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擊館里的趙寧
在陸安迪的再三堅持下,她自己一個人去了弓道館。 其實就在那間健身會所里,一個卡哇伊的小meimei接待了她 ,告訴她老師不在,課程需要提前預約,她說沒關系,自己練習就可以了。 她覺得射箭一道,跟所有需要磨煉心性的千道萬道一樣,老師重要,但不能依賴老師。 換了弓道服上場,這里的場館跟其他健身、瑜伽、射擊、擊劍等項目一樣,是這個綜合會所的一部分,半開放式,雖然跟日本京都那個樹木環繞的紅塵一隅的幽靜之所沒法比,但畢竟也是高端會員制度,環境相當優雅,而且因為新開,人也少。 不過當她開始張弓搭箭,在一分一寸、一厘一毫的運動中體察每一處肌rou的張馳與呼吸的起伏時,這些都不再重要。 射箭的時候,她幾乎很少看著標靶,一方面是因為她相信洛伊所說的,正射必中,一個已窺門徑的射手,在握弓跨步而出的那一刻,中與不中,便已不再是心中羈絆。另一方面,之前通過步測訓練得來的距離感與方向感,也使她有自信可以在一眼之后憑直覺判斷標靶所在。 射箭之道,不在競爭與對抗,在乎觀照內心。 但她不知道,這樣一個不看標靶的射手,多少有些引人注目。 有人在對面的樓梯上看她。 開始她無知無覺,但一箭離弦,心神松弛的瞬間,她突然感到了那道目光的壓力。 她定了定神,收攝心神,射出第二箭,又在松弛的那一瞬,那道目光刺入心境,讓她的心湖有了裂痕。 她咬了咬牙,以“殘心”的姿勢調整,然后拔出第三箭,踏足,構身,備弓,舉起,她的手已經有些抖,因為那道富有壓迫性的目光,就像有重量一樣,始終壓在她的弦上。 短短三箭之間,她的額上就冒出細汗,索性放下弓箭,抬頭看向那個人。 一個身材很高挑的年輕女人,居高臨下,那種冷厲和氣場,她只在一個人身上感受過。 過去的洛伊。 兩人對望了一刻,女人走下來,說:“我們比一比,就一箭?!?/br> 陸安迪想說,抱歉,我學射箭,不是用來比的,但是看到她的眼神,卻放棄了這個想法。 因為不容拒絕。 女人取了弓箭,看了她一眼,以點頭為禮,張弓搭箭,姿態瀟灑,射出,中。 陸安迪也認真向她行了禮,應戰。 盡力一射,偏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以她的耐力,第二次射出第三箭,已是強弩之末。 “你贏了?!标懓驳险f。 對方冷冷看著她:“我訂了一個射擊室,就在樓上,想請你上來坐坐?!?/br> 陸安迪沒有拒絕:“好,我換個衣服就上去?!?/br> 因為她覺得自己如果說不,對方也一定會有其他辦法讓她上去,因為有那種眼神與氣場的人,總可以做成他想做的事情,比如洛伊。 而且她終想起來她是誰了,她們見過面,在羅馬城外的亞壁古道上,坐在白色寶馬里摘下墨鏡,深深看過她一眼的冷艷女子。 射擊室比她想象的更大,有休息的沙發,連著露臺,露臺外居然有個小花園。 那個冷艷女子帶著耳塞,槍聲震耳,每一發都正中紅心。 陸安迪站在旁邊看著她打完一輪,又上了一匣,真槍真彈,她剛想開口說話,對方的槍口卻突然一揚,指上了她的腦袋。 陸安迪瞪大眼睛,只覺心臟驟然收縮,又怦然炸開,腦袋一瞬空白。 “□□和□□,你覺得面對哪一個的感覺比較恐怖?”那冷艷的女人用那種射擊時平靜而鋒利的眼神,看入她的眼睛,“還是跟所愛的人在一起,真的面對死亡也無所畏懼?” 那是一種真的敢開槍的眼神。 恐懼像潮水般涌上來,她深深呼吸,讓它隨著呼吸漲落。 過了好久,仿佛有幾個小時那么漫長,她才慢慢說:“其實跟誰在一起都會恐懼,但如何面對,只是個直覺的選擇而已,就像我剛才本來可以不跟你上來,讓你恐嚇我,但我還是上來了?!?/br> “有意思?!迸丝粗?,突然笑了一下,調轉槍口,砰砰砰砰砰一連五發,一氣呵成,吹了吹帶著煙絲的槍管,“你為了保護朋友敲碎玻璃瓶扎自己的時候,也是這么想的嗎?” 槍聲的巨響替她發xiele想要尖叫的沖動,陸安迪壓著聲音:“你到底是誰?” “我叫趙寧,你讓我一個meimei傷心了?!?/br> “你的meimei是誰?” 那一剎,她甚至想到了安以彤。 “她是個不屑爭風吃醋的人,你不用知道她的名字?!