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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總是如此,自己不快活時,便巴不得所有人都不快活,若是見著比自己可憐千萬倍的人,心中那抹悲慟便會消弭許多。太后都能如此快活,她又何必自尋煩惱?況且,太后方才說要帶她們同去昆侖苑,那么,她還是有機會的罷? 行圍數月,與宮中的日子很是不同。她不善騎馬,每日不過著騎裝做做樣子,隨著眾人簇擁在裴釗身邊,看他縱馬馳騁已是心滿意足。到了深夜,她坐在自己的帳中,看著外頭的明艷火光,猜測著裴釗的內心是否當真堅不可摧?她想,像裴釗這樣的男子絕不可能在一個人面前方寸大亂,溫柔繾綣,他絕不可能愛慕一個人,既然如此,那就讓她來愛慕他,讓她陪伴著他。 很久以后,她回想起自己當日的種種心思,只覺得自己又是好笑,又是可憐。1 那日午后她正在殿內小憩,迷迷糊糊聽到外面喧囂一片,有宮娥在外面急急稟告:“陛下手臂被烈馬踢傷,請娘娘快些出來!”她嚇得臉色煞白,連梳妝都顧不上,急忙趕去裴釗的行宮。武霸諸天作品目錄 到時里面早已密密麻麻圍了一圈人。裴釗坐在主位上,身邊是緊抿嘴唇神色焦急的太后。她默默站到孫妙儀身旁,瞧著裴釗的臉色雖蒼白但卻還算鎮定,此刻正安撫太后道:“沒有事,不過被踢著了左邊手臂,小傷而已?!?/br> 太后親手替他卷起衣袖,手臂上一片淤青,已然高高腫起。她心中又急又怕,幸好御醫細細瞧過,說是骨頭沒有被傷著,只是扭了筋骨,需靜養數日。裴釗僅有兩名妃嬪,自是由她二人輪流侍疾,她痛心之余亦生出些歡喜,不經意間目光瞥見一旁太后同樣蒼白的臉色,卻并未在意,只是想太后神色如此黯然,大約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御醫開了方子,她瞧著御醫試好了藥,便親自捧了走回行宮,小心翼翼地為裴釗上好藥。這是她入宮以來第一次這樣近地待在裴釗身邊,心里只覺得又是歡喜又是忐忑。裴釗安靜地坐在榻上,待她上完了藥后沉聲開口:“你去歇息罷?!敝厣缮咦髌纺夸?/br> 她忙道:“臣妾不累,陛下受傷了,臣妾今晚在這里伺候陛下?!迸滤粶?,又加了句:“也好讓太后放心?!?/br> 裴釗聞言沉默半晌,微微閉上雙眼,算是默認了。她瞧他疲倦至極,忙扶他躺下,自己默默地跪坐在了榻前。 昆侖苑向來涼爽,雖說到了夜里有些寒意,但行宮內鋪了綿軟的厚毯,燭火噼啪,發出些暖融融的光來。她終忍不住抬頭向榻上望去,裴釗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她大著膽子屏息湊近些,連他平穩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晰。此刻他還未醒,想必是睡熟了,平日的冷峻之氣收斂了許多,只是那眉頭微蹙,她忍不住靠得更近些,想要撫平他的眉頭。 “阿瑗?!?/br> 他突地低喃一句,驚的她心猛地一跳,撤回身來,卻望見發聲之人又沉沉睡去。 那一聲低喃是如此的輕,輕得像是一聲嘆息,可她卻聽得清清楚楚。那低喃所訴的兩個字好似和風暖陽下的一個驚雷,攜著狂風暴雨呼嘯而來,教她身心俱驚。 阿瑗...阿瑗...誰是阿瑗? 幾乎是本能一般,她瞬時想到的,便是那個住在長樂宮,笑意融融的年輕女子。 普天之下,還有哪個阿瑗能叫他如此念念不忘?前塵往事接踵而來,一樁樁一件件如此驚心動魄,她驟然想起太后生辰那夜待夜宴罷時,她在長樂宮前的亭子里看見了一身常服的裴釗,他似乎是在等人,可讓她永遠忘不掉的,是他當時臉上的萬般柔情,那是她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的。 阿瑗......她死死咬住嘴唇,竟然是她,竟然是她!那夜裴釗透過她的影子凝視的那個人,他一味縱容疼惜的那個人,他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亦要捧在心尖的人,竟然是她!竟然是她??!最強重生系統 她想起之前對孫妙儀莫名的嫉恨,簡直就是一個笑話!原來她們都一樣,在他心中從無半點分量。這宮里的人都是這么的可憐,孫妙儀是那樣可憐,對這一切渾渾噩噩,不曉得自己視若依靠的男子其實從未在乎過她;太后是那樣可憐,得到的比所有人都多,失去的也比所有人都多;裴釗是那樣可憐,貴為九五之尊,最想要的卻與他隔著萬水千山,絕無可能。 他們都是可憐人。她悲哀卻又不無嘲諷地想,可是都比不上她,那些在心底珍藏的綿軟情意,還未來得及交給那個人,就已經掉入塵埃,她以后還有什么呢,她已是一無所有了。 回宮前的一天她偶然路過裴釗的行宮,恰好瞧見他和太后,兩人似乎是剛從外頭回來,太后正興高采烈地說著些甚么,而裴釗在一旁含笑看著她。 他們是在說些甚么?她很想上前去聽一聽,很想講自己的心思都說給裴釗,可她知道,裴釗永遠不會在她面前露出那樣的神情。 回宮后的日子一如往常,她的仙居殿并無絲毫改變,依舊是寶頂華蓋,奢華瑰麗,她與太后相處亦如從前一般融洽,就像是一株花,外面看著紅香濃艷,其實早就腐敗不堪。 大雪那日太后起了興致,叫她們去長樂宮吃暖鍋,裴釗果然也在,席間她看著他為太后挾菜添水,心中突地涌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來,于是幾乎是脫口而出:“陛下與太后母子情深,實乃我大曌人倫之典范?!笨吹脚後摰哪樕滟聛?,她心中升騰起莫名的快意,再如何愛慕又有何用?終究是違背天理人倫,只是也只能一段無望的孽想。武俠中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