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吳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去酒吧的。今天酒吧生意格外熱鬧,開門不久便滿了座。趙曉龍也比平時忙了許多,幾乎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時間。 當年吳肖借不到錢到處求告無門時,早和家里鬧翻,被家里趕出來住在出租屋的趙曉龍,是唯一一個沒有勸說質疑他,并拿出了自己所有存款的人,雖然只有一萬塊。白天酒吧不營業的時候,也是趙曉龍輪流到醫院幫他照顧mama。 如果說莫勻是他最痛恨的人,那么,趙曉龍就是他這輩子都心懷感激的那個。 吳肖留意到他臉上淡淡的疲憊,送完酒回來靠到吧臺上問他,“你最近是不是沒休息好?都有黑眼圈了?!?/br> 趙曉龍掩不住倦意的笑了笑,“這兩天忙著收拾新房,可能太累了?!?/br> 吳肖想了想,道:“明天我不用去兼職,過去給你幫忙吧。新房是在南坊大街是吧?” 趙曉龍停住手中搖晃的冰桶,“不用了,已經差不多收拾完了?!?/br> 吳肖覺出趙曉龍神情不對,蹙眉道:“你······是不是和嫂子吵架了?” “哪有?!?/br> “真的沒有?” “這么明顯嗎?”趙曉龍苦笑著摸了摸臉,“也沒什么,就是絆了兩句嘴,三天兩頭吵一回,都習慣了。你倒是有閑心cao心我們兩口子,對了,新工作的事情怎么樣了?沒剩兩天了,辭職后立馬就要去公司了嗎?” “······嗯?!眳切まD開眼睛。莫勻沒有要他的房子,這與他預想中的發生了改變,他不知道現在辭職還是不是必須的。而他以后還要繼續還利息,就不能沒有工作。 而且,從那天之后,那個客人都沒有再來過,酒吧里也沒聽到什么不好的傳言。他想著,倒不如留在這里,那樣如果那人真要報復,也不會在他不知情的情況讓趙曉龍一個人來承擔。 “那個······我想了想,那個工作我不太想做了,我想暫時留在酒吧?!?/br> 趙曉龍并沒有太驚訝,對此他心知肚明,只是不想說破。他笑了笑,道:“你考慮好了就行,其實做什么不重要,好的機會以后還會有的,你有這個能力?!?/br> “嗯?!眳切め屓坏暮袅丝跉?,“你也是,別跟嫂子擰著勁兒,有什么話說開就好了。要不,明天我給嫂子打個電話約出來一塊吃個飯,你們和解一下?” 趙曉龍臉色微僵,轉身裝著收拾酒架,道:“你別管了,明天我去好好哄哄她就好了。你一個母胎單身瞎湊合什么,要橫刀奪愛嗎?!?/br> 趙曉龍這話也就是玩笑,吳肖當然不會認真,不過想想也覺得這是人兩口子的事兒,他一個外男還真不太好介入。 恰有客人要點單,吳肖又叮囑了一句別忘了回去就給嫂子打電話,便轉身去忙了。 吳肖沒有再打電話去問莫勻的想法,莫勻也沒有主動聯系過他,只要每個月按時去還上利息,日子仿佛又恢復了從前,依然為錢所困卻也勉強平靜。 兼職和酒吧的工作也按部就班,刨出要還的利息,每個月還能剩余幾百塊伙食費,心情好了,偶爾還能給自己加個雞蛋營養餐。 或者,他應該感到滿足了。直到在街上遇到劉婷婷和她的新男友。 吳肖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自以為是的假象。 劉婷婷是趙曉龍的對象,談了三年的長跑戀愛,打算明年開春就在新房結婚??墒勤w曉龍說著布置新房分明還是昨天的事,才一個多月,結婚對象就跟別的男人公然挽著手走在了街上。 吳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無法裝作視而不見,喊著“嫂子”停在劉婷婷和新男友面前時,心跳的飛快,巨大的震驚,憤怒和恐慌幾乎要沖出胸膛。 劉婷婷只是僵了一瞬,神情就恢復了平靜,甚至是冷漠。 吳肖看了眼站在劉婷婷旁邊的年輕男人,期待著劉婷婷介紹說只是親戚,問她,“這位是?” 劉婷婷松開了手,“他是我男朋友,蔣鵬?!?/br> “你好?!蹦腥擞卸Y的伸出手與吳肖打招呼,對他之前那一聲“嫂子”并未表現出任何錯愕或是疑問。 吳肖沒有去握,甚至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仿佛遭到背叛的人不是別人,是他自己。讓他再次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的大學女友忽然有一天出現在莫勻身邊的場面。僵硬到忘了呼吸。 劉婷婷拉著男友從身邊徑直走過,吳肖猛地轉身,“為什么?” 劉婷婷慢慢停住,回過頭來,“吳肖,你不覺得你來問我這句話太好笑了嗎?”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過問你和曉龍的事情,可是——” “你是不是聽不懂我在說什么?”劉婷婷打斷他,目光譏誚的睨著他,“你不如去問一問趙曉龍,為什么突然賣掉新房。你也很驚訝吧?也是,在他眼里,我也不過和那套可有可無的房子一樣,從來都比不上一個吳肖重要。