彼恼Z氣驕傲而倨傲,卻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陸安迪說:“那你的meimei一定很優秀?!?/br> “所以你跟他在一起,你不覺得有壓力嗎?” 這個他,指的是洛伊。這個問題,她也思過想過一萬遍,已經有了答案。 “他沒有壓力,所以我也不用覺得有壓力?!?/br> 趙寧顯然意外于她的淡定,沒有說話,雙方沉默了一刻,陸安迪說:“你確實嚇到了我,但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要走了?!?/br> 不逞強,不示弱,倒是像一個客人端端正正地向主人告辭:我要走了。 趙寧看著這個外表十分柔弱秀氣的女孩子:“你走吧”。 陸安迪轉身走出射擊室,走下樓梯,才覺得指尖開始發抖,那個pstd專家告訴過她,這是一種延遲的應激反應。 這天沒讓洛伊送她來,但他還是來了接她。 上了車,他就發覺了:“你狀態不太好,為什么會手抖?”他只在陸安迪藥效過后反噬的時候見過這種狀態,但自從離開潿洲島后,她應該就沒有吃過那種藥了。 陸安迪低頭說:“我要來大姨媽了?!?/br> 他關心地說:“要不然這幾天你來我那里住吧,好好休息一下,我讓阿姨做些東西給你吃?!?/br> “沒事的,只是有一點不舒服,我回去熱水袋敷一敷就好了?!标懓驳嫌X得,她還是不應該完全瞞著洛伊,“我今天在道館碰到一個人,這個人你也見過,叫趙寧?!?/br> 趙寧? 洛伊伸手握著她的指尖:“她欺負你了?” “你不要想太多,”陸安迪搖了搖頭,“她只是說有個meimei喜歡你,但不肯告訴我名字?!?/br> “原芊茉?!甭逡廖罩氖?,“她現在在歐洲讀書,我們見過一次面,但我跟她只是朋友?!?/br> 陸安迪有些意外,她記得原芊茉,而且對她印象很不錯,但沒想到……能跟洛伊做朋友的女孩子,應該不會是太普通的女孩子,她對她不了解。 洛伊把車停在路邊,這個問題,他覺得要好好解釋一下。 “安迪,如果別的女孩子一廂情愿喜歡我,你會不會很介意?”如果介意,就要說出來。 陸安迪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嗎,gh的女孩子一半喜歡你,一半喜歡穆棱,我要是都介意,哪里介意得過來?!?/br> 但并不是每個喜歡他的都敢開口說想跟他上床……但像洛伊這么聰明的人,當然不會傻到把這句話說出來,他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雖然我跟她確實沒有別的關系,但如果你真的介意,我會考慮你的感受?!?/br> 陸安迪卻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我注意力和精力都有限,認真做個事情不容易,要學的東西又很多,如果把精神費猜測上面,不值得,我相信你,如果不相信,我就會直接告訴你?!?/br> 洛伊竟然有些失落,倒不是他懷疑陸安迪的心胸,覺得她口是心非,畢竟連沈璧珺都可以握手言歡,但是……她真的不會為他吃醋么?那是不是說他在她心里的分量還不夠多?還是他的魅力不夠? “這么說,我確實注意力和精神比較多,無論誰想心懷企圖接近你,我都可以跟他打一架!”洛伊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親了一下,陸安迪以為這樣就算了,誰知他又拔掉安全帶,俯身過來 ,勾起她的下巴,在這窄小不得動彈的位置上將她吻得密不透風,直到她實在抵擋不住,發出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與□□。 “唔……” 說好的不準強吻呢???好在車窗外面看不見! 那么霸道而深入的吻,腦袋缺氧,唇齒口腔里全是他的氣息。 看著她連腰都軟了下去,面紅耳赤,唇上一片淤紅而瀲滟的痕跡,他心里終于感覺滿足了一點,吃醋固然可愛,但信任也是一種極致的溫柔,無論哪一種,都讓他想要將她抱在懷中,肆意親密和占有。 當然真正過分的事情,都只是在腦袋中想想罷了。 