先和他離開這里避開寧折。 寧折見她要被帶走,赫然化出整個龍行,原本寶石般的眼睛也變成和他身體一般的黑色,整個龍身就像最黑的墨一般,他用力撞向結界,立刻地動山搖起來,再一撞,結界竟然被撞的裂開。 “原來是我小看你了?!眰}冷笑一聲,隨后雙手結印,只見無數濃的化不開的黑氣從印中飛出,加固到結界上。 寧折雖然兇猛,但在倉的面前,還是受到了限制,在撞了幾下撞不開后,他沒有再攻擊,反而盤臥下來裂嘴一笑,眼睛里的黑色如暴風一般猛烈的旋轉,讓人不寒而栗,也讓人疑惑他為什么突然安靜下來。 孟如意被帶下去之前,她沖著寧折搖了搖頭,示意他先不要沖動,但因為寧折的眼睛如今已經是黑色,所以她也不能從此他的眼神看出他是不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暄將她帶到一個盛滿黑色液體的池子前,然后一把將她推了下去,又找了個理由讓跟著的幾個妖獸都出去,然后才蹲在池邊將一把黑色的長劍架在她脖子上。 “這把劍是上古之劍暗梟,融了上古之神們的黑暗面,實力在你的傷心劍之上,只要我一劍割下去,你就會魂飛魄散?!彼渎曂{道。 她笑了笑:“我知道,你已經殺過我一次了,但我現在還活著?!?/br> 沈暄將劍貼近她皮膚一分:“那是你運氣好,但不代表你時時刻刻運氣好?!?/br> “你想說什么就說吧,你既然選擇隱瞞我的身份,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就不用繞彎子了?!焙谏囊后w冰涼,泡的她很不舒服。 沈暄握著劍的手抖了抖,可見他的心緒是不寧的,他眼神游離了片刻:“阿夢是誰的孩子?” 他沒有直接問阿夢是不是我的孩子,因為這樣就會給孟如意提示,必定會引起她的懷疑,而他現在是求證而來,所以十分的謹慎。 可即便他這樣謹慎,也還是讓孟如意起了疑心,這疑心一方面來自女人天生的直覺,一方面來自她的分析,因為她和沈暄是生死仇人,實在是沒有到聊孩子的份上。 她只稍加思索便知道肯定是寧折同他說了什么,讓他誤以為阿夢是他的孩子,至于目的她也能猜到,應該是為了支開沈暄。 于是她故意裝作眼神閃躲的樣子:“自……自然是靈犀和容侯的孩子,你問這個做什么?!?/br> 她故意做出來的心跳加快,也通過劍傳到沈暄的手上,讓他更加疑心:“孩子為什么叫阿夢?” “好像是來自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這句詩?!彼@句沒有撒謊,因為當年還沒進無定仙門的時候,靈犀經常在她面前提起沈暄,這句詩也經常被靈犀放在嘴邊,所以沈暄這樣一問,她就立刻回憶起來了。 沈暄怔了怔,終于將劍從她脖子上移開,緩緩站起身來準備離去,但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又說道:“我建議你讓倉占用你的身體?!?/br> “為什么,是也因為你覺得我們必定反抗不過么?”她問道。 沈暄回道:“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反抗的過,但我知道,他如果將靈體轉移到了不合適的身體里,轉移進去的那一瞬間,就是他最弱的時候?!?/br> 她沒想到他會將這樣重要的信息告訴她:“為什么告訴我這些,他不是你主子么?” 沈暄神色漠然:“我從不是別人的奴隸?!?/br> 是啊,如果他是逆來順受的性格,當年還在無定仙門的時候,他就不會逃了。 沈暄走后,她從池中爬起,思考著沈暄的話,她不知道能不能夠相信他,但如果真的逃不掉,那倒可以在倉奪取她身體的時候試一試。 只是對寧折她還是不放心,因為他最后臥下來的那一笑,實在是太可怕了。 世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外面的一切安安靜靜的,冥司眾人還沒找來這里,寧折那邊也沒什么反應,但這種安靜反而讓人擔心。 趁著這個機會,她用藏天鏡和傷心劍做了一個機關,如果倉真的來奪取她的身體,必定會檢查她身上的法器,她這樣做一是為了不暴露身份,二是為了在那關鍵的時候去殺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有腳步聲傳來,她又立刻跳回池中,裝作渾渾噩噩的樣子。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來的人并不是倉,而是寧折。 他頭發散亂,衣衫破敗,渾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黑色液體,他跌跌撞撞的走到池邊,眼睛漆黑如墨的將手伸到她面前:“拉住我的手?!?/br> 她驚訝的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也懷疑是不是倉識破了她和沈暄的計謀,提前奪了寧折的身體。 但她還是將手放進了他手中,觸碰的那一刻,她感覺到他的手心灼熱,熱的可怕,明明他現在看起來又是冷冰冰的。 寧折一用力將她從池中拉了出來,然后牽著她的手走了出去。 如果說剛才看到寧折走進來讓她震驚不已,但走出去看到的景象就可以用驚愕來形容,因為此時在她面前,密密麻麻跪著成千上萬的妖獸,個個以額觸地,十分的虔誠恭敬。 而之前還說要奪取她身體的倉,此刻卻像個被撕咬過的破布娃娃一般被吊在半空中,輕輕的晃來晃去。 她好一會兒才緩過神:“發生了什么事了?” 寧折擦掉嘴角的黑色液體:“也沒什么,就是剛才有些餓,我把倉給吃了?!?/br> “吃……了?!彼恢魧幷圻@話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又是如何吃掉倉的? “嗯?!彼c了點頭,然后輕輕將她擁在懷中,輕輕的說道:“從今以后,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了?!?/br> 她靠在他的懷中,聽著他的心跳,堅強有力,與從前的他似乎并無區別。 但是,現在的她,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擔心,因為她懷疑倉根本就不可能被吃掉,既然兀能在他的身體里共生,那倉是不是也有可能? 第8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