即使他做到這個份上,都還要考慮著你的心情,怕你有負擔······你說,是不是很感人?” 吳肖腦中轟的一聲。許多想不明白的事忽然間就因為這幾句似是而非的話連接了起來,本該毫不容情拿走房子的莫勻突然莫名放過他,趙曉龍連續多天的疲憊失神,包括那一日莫勻看向他時的那個鄙夷厭惡的眼神······ 他掏出手機,翻出了趙曉龍的號碼,然而手抖得太厲害,幾次也沒能按下撥出鍵?;蛘?,是不敢。 劉婷婷不知何時已經和新男友走開了,來來去去的行人將他撞得腳步踉蹌。 他猛然邁開雙腿跑了起來。 辦公室的門被用力推開,沙發椅上正在說話的幾個人忽然安靜了下來。 莫勻抬頭看著突然出現在門口滿頭大汗大口喘息的人,抬了抬手,示意會議中斷。兩側的人安靜的從沙發上起身,收拾起文件和筆記本,陸續出了辦公室。 吳肖快步沖到莫勻身前,長時間的劇烈奔跑讓他無法平息喘息,渾身血液直沖眼眶。 “你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 莫勻雙手交叉搭在膝上,冷冷的抬起眼,“你這是在請教我,還是質問我?” “我在問你話!回答我!” 莫勻沉下臉,慢慢從沙發里站起來,朝辦公桌后面走去,“如果你是來發瘋的,我沒有閑情陪你消遣?!?/br> 吳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推到桌邊,揪住他的衣領。 “我再問你一遍,是不是曉龍來找過你,你是不是收了他的錢?!” “是?!?/br> “混蛋!你憑什么······怎么能收他的錢!”吳肖一拳打向他的臉,再打第二下時被莫勻抓住了手腕。 “我憑什么?我為什么不能?”莫勻只是稍稍用力就將吳肖甩到地上,單腳碾在他的胸口上,讓他無法起身?!澳阌质菓{著什么來對我咆哮發瘋?!吳肖,如果我是混蛋,那你又是什么?” “趙曉龍自愿替你還錢,你是感激還是什么,沖他去啊,你跑來這里做出要死要活的樣子給誰看?” “真是可笑!承認自己是個廢物,人渣有這么難嗎?” “禍害我一個還不夠,禍害了別人,卻還把所有的罪名都賴到我頭上,你又憑的什么底氣!” 他舔了下嘴角,咸腥的味道兒讓他笑出聲來,“真這么有骨氣,早乖乖把房子讓出來滾蛋不就好了?” “你真以為我不會拿你怎么樣嗎!” “······” 吳肖倒回地上,手臂遮住眼睛。 “你知不知道那房子對曉龍來說是什么······莫勻,你到底要將我變得多么悲慘才滿意?” 莫勻看不到他的表情,收回腳,用力擦著嘴角的血跡,踱回桌子后面坐下。 吳肖從地上起來的時候,除了眼圈有點紅,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平靜的仿佛剛剛咆哮抓狂的不是他。莫勻瞥了眼他袖子上的兩塊深色水跡,眸光更冷了幾分。 “你說的對,債是我欠下的,我卻一再讓你為難,牽連別人替我受苦······兩天之內我會搬走,房子你拿回去吧,我知道那點錢不足以抵債,利息我還會努力還的,請你把曉龍的新房還給他?!眳切ぶ逼鹕?,鄭重的朝莫勻行了個九十度禮,眼睛垂在腳面上,輕聲道:“我知道你幫了我很多,是我不知感激。這一次還請你再幫幫我······莫哥?!?/br> 莫勻掀起眼皮,冷冷的看著他烏黑的發旋兒,“你們一個兩個的當我莫勻是什么?陪你們玩轉賬游戲的工具嗎?” “是恩人?!眳切さ?。 “呵!”莫勻忍不住笑起來,嘴角傷口扯得微微刺痛,“說的真好啊吳肖······恩人,是啊,你要記得我才是你的恩人。對待恩人要有對待恩人的樣子知道嗎吳肖?若是惹我不高興了,我可不能保證會再做什么?!?/br> “我······知道了?!?/br> “那就這樣吧。我很忙,沒工夫陪你玩深情戲,滾吧?!蹦獎蚰闷饍染€電話,“讓人去會議室等著?!?/br> 吳肖慢慢直起身,從辦公室出來經過門口秘書工作臺,聽見秘書正在打電話。 “藍小姐,莫總讓您準備一下,會議結束后會過去吃晚飯······” 吳肖輕輕的笑了一聲,快步進了電梯。 吳肖跟酒吧請了假。 地方并不難找,半個小時的地鐵,從地鐵站出來走十分鐘左右就是一片列入文物保護的老房區。這一片基本上是私人住宅,所以掛著工作室牌子的大門十分容易被看到。 這樣的老房子如果拆遷,大概能抵他那座狹小的破樓房幾十倍了。 吳肖把皺的不成樣子的名片塞回牛仔褲口袋里,按了門鈴。 過了一會兒,一個青春洋溢的女孩出來給他開了門,毫不避諱的微笑著打量他,一邊帶他往里走,一邊問他,“你就是下午打電話過來的吳肖吧?我叫杜婉,你叫我小婉就行。老劉在里面忙著拍照,讓我過來接你?!?/br> 吳肖想象著里面拍攝的場景,點了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杜婉看出了他的拘謹,有意找著話問他,“你的名字很特別,是風蕭蕭兮的蕭嗎?” “肖邦的肖?!?/br> “你的父母一定很喜歡音樂?!?/br> “我mama姓肖?!?/br> “原來如此,那你父母肯定特別相愛,也非常珍惜你?!?/br> 吳肖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