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一頓飯都不讓人吃好,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 如果那么討厭,干脆無視他就好了,為什么還要來這里給他也給自己添堵呢。 莫勻,你到底還想要什么? 你說出來,我都可以給。 就像小時候那樣,誘哄也好,威脅也罷,你想要的,我不是都去做了嗎?哪怕是談過的第一個女朋友,你說喜歡,我也退出成全了你們??墒悄愕南矚g太輕易,拋棄也太輕易,最后顯得我的退讓多么窩囊可笑,我也沒有怨過你一句?,F在,你讓我吃,我吃了,你為什么還不滿意,要把桌子掀了? 你想我怎樣?為什么不說。 你說,我就會去做。 就當做是償還欠你的所有人情和債務,也都是我該做的不是嗎? 可是,該死的,為什么會這么難受······難受到無法控制眼淚,卑鄙的趴在這臭烘烘的馬桶上,只要想到你就坐在外面,都會想要立刻消失,這輩子都不再出現在你面前?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不想,再遇見你。 莫勻到底沒能好好的吃完這頓飯,一個小時前荒唐的想法也被證實,這才是他與吳肖永遠可能的狀態。 互相厭憎,互相仇視,像所有債主與負債者的關系一樣,不會有任何溫情的假象。 有一回他無意間看到吳肖手機上將他的號碼備注的是“討債鬼”,然后他就真的做了討債鬼一樣的舉動,讓人把吳肖拉到了冷冰冰的手術臺上,逼他在器官放棄協議上簽字。 現在想起來,或許當時應該徹底狠下心,直接把刀cha下去,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煩躁苦惱了。 吳肖洗完澡出來后,也沒有再說什么,安靜的去把一地狼藉收拾了干凈,然后若無其事的問他,“你要在哪兒睡?” 莫勻直接走進臥室,從衣櫥里拿了一套吳肖的睡衣,去了浴室。 吳肖看看旁邊空了許多年的房間,回到臥室直接躺回了床上。 莫勻進來時,他閉著眼沒動,莫勻躺到他旁邊時,他也沒動。兩個人隔著一臂的距離,各自呼吸著這讓人無法自在的空氣,也無法感知對方的心事。 手機響了一聲,莫勻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亮起的光線照出莫勻不辨情緒的冷厲眉眼。在噠噠噠的打字回復聲中,吳肖翻了個身,把臉埋進了被子里。 并沒有很久,身后就響起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吳肖有點羨慕,不知道多久他已經沒能睡過一個好覺了,莫勻卻能夠在自己惡心無比的人的床上睡得一如既往。 莫勻的睡相很差,睡著了會不停翻身,把床睡得一團亂。小時候他借宿在莫勻家里,晚上有時候都會被莫勻踹到床底下。他被摔疼了也不哭不叫,安靜的爬回去,抱住莫勻的腰,就能安然無恙的睡到第二天,但是頭發會被抓的一團糟。 他現在不會再去抱莫勻,神奇的是莫勻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到處亂蹬亂踹。 這樣的相安無事讓人恍惚不真實,仿佛在夢里。 胃突然疼起來的時候,吳肖甚至沒能反應過來,已經滿頭大汗,疼的起不了身。 莫勻睜開眼,“你怎么了?” 他拍了拍吳肖的臉,手心被濕冷的汗水黏濕了一片,按開床頭的燈,才發現吳肖臉白的像紙,裹在被子里的身體抖個不停,幾乎蜷成了一團。 “吳肖,醒醒!” “疼······” “哪里疼?” “我疼······好疼······”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到底哪里疼?”莫勻掀開被子,將被汗水打濕的吳肖拽起來,還帶著睡意的臉上顯出幾分慌亂來,他用力擦去吳肖額頭的汗,拉起吳肖的腳看了看,傷口包的很好,也沒有出血,可是吳肖一直喊疼,喊的他有些失神。 “你說話,到底哪里疼?” 莫勻轉頭要摸手機,手剛抬起就被冰涼沁骨的手抓了住。 “醒了嗎?”莫勻回過頭,看到吳肖十分吃力的睜開眼,眼底卻依然有些渙散。 “莫哥······” 莫勻摸了摸他的臉,冰涼的溫度令他禁不住一顫,他這才留意到吳肖一直死死的抱著肚子,“你是不是吃壞了肚子?肚子疼?” “莫哥······” “我在呢,別叫了!”莫勻暴躁的拿起手機,“我叫人來,你先忍忍?!?/br> “對不起······” 莫勻僵了一下。 吳肖再次縮成了一團,仿佛剛剛那一聲只是痛昏了意識說的胡話,又開始含混不清的喊著疼,好疼。 莫勻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仰頭吸了口氣,用力將人抱進懷里。 他撥通了大張的電話。 “你現在開車馬上來吳肖家!” “大半夜的正睡著呢,去那小子家干嘛???要討債也等天亮吧······” “少廢話!快點過來!順便聯系好醫院!” “怎么了?誰病了嗎?你在那小子家里?你把人打傷了?” “不想死就閉上你的臭嘴馬上過來!” 莫勻扔掉手機,放下吳肖,跳下床翻出衣服給吳肖套上。 “你松一下手,穿上衣服去醫院?!?/br> “不去醫院······” 莫勻恨不得把衣服扯碎,吼道:“都這樣了還死撐什么!是不是死了就不用還債了??!” “不、不去醫院······” “我怕······” “別去······” 豆大的汗粒順著吳肖瘦削的下巴往下滴,莫勻幫他擦去,指尖卻被那雙痛苦緊閉的眼角溢出的淚燙的發麻。 莫勻忽然就明白了。 曾經有大半年的時間里吳肖都是在醫院陪著他mama,在充滿消毒水味兒和器械聲的病房里看著mama飽受病痛折磨后一點一點逝去了生命。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吳肖開始討厭醫院。