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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覺得害怕,便是在先帝去世那一夜,她一開始只是不曉得如何應對先帝,后來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坐在那張雕花鏤金的床上,聽著外頭的廝殺聲,心中滿是對裴釗的擔憂。 這是她五年來第三次感到害怕,而這一次,卻是因為裴釗。 她從前以為裴釗是喜歡容美人的,可今日瞧他這樣冷血,大約對容美人也不過如此。她到了今日才發現她其實根本不了解裴釗,從前她以為裴釗只是不愛說話,可今日她看到的裴釗,卻是如此冷酷,讓人心驚。 端娘安靜地輕輕拍著她的背,感覺到膝蓋上有溫熱的水氣,神色微動,卻沒有發問,只是低聲道:“娘娘不要怕?!?/br> 她怎么能不怕呢?蘇瑗想,她大約是無藥可救了。因她此時發現,即便是這樣的裴釗,也是她喜歡到心里的裴釗。 蘇仕連同兩個兒子蘇現蘇琛一直在延和殿內議事至卯時方才告退。一回府便徑直進了書房,幾名小廝瞧三人臉色,心中暗道不好,不敢多說一句話,飛快地擺好茶點便輕手輕腳地告退了。 蘇玹咬牙道:“陛下方才親口說將春闈之事交由尚之昀,這分明是給我蘇家狠狠一個耳光,父親乃是大曌丞相,豈能......” 蘇仕怒道:“住口!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這道理還要為父親自教你么?” 蘇現道:“父親莫要怪罪二弟,二弟所言不假。父親請細想,不光是春闈之事,自陛下登基后,父親奏折中所請的增設都護府、開鑿運河等事宜,哪一件不是被陛下駁回?” 第42章 叁拾玖 被兒子說中心事,蘇仕心中不悅,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增設都護府不過是為了時刻監視眾蠻夷小國的動向,保我大曌安寧,陛下的意思是與其增加官職,倒不如修繕城墻增設軍隊,為父以為此舉甚好?!钡皖^品一口茶,淡淡道:“至于運河一事,數十年前的惠宗陛下就已經下旨開鑿了運河,陛下想借著這條運河繼續擴充,也并無不可?!?/br> “兒子不信,父親看不透這其中的名堂!”蘇玹冷笑道:“開鑿新運河一事,陛下認為勞民傷財,可若不借此機會給底下的官員一些甜頭,今后誰來為他辦事?鎮壓貪腐不急于一時,咱們陛下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蘇現嘆氣道:“依兒子看來,眼下我蘇家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只怕還敵不過那離經叛道的魏道遠!那豎子被陛下欽點為國子監司業,日日與我作對,好生放肆!” 蘇仕心中煩躁,雖說向來以溫和慈祥的模樣示人,此時也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夠了!你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這些道理難道為父不明白么?可你們細想,陛下擺明了是要打壓我蘇家,咱們除了忍,還能做甚么?” 方才商議今年春闈試題時,裴釗親口說了今年選士要“重時策而輕經史”,“擇推新者棄守舊者”。蘇仕掌管科舉考試多年,這道圣旨與他的作風很不相符。 這半年多來裴釗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削減他的門生,往日朝堂上那些與他一派溫和守矩的官員,或是調派到地方,或是換了個地位不低卻毫無實權的閑散官職。蘇家先祖乃是大曌的開國功臣,一百多年來一直頗受重。從前先帝在時,蘇家更是風光無比,五個兒子個個出眾,女兒又是皇后,文武百官哪一個敢不把他這位德高望重的蘇相高高捧起?天下第一劍仙作品目錄 這位殺伐果決,冷面冷心的新皇登基后,蘇家便終日陷在惶恐之中,權利一物,有人將它看做鳩毒,避之唯恐不及;有人卻在初嘗其滋味后一發不可收拾,恨不能將大權牢牢握在手中,一刻也不放下,蘇仕心中澄亮如明鏡一般,他便是后者,亦或是說,他和他的兒子們,都是后者。 蘇現是蘇仕最為器重的長子,與父親可謂是心意相通,他查看蘇仕臉色,心中明白了幾分,不動聲色地看了蘇玹一眼。蘇玹會意,上前輕聲道: “父親可還記得幾年前,碧芊的表妹曾在家中小住過幾日?” 碧芊乃是蘇玹夫人的小字,她出身于世家,身份極其高貴,數年前唯一的表妹被選入尚宮局,入宮前曾在蘇府待過一段時間,蘇仕奇道:“為何突然說起這個?”凜冬終至最新章節 蘇玹道:“碧芊的表妹如今已是尚宮局的二品女官,后宮的一動一靜皆逃不過她的眼睛。聽說近日宮中出了一起巫蠱之亂,突厥進貢來的容美人對阿瑗施了厭勝之術,被孫世伯的女兒抓了個正著,現下兩方都不肯認,都在喊冤。已經被陛下禁足在景春殿中?!?/br> 蘇仕沉吟道:“巫蠱乃是我朝禁忌,不過后宮嬪妃用這種手段來爭寵倒也不足為奇,只是這事情蹊蹺得很,為何會是阿瑗......” “父親想必也起疑心了罷?!碧K現打開書房門警覺地瞧了瞧四周,確定無人后方才關上門謹慎道:“前段時日阿瑗落水,明面上看是為了救十三殿下,可碧芊的表妹偷偷告訴她,在那之后十三殿下的保母便自縊身亡,兒子便不信,這世上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星野之光作品目錄 蘇仕躊躇了一番,還是嘆了口氣,低聲道:“阿瑗落水一事為父早就清楚,只是一直不便對你們說。就在她落水的第二日,宮里的文太妃便派人悄悄給你母親送來一封手書?!?/br> 他打開案上的暗格,將手書遞給兩個兒子,上頭只寫了四個字:“三思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