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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清冷,白雪蒼涼,天地間仿佛只余了她衣上一抹如火的紅,灼灼地燃燒著,像他的心頭血??粗谋秤霸谠鹿庀聺u行漸遠,他很想開口喚一聲她的名字,他已經做過許多這樣的夢,只是沒有一次成真。 “阿瑗?!?/br> 他終于得償所愿,只是她已經走出太遠,聽不到了。 第21章 貳拾 她向來好夢,今夜卻不知為何睡得極淺,連雪珠子簌簌落在琉璃頂上的細微聲響都能吵醒她,那聲音響了一陣就停了,她卻再也睡不著,起身到窗邊一看,原來那雪越下越大,無數紛揚的雪花從無盡的蒼穹緩緩落下。風不知道甚么時候已經息了,只有雪無聲地下著,綿綿的,密密的。晶瑩的雪花一朵朵,四散飛開,天像是破了一個窟窿,無窮無盡地往下漏著雪。東一片西一片地飛散著,被風吹得飄飄揚揚。 宮里的燈火稀稀疏疏地連成一片,雪像一層厚重的白練,漸漸籠罩起天地,一眼望去,只有不遠處的朝陽殿燃起明紅的燈火。 剛進宮時,她夜里擇床睡不著覺,看到那燈火還問過端娘,端娘告訴她,帝王寢殿燈火不滅。那時候她覺得很奇怪,要是不滅燈火,人該怎么睡覺呢?現在想想,每一位帝王都是至高無上的孤家寡人,漫長黑夜里的一盞燈火大約是他們唯一的陪伴。帝王都是寂寞的,可他們都曾有過一段快活無憂的時光,不像裴釗,從出生伊始就如此孤獨,從呱呱墜地到如今的盡收天下,二十七載的漫長人生,他從來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走過。她,很心疼他。墨臨萬界 這世間總有許多事情高深莫測,教人難以捉摸。譬如一個人要種下某種情愫,這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可若要這個人發覺自己的心意卻是難之又難,大約是之前自己的心只由自己掌握,可一旦交了出去,那顆心便不再是自己的了,四處輾轉到其他地方,便再也找不到了。她想起那些往事,裴釗答應帶她出宮,她就安心等待;裴釗說教她騎馬,她就歡喜地跟著;裴釗讓她別怕,她心里果然妥帖下來。如今想來,這些莫名的信任與依賴究竟從何處來?這問題的答案似乎連向一片無人敢觸及的黑暗。吳月華不經意的一句話像是利刃,劃破了花團錦簇,某些無法言喻的禁忌咄咄逼人,教她不敢再想。 想不通的事情就莫要再想,否則會越想越心煩。蘇瑗揉揉額角,又重新鉆進錦被里,窗外的月光雪光溶成一片,柔柔地透進來,地龍的熱氣太旺,熏得人渾身發軟,在睡著的前一刻,她還在想,不曉得此時此刻,裴釗在做甚么呢?最強武神 第二日果真如端娘所說,雪堆得厚厚的,像是一床頂好的鵝絨,一腳踩上去沙沙作響,她把隨行的宮娥們遠遠甩在身后,先捏了好幾個雪團子,可惜沒有玩伴,只好又扔掉,撿了根枯枝當筆,在雪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狗,看了看又覺得委實難看,便把那一片的雪掬起來堆了個雪人,琢磨著用什么給雪人做眸子,黑曜石好還是瑪瑙珠子好?唔,還是用黑曜石罷,烏黑幽深,就像裴釗的眼睛。 又是裴釗。她心煩意亂地嘆了口氣,從荷包里摸出一把瑪瑙珠子,這原本是她收起來打彈珠玩兒的,龍眼大的珠子通體瑩潤,幽幽地透著些光,挑了兩顆嵌在雪人臉上,想著該去御膳房找根辣椒蘿卜之類的給雪人做鼻子,一轉身就看見她身后不遠處,裴釗負手而立,白雪茫茫中,挺拔如一棵勁松。 她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因他出現得這般突兀,像是一個想甚么就來甚么的夢。不過很快她就發現這不是夢,因為裴釗正一步步向她走來,愈來愈近,愈來愈近,她幾乎能瞧見那雙深邃的眸子,心里一陣發悶,從雪人身上挖了捧雪,團了個團子向他砸去。 裴釗眼疾手快,輕輕巧巧地接住了雪球,手微微用力,那雪球便似泠泠清泉般從指尖流出,他走到蘇瑗身邊,也不說話,嘴角噙著笑意,隨手捧了把雪堆在方才被她挖走的地方,蘇瑗歪著頭看看豐腴了不少的雪人,跑去向宮娥要了盒螺子黛,給雪人畫了兩條又粗又濃的眉毛,彎彎曲曲地像兩條大青蟲,配上那雙圓溜溜的眼珠子,滑稽得不得了,笑瞇瞇地問裴釗:“像你嗎?” 裴釗一本正經地打量一番,左看看,右看看,把頭上的冠冕取下來給雪人戴上,含笑道:“這才像?!饼堉?/br> 也是這樣的雪天,那是他還小,見外面雪堆得厚了,想要堆個雪人討母妃開心,或許母妃一高興,就會像弟弟們的母妃一樣待自己好。母妃不愛出門,他便花了整個午后做了個拳頭大小的雪人,還跟乳娘要了黛粉和燕脂,一點點給雪人畫出眉眼,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就跑去找母妃。 母妃的貼身尚宮告訴他:“娘娘午睡未醒,請殿下回宮等候傳召?!?/br> 大約是因為他當時心里裝著滿滿的期冀,太過歡喜,這才一時糊涂,全然忘記了從前的每一次,尚宮都是這般打發他的,而母妃一次也未曾傳召過他。 他捧著雪人歡喜地在寢殿外等著,小黃門在熏籠旁放了胡床請他坐下,他怕雪人被熱氣熏化,站得離熏籠遠遠的。宮娥見他的手都凍紫了,想要接過去替他拿一會兒,他不肯,執拗地捧著雪人,一會兒瞧瞧外頭白練般的雪地,一會兒看看母妃緊閉的寢殿門,想著待母妃午睡起來,看見他,看見他為她精心制作的雪人,不知會有多么歡喜,或許會留他用晚膳,或許會為他捂捂凍僵的手,或許會為他縫一件冬衣,或許……或許母妃從此就會待他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