那次被他惡意的拉上手術臺也是,沒有妥協,也沒有怒罵掙扎,只是渾身發抖到失去了意識。 莫勻用指腹較勁似得用力抹著吳肖的眼角,久違的,在許多年后,這是吳肖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這樣脆弱的一面。 吳肖叫了他“莫哥”,說著疼,說著害怕。 他才發現自己無法不去在乎。 吳肖讓他恨,也讓他疼,而且,比想象中的要疼。 “不去了,我們不去醫院了······”莫勻把穿了一半的衣服扔到地上,吳肖一直沒有清醒,他輕輕拍著吳肖抖不成型的背,把吳肖放回床上,裹緊被子。 “你先忍一忍,我去找藥來?!?/br> 莫勻還是給手機里的私人醫生王源打了電話,然后才跑去客廳里翻出藥箱,找了兩片止痛藥,用熱水給吳肖灌下去??墒遣叛氏氯]兩分鐘,吳肖就把藥囫圇的吐了出來,卻是連疼都喊不出了,只不停的喊著胡話。 過了四十多分鐘,門鈴終于響了。 門一拉開,大張就喊了起來,“到底怎么回事???” 莫勻將前后腳上樓的王源拉進屋里,“人在里面,一直喊疼,吃了藥也都吐了出來!” 王源拎著藥箱快步進了臥室。大張從后面拉住莫勻,“那小子病了?不是,你在這兒干嘛呢,還急成這樣?” 莫勻頭也不回的甩開大張,“你可以走了?!?/br> “什么?”大張傻在當地,看著莫勻沖進臥室,倍感無語。 “大半夜把人叫來,又趕我走,沒毛病吧······醫院那邊我都聯系好了······” 大張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還是跟到了臥室,在門口看了一眼。王源和莫勻擋在床前,他看不到床上的人是個什么情形,但現在這種狀況實在讓他摸不著頭腦,可也插不上話。 王源仔細的檢查過后,給吳肖輸上了液,留了幾服藥。 “吳先生長期飲食不規律,大概是不久前已經有過不適感,嘔吐過幾次,食道也有些損傷,又空腹服用了大量刺激性藥物,才會再次加劇了胃痙攣。醒來之后一定要注意,先不要喂太多硬食,最好喝一點好消化的粥,等恢復一些后再慢慢調養,日后的一日三餐也一定要留心,更忌暴飲暴食?!?/br> “辛苦你了?!蹦獎虬戳税搭~角,面色有些疲憊。 王源把藥箱收拾好,將藥擺到桌上,“藥也一定要按時吃,稍微會有些刺激,如果感到不適或是想吐就停一停,我建議最好還是去醫院做個胃鏡檢查,雖然現在是沒問題了,不代表一些潛在的病理不會隨時再發作。而且輸液相對吃藥也溫和的多?!?/br> 莫勻沉默了一下,道:“他不太喜歡去醫院,可能還要麻煩你之后再過來?!?/br> 王源看看床上已經基本安穩的吳肖,也沒多問為什么,“那行吧,明天下午我再過來?!?/br> “謝謝。我讓大張送你回去?!?/br>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過來的?!蓖踉磾[擺手,拎著藥箱出了門。 “那您路上小心!”大張也跟到門口,揮手將王源送走。他轉頭關上門,想要再問問莫勻什么情況。莫勻卻已經徑直回了臥室,只丟下一句,“沒什么事你也回吧,今天我不去公司了,你幫忙照應著點?!?/br> 大張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忍不住道:“你先出來,我跟你說句話?!?/br> 莫勻看了他一眼,回手替吳肖將扎針的手小心放回被子里,這才沉著臉走回了客廳。 大張在沙發上坐下,拍拍旁邊,“你坐下?!?/br> 莫勻坐了,似乎并沒有要解釋什么的意思,只是疲憊的閉上眼往后靠進了沙發里。 大張張了張嘴,忽然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你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大半夜會在這里?” “你不想說就算了,我也就問問······” “不是,我就是憋不住好奇,你不是看這小子不舒坦嗎,他生個病,你怎么就喪成這德行?這也太不像你了?!?/br> “大張?!蹦獎蚝鋈怀雎?。 “啊,我聽著呢,你說?!?/br> “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啥?”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過分?”莫勻抬手遮住眼睛,聲音里滿是倦意,“我以前是挺恨他的,恨不得親手掐死他,看著他不好過,我就覺得稍微能舒服一點······我是這樣以為的??墒墙裉煳也虐l現,他不好過了,我其實也沒那么好過?!?/br> “這不是廢話嘛?!贝髲埐惶芾斫饽獎蛟诩m結苦惱什么,依著自己的想法,道:“你又不是十惡不赦的壞胚子,做了壞事心里膈應也是正常。我跟人打完架把人打殘了轉頭都得懺悔半天呢?!?/br> 莫勻微微頓了一下,從胳膊下面斜了大張一眼。 大張皺眉看他,“我說的不對嗎?” 莫勻又把眼閉上了,“你回去接著睡吧?!?/br> “得,看你也沒心情鳥我,我還是先走吧。等回頭你自己理明白了再跟我說?!贝髲堈酒鹕?,抖了抖外套,揣著一肚子不得解惑的郁悶出了門。 莫勻摸出煙,頓了頓,又把煙塞了回去。他回到臥室,看著吳肖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臉色倒是在輸液后稍微恢復了些生氣,不再像之前那么嚇人。 之前吳肖流了很多汗,頭發和睡衣都濕透了,扎著針也沒法立刻換了。他擰了熱毛巾,不太熟練的替吳肖把臉和脖子擦了一遍,也沒再上床,就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趴在床沿上瞇了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