他嘆了一口氣,意猶未盡地在她唇角的一點紅艷上親了一下,最終還是回到正題:“趙寧真的沒有難為你嗎?” 陸安迪撫著緋紅的臉,只覺渾身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這家伙,吻技真是越來越好了!但一波熱吻終于洗去心底殘留的恐懼,又讓她感覺輕松了不少,靠在他肩頭,軟軟地說:“唔……不要擔心,她并不想難為我的?!?nbsp;憑直覺,趙寧只是想嚇嚇她,或者想試試她而且,雖然她確實被嚇著了,但是不能讓洛伊知道。 如果他知道自己被一支真槍指著頭,怎么可能還坐得??? . 陸安迪十點鐘離開,而且堅決不讓送,十二點,洛伊看著自己的筆記本屏幕。 回了九間堂的raymond發了一個視頻給他,他可以在這里吃飯,但絕對不能留在這里過夜,萬一陸安迪愿意留下呢? “我花了兩個小時切入那間會所的監控系統,看了所有攝像頭,但那個射擊室是完全私密的,沒找到任何連線錄影器材,至少我看不到?!?/br> 視頻顯示了趙寧看陸安迪射箭、兩人一起射箭、陸安迪換了衣服上去的情形,但下來的時候她低著頭,基本看不到表情,洛伊也無法推測趙寧是否有惡意。 他看了很久,說出一句話:“那繼續留意吧?!?/br> “我可以繼續留意,但是roy,你要很清楚,趙寧不是普通人,我們過分關注,很可能會引起注意?!眗aymond提醒他。 比起趙寧這種背景,史威廉只是小兒科。 洛伊說:“我知道?!?/br> raymond停了停,開始在邊緣試探:“roy……你是不是談戀愛談得有點焦慮了?” 洛伊蹙眉,直覺他又要開始作死:“你什么意思?” “這個女人,趙寧,看起來攻氣十足哦!你是不是被方睿姿那件事嚇怕了?” 洛伊:“……” 過了好久,他才用一種相當深沉的語氣,壓抑著危險的意味詢問:“你覺得我會被女人嚇?” “嗯,那得看你怎么想了,想談個純純的戀愛?想跟她kiss?擁抱?想上床?想同居?想結婚?看你今晚連送回去都被拒絕,肯定沒有到多高階……不過這不應該,你用臉、用錢,用身材,都可以???” 洛伊額角突起:“你不懂。滾!” “好好,我不懂,反正我沒女朋友,戀愛是你談的,你說什么都對!” 洛大少惱羞成怒開始發飆,raymond識趣投降,要不真的惹炸了他,自己的工作量又得翻倍!云天美地各種項目前期接洽,人員配置,安世鎮圣心孤兒院那邊,還有歐洲那邊家族鴻門宴化險為夷后的一堆收尾,都夠他忙得夠嗆的了!洛大少自己其實也不閑啊,談個戀愛真是辛苦。 . 不過洛伊的擔心其實也不過分,因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幾乎每次射完箭后,陸安迪都會到趙寧那個射擊室去待一會,半個小時到四十五分鐘,每次如此。有一次他問陸安迪到底在里面干什么,陸安迪居然主動撲到他懷里撒嬌,“不準吃醋!人家是女人中的女人!我不干涉你交朋友,你也不準干涉我交朋友!”他就沒轍了。 趙寧的身份太不一般,那個射擊室幾乎是她的私人場所,他連找個人進去看看都做不到。 哎。 陸安迪其實也沒做什么。 她在那個帶著露臺又十分私密的休息室里,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畫畫聊天。 趙寧第二次找她的時候,是這么說的:“聽說你做過鳳凰谷一號花園的方案?” “那只是一個練習?!?/br> 趙寧拿出pad,拉出那張當時放在方案上的手繪,陸安迪不知道她是怎么得來的,她指著說:“我喜歡這里光線的設計和清晨的感覺,我也有一個私家花園,你接私單嗎?” 陸安迪不明意圖,但她覺得有機會鍛煉一下,可能也不錯:“我可以幫你參考一下,不收費的?!?/br> 這樣一參考,她就一連做了好幾個方案。 趙寧會把需要的資料帶給她,然后看著她畫,好了就躺在藤椅上欣賞:“你的方案我都蠻喜歡,不過我喜歡不算,我家老爺子喜歡才算?!?/br> 陸安迪就在那里喝茶,“沒關系,喜歡就拿去,不喜歡的話隨意,謝謝你給我的素材?!?/br> 其實來往多了就知道,趙寧是個相當爽朗明艷的人,她再也沒有提到原芊茉。而且說實話,她的茶葉都不錯,雖然比洛伊在京都專門拿去請內藤的差一點點,但也沒差多少。 能把那種茶當白開水喝的,真的沒有普通人。